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歡歡喜喜收了個新學(xué)生, 自然要好好提問一番。

    他也沒管在場那么多人都看著呢，謝榕要是答不上來會有多尷尬，想到什么就問了什么。

    尋常人一般就是問些關(guān)于科舉的內(nèi)容, 可這位偏不, 王先生的問題五花八門、涉獵廣泛，從道德經(jīng)問到孟子, 再從判案訴訟到用人之道, 全都問了一遍。

    他原本也是有意壓一壓學(xué)生的性子，好讓對方日后更加勤勉讀書。

    卻沒想到這孩子全都能對上，這才讓他提起了興趣，一直問了下去。

    “謝榕, 好好準(zhǔn)備科舉，我等你的好消息?！蓖跸壬m然上了年紀(jì)，可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的盯著謝榕看。

    謝安淮這時候也終于回過了神來, 他雖然是武將出身，但生在大戶人家，從小也沒少讀書, 平心而論, 王先生剛才問的那些問題，他是答不上來的，而且不說他自己，就算是這院內(nèi)的很多進士老爺, 也很難答的像謝榕那樣滴水不漏，簡潔明了的。

    他心里為親兒子的才學(xué)感到高興, 同時也為謝榕身上的傷口著急。

    如此才能, 卻要因為生病而無法參加考試……謝安淮的心里第一次對謝瀾生出了些怨恨來。

    眼見謝榕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 謝安淮心里微動, 嘆了口氣搶先開口道：“王先生您有所不知，這孩子前些日子剛生了一場大病，身上落下了些痕跡，怕是不能參加今年的科舉了?！?/br>
    “怎會如此……”王先生一臉惋惜道：“以你的才智，若是從小便被人細(xì)心培養(yǎng)，大概現(xiàn)在早就進士及第，入朝為官了?！?/br>
    “可惜……可惜啊……”

    在場眾人聞言臉色各異，嘉華公主更是臉色難看，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先生，我兒真的有如此才能？”

    王先生鄭重點頭：“自然，謝榕是我王某人此生見過，最聰慧之人?！?/br>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王先生一向性情孤傲，就連當(dāng)年作為太子之師時，也沒說過如此贊揚的話，嘉華公主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重量。

    她的親兒子，居然有如此驚世之才嗎……

    王小彤等人也沒有想到謝榕居然能將先生的問話全都答上來，此時的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樣難看。

    他們勤學(xué)苦讀了這么多年，還有各種名師的輔導(dǎo)，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從小流落在外地謝榕？

    這叫人的心里如何能夠平衡得起來?。?/br>
    這謝家還真是撞了大運了，出了一個謝瀾不夠，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謝榕……合著天才都生在他們家里了唄。

    周圍的人們心思各異，但基本上都多出了許多要和謝榕交好的想法。

    謝瀾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指甲差點將手心掐破，眼里的不甘和扭曲讓人心驚。

    王先生接下來的問題更是讓謝瀾渾身都冰冷了起來。

    王先生蹙眉問謝榕：“你得了什么病？居然能嚴(yán)重到影響科考？”

    “……”謝瀾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隨著這個問題而翻涌了起來。

    完了……謝瀾此時心里只有這兩個字。

    一但謝榕將事情捅破，那他這么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好名聲也就不復(fù)存在了。

    就在謝瀾僵硬的不知所措時，嘉華公主先打斷了謝榕：“就是身體弱，容易生病……”

    謝榕靜靜聽完了嘉華公主的話，臉上的表情淡漠到了極點。

    謝瀾也緩緩松了口氣。

    “您說完了？”謝榕看向嘉華公主。

    嘉華一咽，愣愣點了點頭，偏過視線不敢看謝榕的眼睛。

    謝榕淡定將衣袖揭開，王先生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了那是“白痕病”，他若有所思的瞇了瞇眼睛，只問了四個字：“何人所為？”

    謝瀾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

    謝榕卻沒再給他喘息的機會，直言道：“謝瀾?！?/br>
    謝瀾只感覺自己的腦袋里轟了一聲，渾身都開始發(fā)冷，周圍人或驚訝或不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身上。

    王先生也看向了他：“是你？”

    謝瀾有些失聲，囁嚅道：“我……”

    王先生看著他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心里就有了數(shù)，搖搖頭，眼中滿是失望的神色，表情更是嚴(yán)肅的可怕。

    就憑嘉華公主剛才掩護謝瀾的樣子，就能猜想到謝榕在謝家的處境。

    老先生冷聲對嘉華道：“公主，真當(dāng)老夫老糊涂了不成？”

    王先生作為肱骨重臣，即便是對上身份尊貴的公主，也絲毫不虛。

    嘉華公主本就不占理，此時更是說不出話來。

    就連謝老將軍也不好說什么，畢竟這事也是他沒有處理好……以至于讓傷了謝榕的人至今還能完好的站在這里參加宴會。

    王先生最后還是沒有再說什么，不過現(xiàn)在謝榕成了他真正的學(xué)生，其他人就算想要動謝榕，也要考慮一下能不能過他這一關(guān)。

    “日后若是在這里不順心，便來老師家里住吧……”王先生道，“老師家里沒有毒藥?！?/br>
    謝榕眼眸微亮，俊美的臉上染上笑意：“多謝老師。”

    王先生擺擺手：“沒事?！?/br>
    這場宴會實在是出人意料，前腳宴會剛剛結(jié)束，后腳宴會上的各種情節(jié)就被人添油加醋的傳了出來。

    一時間，大街小巷上，都對謝家這兩位公子議論紛紛。

    有人對謝榕的才學(xué)表示質(zhì)疑，也有人覺得謝瀾名不副實，性情惡劣……

    不過有王先生親自收徒的事情在那擺著，眾人基本上都對謝榕的才學(xué)認(rèn)可了起來。

    嘉華公主對謝榕的態(tài)度也rou眼可見的變得熱情了許多。

    每次吃飯的時候，給謝瀾夾完菜之后，總算能想起來給謝榕也夾點了。

    不過她夾的菜謝榕從來都沒有吃過就是了。

    謝榕最近的日子過的很悠閑又充實，身上的病情在逐漸變好，照這個恢復(fù)速度，未必不能趕在科舉之前恢復(fù)，謝瀾也沒再來找過麻煩，反而把心思全都撲在了科舉上，似乎是憋著一口氣，打算在科舉的時候壓他一頭。

    謝老爺子還專門派人教謝榕學(xué)習(xí)騎馬射箭，強身健體。

    謝榕成天都和張楓待在一起，謝榕騎馬的時候，張楓就站在一邊看著，謝榕讀書的時候，張楓也會靜靜坐在一邊讀兵書。

    他們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有太多交流，只要對方在那里，便能安下心來。

    這樣的生活平靜又美好，可總是有人想要打破這種平靜。

    謝榕最近便覺得張楓有些不對勁。

    哥兒那雙黑沉的眼睛里像是壓抑了許多事情，總是定定盯著謝榕看，眼睛里的情緒復(fù)雜又深刻，仔細(xì)看還能看出一絲不舍。

    謝榕問他，他也不說，只笑著問謝榕想不想?yún)⒓涌婆e。

    謝榕心里一緊，卻并沒有太過憂愁，只以為對方是在為他擔(dān)心，每次都心里軟乎乎的往人家身上貼，好一頓親近之后，才道：“阿楓別擔(dān)心，這些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話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張楓還是離開了。

    謝榕是在一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楓離家出走的。

    是的，就是離家出走。

    謝榕看見張楓留下的字條時，心里簡直都要難受到暈過去了。

    上面的字跡謝榕很熟悉，潦草飛揚，都是他一筆一劃教著對方寫的。

    【嘉文，我、已動身、去邊境、參軍，勿念。】

    “勿念……”謝榕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混亂，“好個勿念！”

    謝榕當(dāng)然不可能就這樣什么都不做，他很快就強迫著自己平靜了下來，派出了所有的人力去打探張楓的蹤跡。

    不過這些人的武力值顯然和張楓不在一個層面。

    只要張楓不想被發(fā)現(xiàn)，那派再多的人也是無濟于事。

    謝榕一連等了一周，也沒能等來張楓的消息。

    不過卻弄清了些張楓突然離去的原因。

    風(fēng)塵仆仆的下屬跪在地上，恭敬道：“大少爺，主君離開前，曾去過公主的院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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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無論嘉華公主之前對沈嘉文有多不待見, 但謝榕都想著她是他這具身體的親生母親，他不想與她計較。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去動張楓。

    唯有這事，謝榕不能忍。

    于是他破天荒的去了嘉華公主的院子。

    雕紋繁復(fù)的涼亭中, 嘉華公主正在和謝瀾、謝潤兩兄弟喝茶聊天, 下人領(lǐng)著謝榕走進來的時候，還能聽見幾人的歡聲笑語。

    謝潤最先看到了謝榕, 莫名有些心虛的朝謝榕笑了笑：“……哥?！?/br>
    謝榕沒理他, 徑直在桌邊坐下，面無表情的看向了嘉華公主：“張楓是被你逼走的？”

    嘉華公主聞言一愣，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是我做的，我也是為了你好?！?/br>
    “為了我好……”沈嘉文突然笑了起來, 胸膛起伏不定，看起來像是被氣狠了。

    “您要是真的為了我好，就應(yīng)該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

    謝榕字字句句都帶著詰問：“您和謝瀾在這個家里幸?？鞓返臅r候, 我只能靠著他……那個你們瞧不起的哥兒活下去，你可知我養(yǎng)父那個后娶的沈氏手段有多么惡毒、說話有多么狠辣……”

    “要不是張楓，我根本不可能坐在這里?！?/br>
    嘉華公主臉上露出不忍, 溫聲勸慰道：“他對你有恩, 那你報恩就行了，沒必要為了這些事情搭進自己的一輩子進去……你是娘的兒子，娘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以后做打算?！?/br>
    “娘，您別生氣, 好好和嘉文說……別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敝x瀾在一旁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