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會把人的感官放大，費洛佩聽著風(fēng)呼呼在耳邊吹過，心臟砰砰跳得像是要跳出喉嚨；但她不想停下來，雙腿邁著步伐跑啊跑，七拐八轉(zhuǎn)從一個路口轉(zhuǎn)到另外一個出口，等她跑到光明的地方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跑到兩個街區(qū)外才氣喘吁吁停下蹲在路邊。一旦停下來，翻涌的情緒一下子涌上來把自己包圍，迷茫、無助、委屈，像毛線一樣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纏繞住。費洛佩蹲坐在路邊看著人來車往，她不知道能去哪里，回自己家或是去于暖那里肯定會被余衍找到，她還不想面對他；炎緲這個月去外地進修了也沒有收留她的地方；去酒店歇幾天吧那換洗的衣服怎么辦？現(xiàn)在很晚了商店也要關(guān)門，明天再買也不能立馬穿還要洗一洗還要烘干，回自己家拿又會被余衍知道。那個余衍為什么語氣那么兇，為什么要貶低她的朋友們？腦子里一下子涌上各種想法、各種情緒，焦慮的、委屈的、生氣的、無奈的，復(fù)雜地揉在一起，費洛佩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對。

    哎?。≡趺茨敲礋?！那么煩瑣！是安眠藥吃多了腦子壞掉了嗎？

    費洛佩懊惱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哪里有能讓安心待著好好思考的地方？想來想去她只能去麻煩祁安。

    接到費洛佩的電話時祁安還有點詫異，這個點應(yīng)該她還在現(xiàn)場才對，接聽后發(fā)現(xiàn)背景并不吵，甚至能聽到商店拉閘門的聲音。

    “小佩你在哪里？”

    “祁安你。。你現(xiàn)在是在診所嗎？”

    “嗯，我還在呢?！?/br>
    “我方便過去借宿一晚嗎？”

    “你在哪里？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很近地鐵我坐地鐵過去。”

    “好，我等你?！?/br>
    輾轉(zhuǎn)了幾個站來到祁安的診所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商鋪都關(guān)了燈鎖了門，只有診所門外還亮著溫暖的燈光，祁安就站在燈下等著她，看到她出現(xiàn)在路口馬上上前迎接她。費洛佩鼻子一酸有點想哭，到頭來還是祁安這個朋友能收留她。

    “今晚的演唱會好聽嗎？”

    “我。我沒有去聽?！辟M洛佩抽抽鼻子。

    祁安一愣，他聽出了她語氣里的委屈，“我們先進去吧，要喝葡萄汁嗎？”

    “嗯。我想洗澡，剛跑了一段路渾身是汗?！?/br>
    祁安的辦公室很大，當(dāng)時裝修的時候他特意要了一樓有小花園的那一片區(qū)域，在辦公室里專門開辟了一個獨立的房間裝了一面落地窗望向小院，花園里除了種了各式各樣的花，還有一墻高高的月季，攀得滿滿的把外面的世界隔擋在外，他把這個房間留給費洛佩，還裝了沖涼房，讓她在想放松的時候可以小住在這；當(dāng)時裝修費洛佩還笑他的沖涼房是最多余的設(shè)置，沒想到今天卻派上用場了。

    “這里有一次性內(nèi)褲還有毛巾，換洗衣服的話你先穿我的吧，都是剛洗好的?！?/br>
    “嗯。”費洛佩點點頭，接過衣服。洗了一個澡感覺全身都清爽，出來的時候祁安已經(jīng)把香薰加濕器點上，細細的噴霧是她喜歡的淡淡橘子味還帶了點薄荷的清涼，能讓整個人都放松。

    “過來吹干頭發(fā)?！逼畎仓蕾M洛佩不喜歡吹頭，說很干燥會把她的智商都烘干，其實是因為懶所以才說出這么離譜的理由來。

    知道躲不掉，費洛佩只好挪到他面前背對他坐下。溫和的風(fēng)呼呼地在頭頂吹著，祁安的手法一如既往地溫柔撥弄著她的發(fā)絲，吹干后順帶輕揉她的頭皮來個馬殺雞，費洛佩舒服得閉上眼睛感覺腦袋空空。

    “小佩為什么不去聽演唱會？是余衍不讓你去？”

    “嗯。”

    “你跟他吵架了嗎？”

    “嗯。”

    “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跟他在一起其實并不快樂?！?/br>
    被祁安說中了心思，費洛佩睜開眼；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這不是能夠單純以“開心”“不開心”來判定的，情況很復(fù)雜感情也很復(fù)雜。

    “祁安你能再開點安眠藥給我不？上次的吃完了?！辟M洛佩岔開了話題。

    “我要了解你具體的情況才能給你開?！逼畎部创┧颖艿囊鈭D，扶著她的肩膀把她轉(zhuǎn)向自己?！澳芨嬖V我你為什么要開安眠藥呢？是因為什么事情睡不著呢？”

    “我。?！辟M洛佩張開嘴卻不知道要說什么，要從哪里說起。祁安有絕佳的耐性，他看著費洛佩不催也不問，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等待著。一分鐘兩分鐘叁分鐘五分鐘過去，費洛佩哆嗦著嘴唇緩緩說出聲。

    “祁安，我。。我睡不著，好難受?！?/br>
    “嗯，為什么睡不著？”

    “我跟余衍吵架了?！?/br>
    “好，為什么吵架呢？”

    “他不讓我去面具?！?/br>
    “這樣啊，為什么呢？為什么他不讓你去面具？”

    “他不喜歡我去面具，他說那里的人不正常會帶壞我。”

    “阿藍他們嗎？”

    費洛佩點點頭。

    “那阿藍他們有做過傷害你的事嗎？”

    “。。。沒有。阿藍他們對我很好，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我的事?！?/br>
    “那你有跟余衍解釋過嗎？”

    “解釋了，但他不相信。他說他們不正常，要我多跟正常的人交朋友?！?/br>
    “他指的正常的人是什么人呢？”

    “是他朋友那樣的人?！?/br>
    “。。。。。。”

    “是、是是有禮貌、有分寸。?！痹掃€沒說完，費洛佩眼里就滾下眼淚啪嗒地掉在大腿上洇濕了布料。在度假村、在生日會上受的那些委屈歷歷在目，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回播一遍又一遍地在羞辱著自己。祁安抽出紙巾輕輕幫她把眼淚擦走。

    “小佩可以跟我說說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嗎？”

    在費洛佩一邊掉眼淚一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中，祁安了解了這段時間她為什么不再去面具的原由，也知道了她跟余衍的朋友相處不來的事情，他們的嘲笑、陰陽怪氣、捉弄讓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她一直沒忘，怎么會忘得了，只是把過去那些不堪鎖在記憶深處，而又被郁墨撬開了一條縫倒入新的鏹水來腐蝕她。這段時間的失眠特別嚴重，嚴重到閉上眼睛就會出現(xiàn)幻覺，又回到預(yù)科那時候，被一群群無臉人包圍著，只有一張嘴咧得很大，都要咧到耳根；它們在指著自己譏笑、往自己頭上潑臟兮兮的拖把水，惡心的臭味從頭淋到腳，流進嘴里嘗到苦澀的味道。

    “有和余衍說過這些事嗎？”

    費洛佩搖搖頭。

    “為什么不說？”

    “沒、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你在等什么機會？為什么要找機會？”

    “因為、因為我。。我害怕。?！?/br>
    “怕什么？”

    “我害怕會被揭穿?！?/br>
    “揭穿什么？”

    “他們知道我和余衍交往是為了家里的生意，當(dāng)時我答應(yīng)余衍做他女朋友是因為家里要應(yīng)標，成功了就能當(dāng)供應(yīng)商。而且他們不僅是余衍的朋友還是生意伙伴，我怕告訴余衍后他們會翻臉，我我我就搞砸了。”

    祁安沉默不語，他知道這絕對不是真相，費洛佩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早已經(jīng)產(chǎn)生變化。也不怪她，她沒正經(jīng)談過戀愛，在青春期該萌動感情的時候又遭遇了不幸的校園暴力事件，她不懂得處理這種感情也不難怪她不懂。但沒關(guān)系，這樣就很好了，可以說簡直是太棒了，可以利用這一點把余衍踢出局。

    “小佩想好要怎么處理這些事情呢？”

    “沒有，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我要怎么辦？事情好多好亂，我是不是要跟余衍說清楚？”

    “你要跟他怎么說？要說什么？”

    “我。。。。不知道。祈安，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不應(yīng)該利用余衍的，他幫了我很多忙。我也不應(yīng)該拋下他應(yīng)該好好聊聊。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毕胂胱约簞偛旁诖蠼稚蠏佅滤_實不厚道。

    “這不能說利用不利用，也不能說誰對誰錯。你也有付出自己的感情和時間去維護這段關(guān)系的不是嗎？但老實說這并不是一段健康的感情。你因為那些目的有求于他所以把自己放在很低很低的位置，配合他的喜好、要求，但你又不甘心，會委屈，這些就是你痛苦的來源?！?/br>
    她無法反駁，確實是因為這樣。本來是抱著不純的目的答應(yīng)和余衍交往，她為了討好他改變了自己的喜好，他喜歡運動，就陪他去騎行游泳徒步；他喜歡看文藝片就忍著呵欠看完一部又一部；明明聽不懂的外語，也要陪他去聽音樂劇。她在迎合著他的一切。

    “小佩，錢財資源倒是次要的，我不想你因為這些事情而讓自己變得難過別扭，你的家人也一定不希望你這樣，他們寧可不要你和余衍的關(guān)系人脈也不會讓你在這段感情里受傷害、委屈自己。一段健康的感情應(yīng)該是積極的，讓你不開心的人和事情要盡早離開?！?/br>
    “要盡早離開。。。嗎？”費洛佩迷茫地看著祈安。

    “嗯。因為你和余衍的關(guān)系是不對等的，你一直處在下位者的角色。我的意思是不僅是因為你答應(yīng)他交往的原因，我相信你也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家庭、社交圈的距離吧？就像你說的在度假村在生日會遇到的那些人。你不能無視，這些人這些生活方式是他的日常，你和他在一起是不能分割的，你要接受并容忍他們的存在。你能做到嗎？”

    她做不到，她不想和那些虛偽的人做朋友，寧愿自己孤獨一人。

    “我反倒覺得你要自私點。不，我希望你要自私點，多想想自己的感受，不要一昧迎合他。奧叔叔花了十個月的辛苦血rou創(chuàng)造了你的心臟，不是說為了在某一天讓別人輕易就傷害碎掉的。好嗎？”

    費洛佩想不明白，祈安是說得有道理的，她需要捋一捋。祈安看透了她的猶豫。

    “小佩，快刀斬亂麻?！?/br>
    “嗯?！?/br>
    費洛佩不知道跟祈安聊了多久，房間里沒有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多信息占據(jù)了腦子，她覺得整個人都很渾沌，明明很累很困卻閉不上眼睛。

    “小佩想睡覺嗎？我?guī)湍愦騻€鎮(zhèn)靜針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

    看看針管里的白色液體緩緩打入手臂，費洛佩躺在躺椅上感覺眼皮越來越重，值得高興的是腦袋越來越輕，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沒有負擔(dān)，很快她便進入了深度睡眠。祈安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低，幫她掖好被子，看著她熟睡的臉眼下掛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便關(guān)燈關(guān)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