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分明剛下過雨，可車轱轆上卻沒有泥濘，想必是被人認真擦洗過。

    許溪云理了理衣衫，示意淮序帶路，跟著他往外走。

    剛走到院門口，眼見那馬車近在咫尺，近的都能聞到車輿里飄出來的淡淡幽香。

    卻忽的聽見一陣刺耳的嗩吶聲，她眉頭輕蹙，順著聲音望去。

    大牛今日出殯，她是知道的，他的尸體在他家院里停靈了幾日，村里人每每路過，都能聽到他爹娘那潑天的哭喊聲。

    大牛，便是那日獻祭求雨，被那一道閃雷劈死的人。

    可按照正常出殯的路線，這隊伍應該自他家門口直直地向那村西邊走去，再大的動靜也不該鬧到這里來。

    可這嗩吶聲，怎地越來越近。

    她一時停下了腳步，心里不好的預感愈發(fā)強烈。

    淮序也似乎察覺到事情的不對，挪了挪步子，想偷偷前去問他家公子的意思。

    出殯隊伍長長一列，一眼望過去竟看不到頭。

    前面打頭的兩個人一左一右，拎著裝滿了紙錢的籃子，一邊走一邊向空中拋撒紙錢，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摞。

    大牛壯年未婚，由小侄子披麻戴孝，走在隊伍前端，他手腳有些無措，眼神里滿是清澈的不解，卻不敢亂動，怕壞了規(guī)矩。

    那一行人越走越近，看這方向，竟是直直奔著她家而來。

    看到許溪云的身影，大牛娘嗚的一聲從隊伍里沖出，撲了個猝不及防。

    “你給我兒賠命！”大牛娘整個人倒在許溪云身上，雙手攀上她的脖子死死纏繞。

    許溪云下意識的去接住大牛娘，卻被她這一掐嗆了氣，止不住的咳嗽，憋得臉都變了顏色。

    那日的場景，眾人都看在眼里，這一條人命，雖說是無辜，可萬沒有怪在許溪云身上的道理。

    可看著大牛娘慟哭地發(fā)瘋，隊伍里也竟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只靜靜的站在一旁，抬棺的人更是不在乎老祖宗的規(guī)矩，直把那棺材放在了地上。

    許溪云早便見識過這村里人的冷漠，此時也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一幫，讓她向這幫人求救，比殺了她還難受。

    好在旁邊淮序反應夠快，他人高馬大的，輕易便將那頭發(fā)凌亂的婦人與許溪云分開，扯到一邊。

    那婦人試圖掙扎了兩下，發(fā)現(xiàn)犟不過面前這陌生男子，上下打量兩下，索性跌坐在地，不管不顧的哭喊著。

    眾人似也不急，連出殯的時辰都不在意了，靜靜地在隊列中望著這一場鬧劇該如何發(fā)展。

    “大牛娘，你這是干什么！”許溪云半晌才順過來氣，厲聲問道。

    大牛的死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可這將棺材都抬她家門口來了，平添一番晦氣，還險些真讓她去地府陪那大牛。

    大牛娘不答，攥著拳頭錘著地，只哭喊的聲音低了些，兩個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

    看了她這幅樣子，許溪云心下了然，這分明不是來無理取鬧的，而是有備而來。

    她蹲了下去，和大牛娘平視著，直直地看向她，眼神中的不耐不加掩飾，“說罷，要錢，還是要什么?！?/br>
    想當年，大牛要求娶她jiejie時，面前這個人可沒少“出力”。

    指望著jiejie給他們家續(xù)上香火，還惦記著自己家那僅剩無幾的田地和房屋。

    死了兒子心痛是必然，可突然來這一出，要說沒有別的目的，許溪云一萬個不相信。

    聽了她這句話，大牛娘以為她妥協(xié)了，抽噎聲驀地停住，不知從哪里掏出來個帕子，裝模作樣地在臉上拭了幾下。

    “我知我兒人死不能復生，可看他孤零零的走，我實在心有不忍?！?/br>
    “許家幺女，你知道的，我兒大牛一向心悅你jiejie，可他命苦，活著沒能娶到，這死了...”

    她牢牢攀住許溪云的手，像那藤蔓般纏繞收緊，上身也傾過來，口鼻中呼出的熱氣直逼許溪云的臉龐。

    許溪云暗道不好，這人不要臉至極，怕是真的要賴上她們家了，剛想打斷，不曾想她嘴如此快，竟一骨碌把話說完了。

    “不若成全了他們！讓他們做一對鬼夫妻！也讓我兒走的心安！”

    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度，直直鉆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許溪云只覺腦子嗡的一聲，她還是低估了這些人的無恥程度，費了十二分勁，將自己手抽出，險些一個踉蹌。

    她勉強站直身體，腦子一陣眩暈，也不知是被這人氣的，還是剛蹲太久起急了。

    眼前黑了一黑，她擺擺腦袋，胳膊卻被人有力地托住。

    只一下，便迅速地放開。

    許溪云順著望過去，果然看見了那日的人，他不知何時已從馬車上下來，此刻站在她的左側(cè)。

    村里從沒出現(xiàn)過這般貴氣的人，他單是這樣站著，氣質(zhì)便有些逼人。

    見許溪云已穩(wěn)住了身形，程硯收回了手，瞥眼看了眼許溪云的脖子，那里還留著剛剛被人用力掐過的紅印，許溪云本就瘦小，白皙纖長的脖頸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他蹙眉，看向癱坐在地上的婦人，冷冷開口。

    “現(xiàn)在誰人不知許家姐妹倆是受天神庇佑的，你敢提出這種要求，莫不是嫌你全家命太長，趕著下去跟你兒子團聚罷？”

    大牛娘愣了一瞬，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村長叮囑她前來鬧上這么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