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將微苦的果子嚼完，秘境里，心魔小人拽著楚驚瀾領(lǐng)口的手微微收緊。

    楚驚瀾將最后一個對手送出試煉，眼前落下獎勵，他卻沒急著去接，而是感覺到領(lǐng)口的力道后，第一時間問心魔小人：“怎么了？”

    蕭墨怕一開口聲音會暴露，壓低了聲音，故作輕松道：“哦，我看獎勵出來，好奇了下，你快去看看吧?！?/br>
    楚驚瀾接過盒子，里面是塊符石，承載著兩道厚重劍意，難怪方才對手也都是用劍的，看來是感應(yīng)到劍修，自動把他們分到一塊。

    可領(lǐng)悟，還能防身，是不錯的獎勵，楚驚瀾收下了。

    試煉完成，他退出試煉地，分神們見他毫發(fā)無傷出來，頗為滿意，心魔小人從楚驚瀾肩頭消失，融回蕭墨體內(nèi)，楚驚瀾走回蕭墨身邊，蕭墨垂著眼，完全不敢看他。

    他怕一看，自己眼底翻滾的情緒就藏不住。

    又或者，此刻望向楚驚瀾后，蕭墨會想給他一個擁抱。

    但肯定會讓楚驚瀾覺得莫名其妙吧，畢竟什么事也沒發(fā)生，自己剛才還捏了個心魔小人陪他，突然沖上去給人一個擁抱，只會讓他困惑不解。

    所以他不能這么干，不能讓楚驚瀾看到他難過的臉。

    蕭墨掐著笛子，把擁抱的沖動死死掐住。

    直到楚驚瀾在他身側(cè)站定后，蕭墨才用平日里的語調(diào)傳音說話：“打得很精彩?！?/br>
    楚驚瀾不疑有他，只當(dāng)尋常對話。

    蕭墨不太記得接下來說了什么，身體又在做什么行動，因?yàn)槎际菗纬鰜淼奶摷?，直到楚驚瀾握住他手腕，愕然道：“墨瀾？”

    蕭墨頓住。

    耳邊和眼前的聲音都很朦朧，但時間已經(jīng)過去片刻了，蕭墨覺得自己表情和眼神都已經(jīng)能收斂得很好，不會再有破綻，他這才轉(zhuǎn)頭，若無其事：“嗯，怎么了？”

    楚驚瀾沉默地看著他。

    蕭墨順著楚驚瀾的視線，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捏著個需要剝殼的干果，殼子很硬，但蕭墨方才竟然看也不看，要直接往嘴里塞。

    蕭墨也沉默了。

    楚驚瀾不言，靜靜看了他片刻，而后把帶殼的果子從蕭墨指尖輕輕拿下，手一捻，替蕭墨剝掉了硬殼，再放回蕭墨手心。

    蕭墨看著手心里再無保護(hù)殼的果子，忽的xiele氣。

    “我……我其實(shí)剛剛神識修行又出了點(diǎn)小岔子?！?/br>
    楚驚瀾心一緊：“是因?yàn)榉至诵∪顺鰜?？東晴珠沒效嗎？”

    “有用有用，它很好用，一點(diǎn)小問題，只是有點(diǎn)累?！?/br>
    蕭墨可不想讓他擔(dān)心，慌忙解釋，他迎著楚驚瀾的眼神，卻覺得靈體的胸腔翻涌得更加難受，立起來的偽裝防備似乎就要在這樣的眼神里融化，變得潰不成軍。

    他從前不這樣的，明明什么時候都能偽裝得很好的。

    蕭墨握著手心里的果子，頭回?cái)∠玛噥怼?/br>
    “實(shí)在有點(diǎn)累，我能……再握下你的手嗎，一會兒就好?！?/br>
    楚驚瀾將自己的掌心遞上：“好?！?/br>
    蕭墨搭在他手心，只一相觸，掌心的溫?zé)醾鱽恚莿x那，蕭墨懷疑自己甚至被燙得掉了眼淚。

    還好，還好心魔不會流淚。

    蕭墨握著楚驚瀾的手，另一只手，將楚驚瀾剝好的果子放進(jìn)嘴里。

    楚驚瀾另一只手沒閑著，他把邊上食盒中帶殼的果子拿起來，一手能捻開好幾個，去掉殼子，再放回去。

    蕭墨也不急著再吃，就在旁邊一點(diǎn)點(diǎn)看著楚驚瀾動作。

    某個時候，一道新的人影出現(xiàn)在試煉入口附近時，蕭墨和楚驚瀾同時抬了下頭。

    是焚修。

    他出現(xiàn)時旁邊有不少人都短暫投來視線，所以蕭墨和楚驚瀾的目光夾在其中并不稀奇。

    不過先前他身邊那個魔族沒了，只剩他一人。

    蕭墨收回視線，聽著果殼捏碎的聲音，用傳音對楚驚瀾道：“楚驚瀾，這次秘境若能上第九層，利用里面時間流速，你加加油，突破分神好不好？”

    楚驚瀾也以傳音回應(yīng)：“是擔(dān)心焚修的威脅？”

    楚驚瀾再捏完一個果子：“好，如果能被第九層選上，我定然加倍修煉。”

    蕭墨笑了：“好，我相信你?！?/br>
    他笑著與楚驚瀾說話，卻沉著聲音對系統(tǒng)道：“既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修真界又重啟一次，那么舊天道的力量應(yīng)當(dāng)所剩無幾，新天道若是再贏不了，就說不過去了?！?/br>
    系統(tǒng)：“是的，而且新天道也藏起來悄悄積蓄力量，這一次，按照計(jì)算概率，贏面很大，宿主您應(yīng)該也會輕松很多。”

    “但再輕松，我也不會讓楚驚瀾卷進(jìn)來了?！?/br>
    “不會”二字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他要跟楚驚瀾分開，等一切塵埃落定后，他再來和楚驚瀾說對不起。

    蕭墨與楚驚瀾交握的手指動了動，朦朧的腦子里有什么恍然而過——他為什么沒想過完全從楚驚瀾的生活里就此消失呢？

    那么多的方案，他想的都是暫時躲開，不牽扯楚驚瀾，可既然都這么做了，為什么沒想過干脆真正離開他，讓自己徹底成為楚驚瀾漫長生命中的過客？

    對如今沒有上輩子記憶的楚驚瀾來說，他是個從心魔變成的好友，即便失去后會疼痛，修真者千萬年的壽命，他完全可以死遁后再不上前，讓時間把自己變成楚驚瀾歲月中一個渺小的塵埃。

    蕭墨：本也不該讓楚驚瀾等我，楚驚瀾憑什么要等一個突然來，又突然消失的人。

    除了思考著對楚驚瀾心緒的影響，這其中難道沒有別的理由，屬于他的理由，比如說……是蕭墨他自己也舍不得呢？

    蕭墨握著楚驚瀾的手收緊。

    掌心里的溫度，身為心魔初見時的拌嘴，忍著他的笛聲從難聽到成曲，相信他一個心魔，會專門為他點(diǎn)上靈食，會想護(hù)著他，會在黑暗處為他點(diǎn)燈，會因?yàn)樗纳窦な?，而朝他遞來一只溫暖的手。

    這回，不僅是心口有東晴珠激蕩，眼眶也開始發(fā)酸，關(guān)鍵是，識海里好像也一片沸騰。

    楚驚瀾那么好。

    即便沒有前世的并肩奮戰(zhàn)，他也就在我身邊，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我好像，不，不是好像，就是有私心，就是舍不得。

    原來是我舍不下楚驚瀾。

    第89章

    蕭墨看話本, 各種類型都會看，除了風(fēng)花雪月, 也看快意恩仇，在某些話本里，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若是因?yàn)槭裁词虏坏靡苑珠_，且一方還處在不能多說的情況，走得悄無聲息，大部分多年以后再見，總是相視一笑, 碰拳擁抱。

    而分開的時候，留下書信的那位總是惆悵又瀟灑，惆悵是因?yàn)楦锌? 瀟灑是因?yàn)槟康拿鞔_，轉(zhuǎn)身時不猶豫。

    可從話本里出來, 輪到自己時，蕭墨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有堅(jiān)毅, 卻沒有半分瀟灑。

    解不開，擱不下。

    蕭墨偷偷眨了眨干澀難受的眼睛，腦子把想好的留言又刪刪減減，改動了一些。

    他會告訴楚驚瀾自己沒事，但絕不會說等我之類的話, 給人沒必要的期盼只能是折磨，畢竟雖然系統(tǒng)說這次對付舊天道應(yīng)該很輕松，但他們目前都不知道究竟要花多少時間。

    等事情辦完, 他再回來, 楚驚瀾是愿意給他個擁抱, 或者給他一拳, 都行。

    蕭墨已經(jīng)知道自己是多想留在楚驚瀾身邊，舍不得這緣分，人與人相遇不易，能走到知心交付更不容易，踽踽獨(dú)行的人能忍受孤獨(dú)，但嘗過溫暖的滋味后，就再難忍受冰冷寂寥。

    蕭墨在果殼碎裂的聲音里一點(diǎn)點(diǎn)按下自己心頭的翻涌，有時候一按下去，又被掀起，反復(fù)好幾次后，才總算勉強(qiáng)能捏出個樣子，讓自己的神情沒那么輕易暴露了。

    他感受了下掌心的溫度，戀戀不舍地、慢慢將手收回。

    楚驚瀾還在對付著果殼，沒有抬頭：“沒事了嗎？”

    蕭墨：“嗯?！?/br>
    他從食盒里拿出一顆還沒被剝開的果子，用手捻去果殼，將碎屑吹掉，放到楚驚瀾手心里：“別光剝，你也嘗嘗?！?/br>
    楚驚瀾把蕭墨剝好的果子放進(jìn)嘴里，堅(jiān)果軟糯，回味微甘，有種獨(dú)特的清香，自然很好吃。

    映月宗的弟子還有在試煉里沒出來的，所以他們都得等著，月鳴本來想湊過來蹭點(diǎn)零嘴吃，但看到蕭墨把果子放在楚驚瀾手里的動作，連忙剎住了腳步。

    從兩人的氣氛來看，現(xiàn)在就不是他該過去的時候。

    月鳴視線往零嘴上瞟了瞟，告訴自己不過口腹之欲，他不是貪吃的人，就不過去討嫌了。

    ……要不，回頭自己也去買點(diǎn)零嘴放儲物器里吧。

    焚修也往蕭墨和楚驚瀾身上投射過片刻的視線。

    他在試煉入口也試了下，沒讓他進(jìn)去，焚修沒急著走，在周邊觀察了下各大宗門的優(yōu)秀弟子們。

    他這回來，的確是拿人喂刀的。

    在魔域已經(jīng)拿某些魔族喂了刀，但總不能人魔大戰(zhàn)還沒打，他自己卻把魔族殺完了，碰上王家開九秘寶塔，進(jìn)來的人資質(zhì)都不會差到哪里去，正好提供新鮮血液。

    養(yǎng)了刀，刀淬煉反哺回力量，幫助自己養(yǎng)傷。

    映月宗給他留下的傷不輕，焚修視線隱晦地掃過映月宗一行人，心底冷笑，這群崽子最好祈禱千萬別跟領(lǐng)頭的分神期分開，否則……

    尤其是那兩個人，楚驚瀾跟墨瀾。

    他真沒見過墨瀾這樣的魔族，難不成是練了什么稀奇的秘法？還有楚驚瀾，一段時間不見，這小子居然就元嬰中期了。

    他的成長速度確實(shí)可怕，焚修本以為就算再天才，楚驚瀾到元嬰中期也還要花個數(shù)年，是他低估了楚驚瀾的資質(zhì)，他并非曇花一現(xiàn)后繼無力，而是一往直前，突破云霄。

    焚修瞇了瞇眼：于情于理，都得盡快處理這小子了。

    而他感受到另一股視線，回望過去，發(fā)現(xiàn)是蘇白沫。

    焚修頓了頓，對蘇白沫露出個很假的笑來。

    蘇白沫似乎臉紅了紅，也朝他笑了笑，但羞澀地低下頭去。

    哦，這是個好搞定的，焚修心里有數(shù)了。

    楚驚瀾時不時以神識掃過周圍，其實(shí)就是在提防焚修，但又不能顯得太刻意，他吃了蕭墨剝的果子，蕭墨不知怎么，也不急著吃零嘴了，埋頭跟楚驚瀾一起剝。

    一顆顆果子落入食盒，等他倆把帶殼的都剝完時，映月宗剩下的弟子可算都出來了。

    只是兩人垂頭喪氣，身上還帶了點(diǎn)輕傷，看得出結(jié)果不如意。

    常道子把楚驚瀾也叫過來，問完幾人的歷練，提點(diǎn)了失敗的那兩人幾句，原地修整片刻后，帶著弟子們離開了此地。

    第三層其余地方?jīng)]什么好去的，常道子馬不停蹄，帶著眾人趕往第四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