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xiàn)在呢？到了天界，守著重重的規(guī)矩，一步一個禮儀，一句一個辭令，原本是那么驕傲的一條龍，從來不把任何神仙放在眼里，帝君的使者說行刺就行刺，大不了就打！但在玄乙這個神仙面前，一次次毫不猶豫地跪著，為了他的顏面當(dāng)眾被嘲笑也不生氣，什么雜活都愿意干，忍著情熱，忍著脾氣，忍著一份希望不明的生活……只要能討得他高興，只要能換來他一點點的喜歡和青睞，整副身心都已經(jīng)剖出來給他了。

    那到底當(dāng)初調(diào)停戰(zhàn)爭是不是真的對這條龍好呢？

    所謂的保全，到底是保全了這條龍，保全了龍族的未來，還是只為了保全玄乙自己的一點私心？如果放龍王回到戰(zhàn)場上，哪怕戰(zhàn)敗，是不是他心里更舒服自在些？他會不會想念戰(zhàn)場，想念過去，他想念自由和榮耀？

    他真的覺得，失去曾經(jīng)的驕傲是值得的嗎？

    想到這里，上神心緒難抑。

    龍王被他惻然的眼神嚇了一跳，好好的這是怎么了：“都說了不疼了，怎么了？我說錯話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傷早就好了啊?！彼詾樾疫€在為今晚的事情擔(dān)心：“我保證，以后不隨意冒險了，好不好？今日是我錯了，是我大錯了，我給你賠不是?！?/br>
    玄乙更愧疚了。他看著那枚傷疤失神地呢喃：“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可以放你走的。”

    同印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你要是想回北海，想回去過從前的日子，我可以……”縱然舍不得，但是如果他真的想，那也是可以舍得的，“我不再束縛你了，好不好？”

    同印終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那你呢？你怎么辦呢？”

    玄乙低垂著眼睫毛，沒有說話。他想說沒關(guān)系，但說不出來。

    龍王失笑：“我不是想回去，剛剛說那些也不是因為想打仗了?！?/br>
    上神抬起眼睛。他們目光相撞。

    “不管是龍還是人還是神仙，難免還是會懷念過去的。只是懷念，不代表一定就想回去?！饼埻豕瘟斯紊仙竦谋亲?，“在這里也很好，在你身邊，我也很滿足?！?/br>
    “可這不是你喜歡的生活……”上神想讓他過他想要的生活。

    龍王握緊他的腰：“可這是我喜歡的神仙。”

    玄乙皺眉：“喜歡，就那么重要嗎？”

    “為什么不能這么重要？”

    “喜歡我，應(yīng)該是一件很折磨你的事情吧？”是龍王自己說的，他的心為了他備受煎熬，“我不能給你回應(yīng)，你還要諸多忍耐……”

    這個傻乎乎的神仙到底又想岔到哪里去了？

    同印讓上神坐在自己的腿上，露出一個很嚴肅的事情：“抬頭，看我。”

    上神聽話地環(huán)著他的脖子，看他。

    “師尊，喜歡就是受折磨?！饼埻踵嵵氐卣f。

    “喜歡一個人，就是愿意為了他痛苦傷心，即使得不到回應(yīng)，即使難過煎熬，也還是控制不住想要他。你明白嗎？”龍王說：“不是因為喜歡，所以忍受痛苦，而是寧愿痛苦，也要喜歡?！?/br>
    智慧貫通宇宙時間的上神露出一個半知半解的表情。

    “就像師尊剛剛明明舍不得，明明難過，還是要放我回北海?！饼埻趼犓敲凑f是高興的：“這也是一種喜歡，雖然是師傅對徒弟的喜歡，但你不會因為自己難過就不疼我，對嗎？”

    上神點頭。

    龍王覺得他不是不明白：“那我也是一樣的心情啊?！?/br>
    上神明白這個道理。但有一瞬間，他還是被多種復(fù)雜的情緒同時捕捉。

    他好像最近變得有點情緒化了，他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很久沒有這樣起落過。他想得過多了，因為這條龍，好像遇到關(guān)于這條龍的事情他變得容易思慮過重，這不是好事，他本來也不是這樣的性格，他可能有幾百年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經(jīng)歷這么多的情緒。

    他覺得有一點脫力，像是身體連起碼的呼吸和心跳都無法負荷。他閉著眼睛軟倒在了龍王的懷里。

    “別多想，我們的日子還很長?！蓖】吹贸鏊榫w有點不對，一下一下?lián)崦念^發(fā)。

    這句話令上神心安，他從鼻尖發(fā)出了一聲類似嘆氣的“嗯”作為回應(yīng)。

    龍王輕輕拍撫他的背部，把周圍的燈滅掉，只留下床頭的一盞，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你今天是累了，離天亮還有一會兒，我抱你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玄乙確實覺得有點累，他來不及想為什么會覺得累，作為神他是不應(yīng)該感覺到累的，可能是龍王的懷抱太溫暖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點了點眼睫表示同意。

    他們休息了一會兒，玄乙竟然真的睡過去了，到了外頭日光發(fā)白的時候，才醒來。

    師徒倆趕緊換衣服準(zhǔn)備出門，藏牙過來給他們道別，她要去會友，暫時與他們分別。

    同印本來還擔(dān)心讓藏牙一個人走不安全：“婆婆身邊怎么也沒個服侍的小醫(yī)女？”

    “她沒事的?！毙疫€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婆婆一直都是游醫(yī)，四處行走已經(jīng)是很習(xí)慣的事情，要是需要幫忙，她一定會向我開口的?！?/br>
    同印有點好奇玄乙和藏牙的淵源：“我從前以為婆婆這個人只是一個傳說，關(guān)于她的過往淵源、人物手段都太過玄妙，卻沒想到當(dāng)真有這么一個人，還和師尊交情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