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fā)家日常 第64節(jié)
據(jù)說,當(dāng)時叫老皇帝親自撞見?了,感動得淚眼汪汪。 崔舒若聽鸚哥說得有鼻子有眼,卻捧腹大笑,旁人都覺得詫異,不知這里有什么好笑的?,明明大家聽了以后,都是一個勁的?夸太子仁孝,感動不已,覺得大晉有救了。 當(dāng)時趙平娘也在,直接問?崔舒若笑什么。 知道?一切的?崔舒若卻意有所指的?說誓可不能亂發(fā)?,否則,很容易實?現(xiàn)。 老皇帝昏庸無道?,但這位‘仁孝無雙’的?新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崔舒若等著太子的?丑事被揭露,可比起太子,目前愛作妖的?還?是老皇帝。他竟然一紙詔書將魏成淮從前線召了回來,用理由也十分拙劣,說是他在陣前公然違逆主帥之命,恃功跋扈,但念及他先前的?功勞,暫且不罰他,而?是讓他將定北王帶回建康安葬。 沒人能鬧明白老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定北王確實?慘,他因為?老皇帝先前下的?令,既不能回幽州安葬,又因為?地處沙場,也許前腳埋了,后腳就被羯族掘墳,拖來拖去,只怕尸身都臭了。 好在如今寒冬臘月,要不然可真說不好是什么樣子。 無可奈何,既然當(dāng)初定北王選了建康,不惜賭上自己的?四?萬兵馬,即便魏成淮此刻想帶著幽州軍回幽州,也是不能了。 他們被卷了進(jìn)去,再想抽身,哪那?么容易。 幽州軍如今的?輜重,靠的?可都是建康。 在所有人都在為?這位少年將軍揪心時,他素衣麻布,額頭綁著白布條,身帶重孝,扶靈柩進(jìn)建康。隨著他一同?進(jìn)建康的?,還?有數(shù)之不盡的?兒郎死訊。 沙場苦寒,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他能帶回的?,只剩下兵士的?家書了,那?些曾在城門口親自送兒子、送丈夫、送阿耶的?人,能做的?僅僅是立衣冠冢,看著被人代筆的?家書默默落淚。 別看當(dāng)初幾路聯(lián)軍潰敗的?荒唐,可無人怪在定北王身上,幽州軍可還?在前線奮戰(zhàn),幽州的?兒郎死的?并不比建康少,定北王更是不得下葬,尸身腐臭。 魏成淮神情悲傷麻木,親手扶著定北王的?棺槨,下馬步行進(jìn)的?建康城,一步一步重若千鈞。 城門口兩側(cè),擠滿了百姓,他們自發(fā)?素衣,神情悲慟,曾經(jīng)的?歡呼送別變作悲鳴。不同?于面對老皇帝的?敬畏威視,前來的?百姓都是自愿的?,他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敬,不需要禮官監(jiān)督,齊刷刷跪下送定北王的?尸骨。 有一個八十多歲,連話都要說不清的?老者,巍巍顫顫的?扶著拐杖,也要跪下。 比起后來出生,飽經(jīng)戰(zhàn)亂的?年輕人,他親眼見?過前朝武帝時的?繁茂安寧,內(nèi)心也最為?飄零感嘆。 “上蒼啊,您可是要亡我?漢家天下!” “山河破碎,統(tǒng)帥身死,我?等可怎么好?” “魏公英勇,風(fēng)木與悲!” “老天爺,我?漢家兒郎究竟要要死多少,才能換的?天下安寧?” “嗚呼哀哉,悲兮泣兮!” 這哭聲,勝過寒衣節(jié)時的?悲慟,人人皆哭訴,既是哭定北王,亦是哭自己,哭天下,哭暗無天日的?亂世。 何時才能光復(fù)漢家,收復(fù)失地,不受戰(zhàn)亂之苦? 站在一片白衣中,聽著百姓悲苦不知天日的?哭聲,觸目所及,多數(shù)人都身帶重孝,家家戶戶都死了兒郎,魏成淮恍然間?以為?自己又到了北地。 那?里的?百姓也是這么送別他們的?,眼里帶著迷茫與怔然,他們被拋棄了嗎?被王師被天下拋棄給胡人了嗎? 此時的?建康,與當(dāng)初的?北地何等相似。 兩處場景在魏成淮的?眼前重合,他捧著父親的?靈位,站在棺槨前,孑然一人,如孤劍錚錚,不管大雪如何飄蕩,他的?胸膛寬闊,死死挺著腰背,寧死不屈就,因為?從定北王死的?那?一刻,偌大的?幽州,還?有幽州軍的?將士們,都成了他肩上的?擔(dān)子。 他要撐起幽州的?天,他不能讓幽州、建康的?百姓也落得個兒郎皆戰(zhàn)死,婦孺受胡人欺辱的?地步。 魏成淮隱忍的?握緊手中排位,下頜線條堅毅,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徹底褪去鮮衣怒馬的?豪情恣意。那?個白皙俊美的?翩翩少年郎早已死在了伏擊羯族中軍王帳的?一日,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多了一道?指腹長的?疤,就在左眼之下,那?仿佛是向死而?生的?佐證,他整個人的?氣度似乎就不同?了。 他變得像是北地風(fēng)沙磨練出來的?將軍,肅殺、□□,目光里沒有了溫情笑意。 走過城門長長的?青石道?,魏成淮的?耳邊似乎都是哭聲。 他突然停下,后頭外披白衣喪服送葬的?士兵也跟著停下。 百姓們一邊用衣袖擦淚,嗚咽哭,一邊抬眼。 卻見?魏成淮掀開?衣袍一角,重重的?跪向百姓,他神情堅毅,整個人死死繃著,可緊咬的?腮幫子和遍布紅血絲的?雙眼昭示了他的?心境。 他聲聲句句,響徹于大雪紛飛的?城墻兩道?。 “成淮,有愧諸位,大好兒郎隨我?上陣殺敵,十不存一。 成淮,有愧!” 他方才膝蓋觸地,咚的?一聲,何嘗不是壓在百姓心底。 風(fēng)雪無情的?敲打在他的?面容上,發(fā)?絲、眉梢、衣冠皆沾染雪花,他凍得耳朵發(fā)?紅,卻連顫都沒顫。 可百姓們,能怪他什么呢? 他連字都未取,就已喪父,遭逢大變,甚至比許許多多出征的?兒郎年紀(jì)都要小。 百姓悲慟的?哭聲更大了。 一個略胖的?中年婦人,她面色焦黃,眼睛已腫的?像是核桃。 可她道?:“世子!胡人殘虐,占我?北地,屠戮我?漢人,我?兒雖死,猶以為?榮。大郎戰(zhàn)死,尚有二子,二子死,尚有幼孫,愿追隨世子,殺盡胡賊!”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也用蒼老枯瘦的?手拭淚,“叟雖年邁,倘若兒郎死盡,猶可握刀,不叫腌臜賊人猖狂!” 魏成淮沒說話,他在冰天雪地的?冷硬青石板上跪著,雙手交疊,對著眾人鄭重拱手,緩緩拜地,以額觸手。 再抬首時,即便他跪向無數(shù)被士族視作卑賤存在的?庶民百姓們,可他因此而?錚錚,傲骨立于天地。哪怕他頓首于雪污,可他皎潔勝明月。 他說:“家國艱難,故土不存,成淮在此立誓,請諸位見?證,我?愿承繼先父遺志,有生之年,漢家鐵蹄必破胡人七族?!?/br> 他目光灼灼,毅然堅決,面無表情。 混肴在人群里的?崔舒若,看著皚皚白雪下的?魏成淮,天地之大,他獨一人孑然而?行。 當(dāng)初,正是七胡聯(lián)手霍亂中原,奪取北地。 他已經(jīng)有了來日殺伐決斷,可止胡人嬰孩夜啼的?定國公雛形。 頂天立地的?漢家英雄。 崔舒若看著定北王的?棺槨,也垂首一拜,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可他為?北地百姓戰(zhàn)死是真,那?么他便值得欽佩。 她目送魏成淮和定北王的?棺槨在大雪中漸漸遠(yuǎn)去,直至再也看不見?,才帶著婢女回到馬車上。 從魏成淮回來以后,崔舒若就在等定北王的?喪禮。 可足足三日,一點消息都沒有,她大概能猜到,是老皇帝那?又出了什么問?題。 到了第四?日,終于才傳來一道?圣旨,卻是說定北王統(tǒng)率無方,害得北伐大軍分崩離析等等。老皇帝竟是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了死去的?定北王。 其實?真相如何,只有老皇帝自己清楚。 他派去內(nèi)監(jiān)監(jiān)軍,頤指氣使,明明不懂兵法?,還?瞎插手,后來更是重重責(zé)打一位刺史的?獨子,想要立威,結(jié)果人家回去以后高燒不止,直接一命嗚呼。 害得那?位刺史離心,其他人也心懷不滿。 后來糧草分配不均,加上其他小事摩擦,漸漸就生了嫌隙,不過是羯族稍作挑撥,就成了最后的?模樣。 也許定北王有過錯,可絕對當(dāng)不起老皇帝圣旨里的?斥責(zé)。 但圣人執(zhí)意如此,旁人又能如何? 在圣人眼里,他迫切需要一個替罪羊。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即便打不下北地,他在建康也能待得舒舒服服,所以絕不能為?了北伐失去南邊民心。 反正定北王已經(jīng)死了。 對于老皇帝的?做法?,出于各種政治考量,最終大世家們都沒有阻攔,其余人自是不必說。 但也有不少人是敢怒不敢言,或是物傷其類。 譬如齊國公,就在老皇帝下了這道?圣旨以后,在雪中練了一日的?劍,武將本就是刀口舔血,死后連該有的?哀榮都沒有,豈不叫人心寒? 崔舒若帶著趙平娘前來給齊國公送參湯,聊表孝心,見?著這一幕,兩個女娘站著看了許久。最后還?是崔舒若吩咐下人拿到灶上溫著,他后面會喝的?。 然后崔舒若就帶著趙平娘回去。 她們穿著大氅,下人在后面撐傘擋雪。 一路上走的?寂靜無聲,崔舒若伸手握住飄落的?雪花,不知道?觸動了趙平娘哪根弦,她突然就一嘆,而?后喋喋不休的?抱怨起來,“你說說,這像話嗎,別說是阿耶了,即便是我?也看不下去,定北王即便有失察之罪,可人已死,又是為?國捐軀,不給王爵的?喪儀也就罷了,怎么能連郡王的?喪儀都不給?最后按七八品小官的?規(guī)制,甚至連大張旗鼓的?送葬都不允?!?/br> 趙平娘說著,就踢了一腳雪,顯見?要氣死了。 “我?真真是氣不過!”趙平娘的?臉上盡是憤怒,“圣人的?旨意一下,整個建康的?人都知道?他厭惡定北王,沒人敢去祭拜,免得遭了圣人的?眼,沒見?我?們阿耶都只能困在家中嗎。 他、他竟是忘了,幽州的?將士可還?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 崔舒若的?面色波瀾不驚,先前那?些事,早夠她看清老皇帝的?為?人了。 她看著雪花在自己柔軟的?掌心融化,她握住手,做了決定,她說,“阿姐?!?/br> “嗯?”趙平娘側(cè)頭。 崔舒若的?眼睛黑白分明,語氣平淡的?說,“我?想出去?!?/br> “冰天雪地出去什么?等等!”趙平娘猛然意識到什么,驚訝道?:“你的?意思不會是……” 崔舒若直視她,點頭,“嗯?!?/br> 兩個主子打啞謎一般,婢女們都摸不著頭腦,也許有能聽懂的?,但她們可不會蠢到四?處宣揚,譬如行雪。 趙平娘不過思忖片刻,也下定決心,“好!” 然后她們倆狀若無事的?回到了崔舒若的?院子,還?說要小憩一會兒。崔舒若吩咐行雪,趙平娘吩咐洗眉,只要她們兩個伺候,其余人都被趕了出去。 而?進(jìn)了屋子,崔舒若和趙平娘就吩咐她們一定要嚴(yán)守房門,不能叫人進(jìn)來。 然后她們兩個將頭上的?珠翠全摘了,換了一身婢女穿的?衣裳,盡管她們的?貼身婢女穿的?依舊很好,可好歹沒有先前顯眼,外人瞧著只以為?是小官之女。 任誰都想不到齊國公府的?兩位郡主身上。 而?且她們還?戴上了帷帽,不同?于冪籬長至腳踝,僅僅遮到了脖子,但外人橫豎是瞧不清她們樣貌的?,只如霧里看花,朦朦朧朧。 兩人既然準(zhǔn)備悄悄出去,也沒法?子從正門走,哪怕是裝成行雪和洗眉的?樣子,因為?她們倆在府里是不可能帶帷帽的?,而?且身為?兩位郡主的?貼身大婢女,太多人識得,不好裝。 最后還?是趙平娘對這種事有經(jīng)驗,她悄悄帶著崔舒若避人去了后院的?一處院墻。 這里的?院子年久失修,也沒什么人住,關(guān)鍵是墻矮一些,又臨街,跑出去最方便。結(jié)果趙平娘帶著崔舒若剛推開?院門,就看見?墻上正翻著一個人呢,墻下還?有人叮囑他小心些。 仔細(xì)一看,翻墻的?男人是趙巍衡,底下站著的?女子是孫宛娘。 他們倆看見?崔舒若和趙平娘也很愕然。 “你們倆,這是要私奔?”趙平娘作為?年紀(jì)最大的?那?個,理所應(yīng)該地站了出來。 當(dāng)然,她說的?也是玩笑話,畢竟趙巍衡跟孫宛娘已經(jīng)成婚了。就是這個樣子,的?確容易讓人誤會他們是不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誰好人家成了婚沒多久的?小夫妻會跑到?jīng)]人的?院子里,郎婿還?爬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