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岫查了回來：“確實(shí)是南邊的名醫(yī)，跟你家嫡母還有些親戚關(guān)系。”

    折綰：“名聲怎么樣？”

    玉岫：“名聲不錯，算是圣手。”

    折綰卻越想身子越寒。

    名聲不錯的大夫說刕鶴春沒事，別人都相信了?？伤_實(shí)診錯了。

    是診出脈沒有說還是他沽名釣譽(yù)沒有真本事看碟下菜胡亂說話？

    若是故意沒說，人是嫡母找來的，她知道真相嗎？

    ——知道真相，還冷眼旁觀看她不斷的喝藥……

    一層層想下來，她深吸一口氣，腦袋昏昏沉沉。

    玉岫扶住她，關(guān)心道：“阿綰，你怎么了？”

    折綰搖搖頭，“沒什么?！?/br>
    她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她實(shí)在是惡到了骨子里?！?/br>
    她之前沒有懷疑過嫡母知曉刕鶴春的身子有病。因?yàn)閮奢呑铀贾獣蚤L姐也是喝了很久的藥才懷上川哥兒。

    誰知道嫡母當(dāng)年還藏著這么一手。

    她心氣難平，以至于晚間刕鶴春在那說岳母的好時，便被她趕了出去。

    刕鶴春還嘆息，“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今日如此暴躁？”

    折綰將門關(guān)上，猶豫著寫了一封信給玉岫，請她繼續(xù)幫著查。

    結(jié)果過了兩個月，她還沒查出什么確切的證據(jù)來，莫氏在一個黃昏上門了。

    她說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刕鶴春暴躁得摔了一桌子茶杯，趙氏一屁股坐在地上，跌跌撞撞讓婆子去廚房要一把殺豬刀。

    折綰特意翻了翻黃歷，今天確實(shí)是個好日子。

    宜安葬，宜行喪。

    第68章 猶憐草木青（30）

    事發(fā)之日, 折綰正在喝瑩姐兒精心煮出來的花茶——說句實(shí)在話，瑩姐兒委實(shí)是不擅長此道，即便是折綰這般的性子和心腸也遲疑著捧住茶杯不動, 想盡話題拖延它進(jìn)肚子里的時辰。

    瑩姐兒眼巴巴的看著，眼見茶都要涼了大伯母還在說川哥兒將要定親的事情，她著急起來, 喊道：“涼了, 涼了, 不行, 我再煮一壺?！?/br>
    折綰聽見她還要再煮，還要她再喝, 當(dāng)即就囫圇吞棗一般一口悶下去。

    反正都是要喝的。早喝早完事。

    但晚一點(diǎn)喝就好了。剛喝下去, 萱月就著急過來道：“折家大少夫人來府里了, 夫人請您過去說話呢?！?/br>
    折綰大為后悔, 叫丫鬟們拿走茶壺茶杯，免得瑩姐兒自己喝下去拉肚子, 又叫她的婆子來，“我去去就回, 你帶姑娘去小書房練字?！?/br>
    瑩姐兒好奇, “是您的娘家嫂嫂么？”

    折綰嗯了一聲。

    她也覺得好奇。這是個稀客。她摸摸瑩姐兒的頭, “等你寫完五張大字我就回來了?！?/br>
    她估摸著是川哥兒和明家的事情。這般的事情她不參與，到時候找個借口走就行。

    等她進(jìn)了屋, 趙氏就嫌棄的道了一句：“怎么如此之慢，都等著你呢！”

    折綰依舊不緊不慢行了禮, 笑著喊了一聲母親和大嫂嫂后, 忽而瞧見里頭還有英國公和刕鶴春。

    她心下一頓，便知曉今日不僅僅是明家之事那么簡單。

    刕鶴春見她來了拍拍身邊的椅子, 讓她過去坐下，小聲的抱怨一句，“非得把咱們都叫來！”

    折綰端起茶杯，“大嫂嫂是有什么事情？”

    刕鶴春：“不知道！”

    他就坐直了，清了清嗓子看向莫氏：“如今人都齊全了，大嫂嫂有話就說吧?！?/br>
    裝神弄鬼的做什么。

    英國公也有些不耐煩。他和兒子剛下值就被趙氏叫了過來，本以為是有什么大事，誰知道是折家大少夫人等在這里。

    婦道人家能有多重要的事情？趙氏做主就行了，偏偏還要把他喊過來。

    他忙著呢。

    只是礙于情面，如今來了卻不好走，他咳了一聲，道：“是啊，侄兒媳婦，有事就快些說吧?！?/br>
    趙氏眼瞧丈夫和兒子都落了臉子，連忙道：“別故弄懸殊了！”

    這個莫氏今日上門就說有折夫人做下的惡事要講，卻又遮遮掩掩，勢必要其他人也來才肯說，一味的道：“茲事體大，關(guān)乎英國公府，夫人還不能拿主意?！?/br>
    趙氏便想了想，還是答應(yīng)了。莫氏她是知曉的，是個識大體的，不是什么兒戲之人。

    她看過去，忽然腦子靈機(jī)一動：“你不會是受了你婆母的罪，想著來找我們求救吧？”

    那這個趙青天她是愿意做的。

    英國公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妻子，覺得她腦子實(shí)在是不清楚——即便是有，你又能管什么呢？

    再者說，別人家的事情，他們管什么？

    他已經(jīng)坐不住了，站起來道：“若是折家之事，我們是不好說什么的。”

    刕鶴春也站起來，笑著道：“我還有公務(wù)在身，阿綰就在這里，大嫂嫂有事跟她說是一般的?！?/br>
    折綰慢悠悠的撥弄著茶蓋，并不說話。

    莫氏卻不著急。她敢來這里便是破釜沉舟了。她端起茶喝一口暖胃，驅(qū)散體內(nèi)的寒氣和惶恐，眼見英國公和刕鶴春一只腳已經(jīng)邁出了大門，這才道：“是關(guān)乎英國公府子嗣的事情。”

    英國公停住腳步，刕鶴春返回來，皺眉道：“大嫂嫂這是什么意思？”

    莫氏抬起頭凝視刕鶴春：“刕大少爺最近很是苦惱吧？外頭都傳你……有病。”

    刕鶴春眼睛微微瞇起，“大嫂嫂說話還是要爽快才好?！?/br>
    折綰卻微微頓住，在這一刻想起了她托玉岫去查的老大夫。

    因老大夫是江南那邊的，要查個仔細(xì)便要去本地打聽，于是兩個月了還沒有消息回來。

    但即便是老大夫說謊也是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還是實(shí)誠說了的，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值得莫氏這般興師動眾。

    難道嫡母還做了別的事情？什么事情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莫氏，循著她的話，依著兩輩子對她的熟悉，細(xì)細(xì)去思，慢慢的，心里突然涌起一個荒唐的猜測：“大嫂嫂的意思是母親對英國公的子嗣……不，對鶴春做了什么？”

    要不然提及他的病做什么？

    莫氏毫不猶豫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刕鶴春和英國公便又如坐針氈的坐了回去。刕鶴春對此事尤為在意，自從他不育的事情傳出去之后，便覺得人人看他都帶著不好的眼神。

    陛下還親自叫他過去問：“此事可是真的？”

    刕鶴春跪在地上點(diǎn)頭，“是……陛下，臣有罪，沒將此事告訴您。”

    皇帝倒是笑著寬慰道：“你這般的病也不稀罕，有些人一生之中便只有一個子嗣?！?/br>
    又道：“幸而是兒子，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br>
    刕鶴春便磕頭謝恩：“是，已經(jīng)有一個兒子，臣倒是不那么在意?！?/br>
    皇帝便更喜歡他一些，覺得他是個可憐的老實(shí)人。

    但他對同樣有病情的勛國公卻不太喜歡，對太后道：“這般的病狀……怕是色令虛空?！?/br>
    皇帝對皇后一往情深，很是看不慣勛國公這般的作為。

    皇帝如此態(tài)度，倒是讓刕鶴春好受一些，也慢慢的開始接受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實(shí)。

    結(jié)果現(xiàn)在卻牽扯到了岳母。

    趙氏已經(jīng)懵了，莫氏這話不明不白，其他人已經(jīng)若有所思，她卻還聽了個三分意思依舊想不明白，道：“別說這些沒用的，趕緊把事情原原本本道出來?！?/br>
    莫氏就深吸一口氣，忍著不安道：“夫人——妹夫這病，可能是我家婆母做下的孽事，她給妹夫下藥了！”

    一句話驚得即便有心理準(zhǔn)備的刕鶴春再次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莫氏一鼓作氣：“此事我也是前幾日才知曉的，思來想去，還是要跟你們說一句，免得將來良心難安?！?/br>
    她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半月前，我偶然得知，婆母給妹夫吃了些‘補(bǔ)品’，這些東西單獨(dú)吃沒什么，但若是熬成湯藥在一塊吃卻糟了?！?/br>
    刕鶴春馬上就想起了岳母在阿琰去世之后每次來看川哥兒都會給自己帶的補(bǔ)湯。

    那時候他對岳母愧疚得不行，對母親心懷怨恨，于是岳母帶過來的湯水他都喝了——他心里還懷著一種對母親的敵視，想讓母親看看岳母對他的好。

    他當(dāng)時就樂意當(dāng)著母親的面親近岳母。

    就是這么多年了，他如今想起來還是感激岳母的。阿琰去世，整個英國公府除了他沒有任何人傷心，只有岳母來的時候能陪他說一說阿琰，也好慰藉他的傷痛——但如今是什么意思？那些他感激涕零喝下去的湯藥有問題？

    刕鶴春兩眼發(fā)黑，砰的一下坐在了椅子上，艱難的道：“你可有證據(jù)？”

    莫氏點(diǎn)頭，“有的?！?/br>
    折綰聽到這里的時候，緩緩的憋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么回事。

    原來是……從頭至尾的，嫡母都想著讓她在子嗣這一關(guān)上折磨一輩子。

    說不得姨娘如此瘋魔的想要她有孩子就有嫡母的手段。

    她看向莫氏，“大嫂嫂是如何知曉的？”

    莫氏見他們的反應(yīng)倒是不慌了，她道：“七姑奶奶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的，婆母身邊的mama們，除去跟著大姑奶奶陪嫁過來的于mama，便是胡mama最為得用。”

    折綰點(diǎn)頭，“是?！?/br>
    莫氏：“于mama這個人雖然可恨，但她是明面上的人，并不做惡事。所以婆母敢把這個人給大姑奶奶，但深宅大院里，總有一些需要人辦的私下事，胡mama便是這個人?！?/br>
    “此前，婆母想把胡mama的女兒給你哥哥做妾，但不知道怎么的，這家的女兒卻被父親看上了，成了父親的妾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