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鳴拖著受傷的身軀，主動朝他走近，其余人修對視，才也慢慢以他為中心收攏，方才還叫師兄的人，這會兒行禮卻已經(jīng)改口了：“前輩。”

    楚驚瀾：“去東邊營地，等人修聯(lián)盟下一道指令?！?/br>
    這就是能下戰(zhàn)場，能休息了，眾人終于松下肩膀，露出了笑，御起自己法器，紛紛朝東去，月鳴看楚驚瀾腳步還不動：“你……”

    楚驚瀾：“你先走?！?/br>
    好吧，如今楚驚瀾愈發(fā)沉默寡言，總是有自己的心思，但月鳴也實在累得很，沒什么力氣說話，反正安全了，先回去睡一覺，其余的之后再說。

    月鳴也走了，楚驚瀾身邊就剩了蕭墨。

    蕭墨走到他近前，一句“你能看見我對嗎”還沒能說出口，楚驚瀾就倏地抬手，一把抓住了他。

    蕭墨眨了眨眼。

    之前每次碰見，在楚驚瀾神識眼中，他都是個陌生人，而楚驚瀾對陌生人都很警惕戒備，保持距離提劍才正常，怎么這回居然直接上手抓？

    下一刻，讓蕭墨更加驚愕的事來了。

    一條厚重的黑鐵鎖鏈飛出，直接將蕭墨雙手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只要被楚驚瀾碰到，蕭墨就能接觸神識記憶中所有東西了，猝不及防，被黑鐵鎖鏈牢牢拴住。

    跟楚驚瀾送自己的那條漂亮的金色細鏈不同，這條鎖鏈煉器法子完全是照著怎么能禁錮人怎么來，不僅鎖身，還壓制靈力，一下就能把修士變成毫無反抗能力的凡夫俗子，掙扎不能。

    蕭墨也沒掙扎，他只是訝異看向楚驚瀾。

    “我本以為雷劫要到了，你是考驗我心境的幻覺?！?/br>
    楚驚瀾提著鎖鏈，嘩嘩作響，一把將蕭墨拉近：“可你還在，蕭墨……你真的回來了？”

    蕭墨沒有從話語里聽出喜悅，但聽出了迷茫和——危險。

    這次楚驚瀾竟是直接認出了他？

    第116章

    楚驚瀾一腔心境扭曲成執(zhí), 但他愣是憑著這股拗勁兒從天雷里闖了出來，此刻凝結(jié)的境不散, 百歲的楚驚瀾總的來說沒有兩百年后的自己危險，但此時此刻的他卻非常危險。

    蕭墨的手被鎖鏈押著，他被帶到楚驚瀾身前，卻不受楚驚瀾的煞氣影響。

    “是，楚驚瀾，我回來了?！?/br>
    楚驚瀾帶煞的眸子在最后幾個字里動了動。

    他神情明明滅滅，變化不定, 周身的寒意和血腥氣也動蕩起來，眼中閃過恍惚和掙扎，楚驚瀾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蕭墨忙抬手想碰他, 但手一動，鎖鏈就嘩嘩作響, 楚驚瀾聽到鎖鏈的聲音，腦中的清明終于多了一些。

    楚驚瀾抬眼, 看到被鎖住的雙手，下意識伸手要給蕭墨解開，但手在半空中又停了下來。

    蕭墨知道他還沒清醒，輕聲道：“先就這樣，沒關(guān)系?！?/br>
    楚驚瀾沉默地看他。

    “我不會走了, 你不放心，這樣也行?！?/br>
    楚驚瀾目光在漆黑的鎖鏈上定了片刻，而后倏地抬手, 單臂攬過蕭墨的腰, 御風離開戰(zhàn)場, 就這么把人綁著帶回了營地。

    其余人看不見蕭墨, 就看到楚驚瀾抱著堆鎖鏈回來了，而且鎖鏈還是半浮在他懷里，總覺得姿勢有些奇怪，但大家也沒多想。

    大乘那邊的戰(zhàn)斗也結(jié)束了，這片戰(zhàn)場人修獲勝，有些人在營地修整養(yǎng)傷，也有人去清掃戰(zhàn)場追殘敵，營地很大，楚驚瀾帶著蕭墨徑直回了自己住處。

    他在映月宗輩分高，所以戰(zhàn)場上也是單獨的住所，楚驚瀾將蕭墨帶到房間，放到床邊坐著，將自己手里那段鎖鏈甩到床柱上綁好了。

    做完這些，楚驚瀾一言不發(fā)到屋內(nèi)蒲團開始打坐。

    剛順利晉階，沐浴天澤，按理來說是最好的狀態(tài)，但楚驚瀾這個打坐還不如不打，靈力走著走著就開始亂了，唇角也開始滲血，大有走火入魔的架勢。

    蕭墨一驚，他抿抿唇，嘗試解起手腕上的鎖來，這鎖鏈的確有抑制修為的效果，按理來說不好掙脫，但令蕭墨自己都詫異的是，他沒怎么費工夫，鐵鏈就從他手腕上被抖落了。

    不過蕭墨顧不上驚訝，他連忙點上楚驚瀾的大xue，將靈力輸送過去。

    楚驚瀾只覺得頭腦針扎般的疼，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心口破了個洞，涼風呼嘯，直接從空洞中刮過，形成漩渦，又要把他攪碎。

    蕭墨蹙眉，手上掐了決，正要往楚驚瀾眉心按去，楚驚瀾卻驟然睜開了眼。

    眼底帶著暗紅的血光。

    蕭墨一驚，卻已經(jīng)來不及撤手，楚驚瀾一把扣住他的脖頸將人往下狠狠一摜，這回可跟在現(xiàn)實世界中重逢后不同，當時楚驚瀾的手即便掐著他脖頸，但腦子里好歹有塊地方是清醒的，因此并沒有用力，但這一回，楚驚瀾用上了十足的力氣，蕭墨窒得發(fā)疼，下意識回防，掐住了楚驚瀾手腕。

    他對上了楚驚瀾的眼睛。

    蕭墨的手還沒用力，就卸了勁，他放下了抵抗的本能，慢慢松開抓著他腕間的手，抬手去夠楚驚瀾的臉。

    在識海深處，記憶景象中，一切都很特殊，蕭墨也不是如同心魔靈體那般沒有血色，雪白的脖頸很快便被掐出了紅痕，他在窒息中艱難出聲：“楚，驚瀾……”

    楚驚瀾此刻完全沒了神智，聽到聲音，下意識低頭湊近了些，似乎是要聽清楚底下的人到底說什么。

    他離得近了，蕭墨看似無助伸出的手一翻，立刻將方才掐完的決拍在了楚驚瀾眉心。

    剛才雖然收了手，但聚的靈力和勢都沒散，一把拍個正著，蕭墨梗著脖子大喊一聲：“楚驚瀾！”

    水藍色的靈力在楚驚瀾額上蕩開，他瞳孔驟縮，死死咬緊牙關(guān)，但還是發(fā)出痛苦的悶哼，掐著蕭墨的力道松了些，但手還是沒有放開。

    蕭墨看著他眼中的紅光一點點退散，還沒來得及放松，就見楚驚瀾的眸子略微聚焦，定在他臉上，但視線大部分還渺遠，沒有完全回歸。

    似乎在很遠的地方游蕩，這幅驅(qū)殼，他的靈魂，都沒有落到實處。

    蕭墨猛地一震。

    因為楚驚瀾就這么掐著他的脖子，瞧著他，然后……安靜的落下淚來。

    那淚很輕，卻砸得蕭墨心神俱顫。

    脖子上的力道已經(jīng)桎梏不了他了，蕭墨起身，攬過楚驚瀾，用力吻了上去。

    蕭墨嘗到了滿口的血腥味，楚驚瀾的手從他脖頸上垂落，垂到身側(cè)，一動不動。

    蕭墨嘗了他的血，又吻掉他眼角的淚，對楚驚瀾一遍遍道：“是我，我真的回來了，你聽到了嗎？”

    楚驚瀾落在身側(cè)的手指蜷了蜷。

    在蕭墨努力克制但仍泄出顫抖，且不間斷的嗓音里，楚驚瀾目光漸漸聚焦，也緩緩抬起了手。

    在目光清明的一瞬，死死抱緊了懷里的人。

    “蕭墨……是你，真是你?！?/br>
    明明是他把人從戰(zhàn)場上鎖回來，而直到這一刻，楚驚瀾才終于真正回神，認認真真地抱住了他。

    “嗯，”蕭墨將臉埋在他肩頭，“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要對楚驚瀾每一縷神識道歉，讓他們在漆黑的墳?zāi)估锫窳诉@么久，多少句“對不起”都是不夠的。

    所以除了抱歉，還要有足夠的愛意。

    楚驚瀾死死扣著懷里的人，搖頭：“回來就好?！?/br>
    雖然已經(jīng)過了百年，但等待是值得的，百年，他可以忍耐，真的，只要人回來就好。

    楚驚瀾一口氣沒松完，忽的身體一僵。

    他這百年里反復(fù)想，只要蕭墨回來，必定要加倍對他好，只是最近想起蕭墨時，忽然覺得惶恐，也生出了陰暗的思緒，擾得他不安寧，不是心魔勝似心魔，他剛剛更是神志不清，竟然對著剛回來的蕭墨——

    鎖鏈，掐人。

    楚驚瀾整個身體都僵了。

    但是，還有，蕭墨親了他。

    察覺楚驚瀾身軀突然僵住，蕭墨忙退出懷抱：“還有哪里不舒服？”

    楚驚瀾視線落在蕭墨脖子上泛起青紫的掐痕上，忙從儲物器里翻靈藥，抬手給蕭墨上藥。

    蕭墨便明白楚驚瀾為何有此反應(yīng)了。

    不是身上不舒服，而是想起了自己方才做的事。

    蕭墨莞爾，抓住了楚驚瀾給他上藥的手：“不疼，眨眼就痊愈了，你沒話問我嗎？”

    楚驚瀾自己倒是有很多話要給蕭墨說，但若說問，果然第一句還是：“此番回來，不再走了？”

    盡管他神智不清時蕭墨說了好多遍，果然還是要問這個。

    “不走了。”蕭墨心疼，不管楚驚瀾問多少遍，他都會回答，“沒別的問我了？”

    楚驚瀾沉默下來。

    蕭墨：“比如我剛剛為什么親你?！?/br>
    楚驚瀾驀地抬眼。

    他看起來要退，蕭墨卻不讓他退，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得很清：“因為我心悅你，楚驚瀾?！?/br>
    他看到楚驚瀾眸中掀起驚濤駭浪，倉皇朝后仰了仰。

    但蕭墨還抓著他的手，他把人從戰(zhàn)場上鎖回來，這次卻是自己被抓住了。

    這是個巨大的驚喜，但百歲的楚驚瀾不像二十來歲的楚驚瀾，還敢給蕭墨遞情詩，他眼中掙扎半晌后，垂下眸子，聲音在顫。

    “……蕭墨，我不是從前的楚驚瀾了?！?/br>
    蕭墨認識的是曾經(jīng)的他，但是楚驚瀾如今心上開了洞，流失了很多自己抓不住的東西，他找不回曾經(jīng)那個自己了。

    蕭墨喜歡的必定是從前的他，不是現(xiàn)在的他。

    百年，他可以忍耐，但原來等最期待的神跡突然降臨，他才大悟，他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快百年了。

    楚驚瀾的心還沒完全死寂，突然就惶恐起來，蕭墨抓著他的手：“那你要放手嗎？”

    此話一出，楚驚瀾立刻反手抓住蕭墨，脫口而出：“不放！”

    他愣住，蕭墨卻笑了。

    “說好了，別放，一輩子都別放?！?/br>
    蕭墨湊近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從前的楚驚瀾，只要你是楚驚瀾，我就是你的蕭墨，我們誰也別放開誰?！?/br>
    蕭墨眼中是堅決，是愛慕，燙得楚驚瀾心頭那個空洞淌出血和淚來，他顫抖著用手撫上蕭墨的臉，試探性朝蕭墨靠近。

    蕭墨沒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