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也不早了，鳳君該早些歇息的?！?/br>
    禮尚往來，她得了他的關(guān)切，自然也要照拂關(guān)懷于他。

    元蘇躺在顏昭特地給她重新鋪過的一側(cè)床榻，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本是喚他早些歇息。

    衣領(lǐng)敞開時，卻不經(jīng)意地露出更多的傷口，方才她擔(dān)憂顏昭擔(dān)心，一些被劍氣劃傷的劃痕，元蘇并未讓顏昭瞧見。

    正歡歡喜喜要靠在她身側(cè)的男郎眼尖，登時一愣。

    “陛下，剛剛是我不仔細?！?/br>
    驟然瞧見那些細小的劃痕，顏昭心都抖了抖。又自責(zé)又心疼，她手臂上的傷包扎了還好，這些劃痕卻細密，只能涂上藥膏。

    他卻沒注意到。

    “我這還有藥膏，陛下忍著些疼。很快就能涂好。”顏昭忙不迭轉(zhuǎn)身拉過小藥箱，從里面翻來覆去的找了片刻，方找出個用舊的白色藥瓶握在掌心。

    “這是我過往練琴時會用的藥膏?！?/br>
    他揚起眸子，沖元蘇微微一笑，解釋道，“我琴藝天賦不如書鈺，小時候性子又急，總覺得要事事爭先，所以練琴時常常不得其法，斷弦劃破手指。”

    “還是教琴的先生告訴了我這個藥膏密方，我已經(jīng)試過了，效果很好?！彼斐鲎约旱氖纸o元蘇瞧，“陛下看看，是不是幾乎瞧不出？”

    其實，在那勻稱的指節(jié)上，若是湊近了瞧，還是能看到曾經(jīng)傷過的淡痕。

    他只是想著法子分散著她的心神，讓她不會將思緒全部集中在那些猙獰的傷口。

    面前的顏昭小心翼翼笑著，元蘇看著，心底莫名地抽動了一下。

    這雙手她牽過，握過，卻從未這樣細致地觀察過。

    錦衣玉食，金銀美器。

    以前她總覺得給他這些，已經(jīng)盡到了做妻主的責(zé)任。她不喜那些風(fēng)花雪月的手段，也不曾給他花心思多做過些什么。

    就是顏昭特別喜歡的小木馬和小木劍，也都是她嫌講妻夫之道的內(nèi)侍啰嗦，順手雕出來才預(yù)備送他。

    可他即便失了憶，也還記得有關(guān)她的零碎細節(jié)。

    元蘇眉心漸漸蹙起，眸子卻柔和。仿佛厚重的冰墻經(jīng)長久的日光照耀，終于漾出了晶瑩融化的光澤。

    輕輕地，似是怕傷到他一樣，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她指腹上還有早些年落下的薄繭，與他細膩的掌心相合，不經(jīng)意地帶起酥酥麻麻的癢。仿佛從骨髓深處而來，恨不能再靠近些，方能抑住那快要洶涌而出的情愫。

    “陛下？”

    顏昭瞧她握住自己手發(fā)怔發(fā)愣模樣，一時心中沒底?？杀菹碌难凵裉^溫柔，他面上一紅，一雙桃花眼彎彎，臉上生燙，聲音軟綿下來，“你怎么了？”

    月光從半開的碧紗窗透了進來，淺淺的清輝將內(nèi)殿里的陰影放大，越發(fā)的明顯。

    元蘇正正好背光坐著，黛眉杏眸，仿佛夜里最亮的星，將他整個兒映在眼里。她搖搖頭，慢慢笑得放松，“無他，孤只是在想江遠小時候練琴的模樣。”

    “定然也跟現(xiàn)在一樣，眉目俊朗，十分愛笑?！?/br>
    “陛下猜錯了?！鳖佌亚蹇〉娜蓊伔路鹑旧狭司p紅，眼尾低垂，伸手擰開藥瓶，用指腹小心地蘸取了一些，慢慢在她脖頸靠下的位置打著圈涂勻。

    “我小時候沒怎么長開，眼尾又天然上挑，早前一同玩耍的同伴，每回見我一笑都說我是狐貍托生的。娘聽了這些閑言很是生氣，便讓爹拘著我，不許多笑?！?/br>
    “于練琴一事，我又沒什么天分。所以整日坐在古琴面前都是愁眉苦臉的?！?/br>
    他說得平靜，元蘇卻聽出了藏在其中的難過。

    “孤倒覺得狐貍托生的沒什么不好?！?/br>
    她解開衣帶，順手給他又瞧了藏在里衣下的劃痕，瞧著認真涂抹藥膏，幾乎要貼進自己懷里的男郎，溫聲道，“雖說話本里多寫狐貍多情，可實際上，孤在荒漠里瞧見的那些狐貍，非常聰慧，于伴侶亦有「身在情常在」的癡心在。”

    “真的？”

    從她懷里探出頭的顏昭，眼尾微微上挑，這些年來，爹每每看著他那雙桃花眼，總少不了要叮囑幾句，莫要笑出狐媚的樣子，萬不可再被人說成狐貍托生，壞了名聲。

    他自醒來，也不知過往如何與陛下相處，一直暗地里擔(dān)憂著如今的自己時常笑得太過，會招陛下厭煩誤會。

    此刻，卻是真正的松懈了精神，一雙眼似是映在江河上的月，清輝粼粼，明媚春時，笑意天成。

    十分好看。

    元蘇一怔。

    饒是成婚三年，他仍然能讓她生出驚艷。

    藏在心口的那一點星火猶如被東風(fēng)吹過，漸漸熾熱。

    顏昭仍低眉專注在她身上的那些細小劃痕，他越是仔細，元蘇身上的熱意蔓延的就越快。

    她記得，顏昭好似與她說了身子已無大礙。

    “江遠。”

    元蘇低低喚他，深沉的夜色里，她覺得自己的頭腦也有些沉。就連那近在咫尺的藥膏氣也成了這世間最為神秘的香，勾住了魂似的，牽著她靠近忽得愣住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