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綰稱好。

    刕鶴春嘴巴在太后這里也甜一些，道：“您要是喜歡，往后但凡出了上品的花，臣便先往你這里送?！?/br>
    太后：“你這是拿阿綰的東西做自己的人情呢？要送也是阿綰自己送?！?/br>
    又道：“今日丹崖沒有來，否則你們一塊陪著我說話，也能熱鬧一些。”

    期間太子帶著太子妃來過，折綰趕緊行禮。太子帶著刕鶴春去大殿后頭說話，折綰便陪著太后和太子妃。

    太子妃溫婉大方，跟太后也算是親昵，折綰坐在一邊笑，靜靜的聽兩人話家常。

    期間太子妃還笑著道：“我聽聞刕大人還從太后這里討胭脂給你？”

    折綰立馬站起來，“是?！?/br>
    太后解釋，“鶴春說弄灑了阿綰的胭脂水粉，要賠她一些，我這里正好有，便都讓他帶回去了?！?/br>
    太子妃輕笑，“刕大人是個(gè)愛護(hù)妻子的?！?/br>
    隨后又跟太后說起話來。

    等太子妃要走的時(shí)候，折綰也未曾跟她多說上幾句話。刕鶴春的臉色本是如常的，但等出了宮，進(jìn)了馬車，他就變臉了。

    折綰心也慢慢的沉下去，她想了想，主動(dòng)道：“在太后宮里，太子妃未曾說過什么有深意的話，只問了你從太后拿回那些胭脂水粉的事。”

    她如今也能聽懂人家話后面的意思了，不至于太子妃說了什么她聽不出來。

    刕鶴春自然知曉。

    他寬慰道：“你不用擔(dān)心，這事情跟你無關(guān)?！?/br>
    折綰就不擔(dān)心了。刕鶴春：“怎么，跟你無關(guān)就不管我了？”

    折綰：“我問了你會(huì)說？”

    刕鶴春一愣——那倒是不會(huì)。

    他嘆息，“我如今是難了?！?/br>
    折綰自然而然想到了他被關(guān)起來的事情。

    算算時(shí)間，他也得到后年才被關(guān)起來。但他上輩子這個(gè)時(shí)候還在江南呢，根本不在京都。

    難道這輩子因?yàn)樵诰┒继崆傲耍?/br>
    她默不作聲，不敢多說多做，但過了幾天也沒見刕鶴春出什么事情。只是他越來越忙，有時(shí)候都不回來歇息，整日里在督察院里。

    這時(shí)候即便他捂著不說，折綰大概也知曉他在做什么了。

    這次江南賑災(zāi)，浩浩蕩蕩一年，朝廷出錢出力，地方官員卻貪墨眾多。

    折綰這才恍惚想起來，上輩子好像是有這么一件事情，死了很多人。但那是明年才查出來的，刕鶴春因?yàn)閯偦鼐┒?，賬目清楚，并沒有牽扯其中，但也不被允許去查此事——怕他跟地方上的人有交情，徇私枉法。

    這輩子倒是成了查案的。還是太子跟皇帝說讓刕鶴春跟著他一塊查。刕鶴春累了幾天回來，眼睛都黑了下去，吃著飯吃著飯，突然道：“父親說，太子可能是要我做把砍人頭的刀?！?/br>
    折綰嚇了一跳，“什么意思？”

    刕鶴春：“這次牽扯的人太多了，還有許多世家的子弟，太子第一個(gè)就找了我?！?/br>
    太子找他，那便是陛下也同意的。

    刕鶴春二十年來在皇帝那里順風(fēng)順?biāo)?，做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牟钍拢^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娜兆?，如今是第一次被用來做靶子殺人?/br>
    他自己還有些不適應(yīng)。

    英國公分析，“等你殺完這一批人，再出去喝酒，也沒什么人愿意了——誰家沒有幾個(gè)親戚，你殺了人家的親戚，總是要冷落冷落你的。但等不了一年，他們又會(huì)重新找你，畢竟那也是面子上過不去，只要陛下器重你，他們也是要里子的——我們這般的人家，誰家還沒有幾個(gè)被殺的親戚了？”

    “這事情，即便不是你做，也是其他人做。這是陛下器重你，你盡管放手去做?！?/br>
    可手上查出來的名單太多了。他深吸一口氣，跟折綰道：“你娘家大嫂嫂的娘家兄弟也在里頭?！?/br>
    折綰皺眉，“真的？”

    真的。

    折綰不知道此事。刕鶴春也是想跟折綰說明白，“我要是不在其中，還能幫著說和說和，說不得能留下一條命，但我手上的人命太多了，便不能出這個(gè)面。陛下和太子盯著我呢?！?/br>
    刕鶴春：“此事我肯定是不能幫的，岳母和舅兄可能要來找你——你可不能答應(yīng)啊?！?/br>
    折綰自然不會(huì)答應(yīng)。

    折夫人也不答應(yīng)，折家大少夫人莫氏大哭，“母親，你就去幫我求一求吧，你是他的岳母，難道一點(diǎn)情面也不講么？”

    折夫人巋然不動(dòng)，“我早跟你說了，這事情不是他主持查辦的還好，可偏偏就是他查辦的，咱們只要開了口，便是不好做親戚了?！?/br>
    她道：“你要是覺得我們無情，我也可以送你回娘家?！?/br>
    莫氏恨得牙癢癢，回去跟丈夫道：“母親要休了我呢?！?/br>
    折家大郎嘆息，“他不幫也是情理之中，但他的手可以輕一些，只要活下來一切都好說。”

    他親自去找刕鶴春。刕鶴春卻避而不見，他跟折綰道：“這時(shí)候上門不是讓我被人說道么？”

    對(duì)大舅哥十分不滿，認(rèn)為他拎不清。

    英國公也叮囑了家里其他人，“不可答應(yīng)一點(diǎn)?！?/br>
    就怕家里人收了什么說不清楚。折綰想了想，便連生意也不擴(kuò)了，道：“咱們只做之前的生意?！?/br>
    周掌柜很是認(rèn)同，“京都人人自危，咱們確實(shí)不能出錯(cuò)?！?/br>
    主家是世家婦人的好處很多，壞處自然也有。好壞是兼得的，周掌柜很是懂這個(gè)道理，“主家的念頭沒錯(cuò)，咱們求穩(wěn)。”

    這般過了一個(gè)多月，刕鶴春足足瘦了十斤。十一月份的時(shí)候，案子終于審?fù)炅?，莫家二少爺牽扯其中，判了流放三千里，這確實(shí)已經(jīng)算是手輕了。

    莫氏卻在家里哭暈了過去，怒罵道：“平日里兄弟兄弟，結(jié)果呢？咱們千辛萬苦給川哥兒說門好親事，他可給過一個(gè)好臉色？咱們又不是說的其他家人，也是你的舅家，結(jié)果他不肯就算了，連帶著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我瞧了就生氣?！?/br>
    “且刕鶴春看不起也就算了，母親呢？她自己不認(rèn)娘家人，卻幫著刕鶴春對(duì)付咱們。”

    “這次又是一樣！我真是不懂了，到底你是她的兒子還是刕鶴春是？”

    她拍著桌子道：“當(dāng)年大meimei去世，她三天兩頭上英國公府，家里的事情都不管，我說什么沒有？我也是剛生下郎哥兒，還在月子里呢，就已經(jīng)開始強(qiáng)撐著精神管事了?！?/br>
    “我還為祖母戴孝磕頭，為你養(yǎng)育兒女，這些你們是一點(diǎn)都不顧念，就看著我兄弟流放，三千里，足足三千里啊。”

    折家大郎也對(duì)母親有怨言的，“先頭的婚事，母親確實(shí)做得不多。舅舅雖然之前對(duì)她不住，但是自家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哪里就能真的不來往了。”

    又道：“但這次的事情卻怪不得母親——”

    莫氏大怒，“流放的不是你兄弟，你自然是如此說，等哪天死到你自己頭上，我看你還說不說！”

    折家大郎也惱怒了，“那你要你娘家兄弟不貪啊。”

    莫氏：“你敢說自己手上沒有銀子是私下收的么？刕鶴春敢說自己是清清白白么？”

    折家大郎趕緊關(guān)門，“你這是做什么？你要死??！”

    莫氏還要再說，被折家大郎一巴掌打在臉上，“你娘家沒了，你是要折家也沒了么？蠢婦！你好好想想朗哥兒吧！他難道不是你親生的？折家要是沒了，他就沒了?！?/br>
    莫氏這才安靜下來，捂著臉哭，“那是我大哥啊，母親就算是不幫著說和，就是為了寬慰我裝模作樣走一趟也行啊。她偏偏不，還說要休了我。”

    “哪里有這般狠心的婆母?！?/br>
    折家大郎唉聲嘆氣，“母親就是這般的人?！?/br>
    莫氏：“我看她就是勢(shì)利眼。大meimei去世，她那副上趕著的樣子你可瞧見了？一味的川哥兒川哥兒，我們朗哥兒可有這般的待遇？八月里大meimei忌辰，咱們?cè)诩依镆彩菬讼阋炃凹腊莸?，結(jié)果偏偏就不巧，朗哥兒起了高熱?！?/br>
    “就是那般的情況，她還要堅(jiān)持去墳前——怎么，我們朗哥兒就不是她的孫子了？要不是哭著求她，她能留下來？”

    折家大郎煩躁得很，“你別說了，母親也是心疼大meimei?！?/br>
    莫氏：“都是兒女，她把你放在哪里去了?！?/br>
    她是恨上了婆母，“等著吧，等著哪天落到我的手里來！”

    剛說完就被折家大郎捂住嘴巴，“姑奶奶，快別胡說八道?！?/br>
    一方怨，一方就是夸。刕鶴春把岳母夸到天上去了，“岳母這次真是對(duì)我好。”

    折綰正在畫茶葉盒子的圖案，并不搭理此話。但刕鶴春卻覺得要對(duì)岳母好些才行，他道：“我跟你一塊帶著川哥兒回去一趟才好，到時(shí)候在岳母面前跟大舅哥解釋解釋——這回她肯定是落埋怨了?！?/br>
    折綰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是不是得意過頭了？”

    “你回去是回去了，大哥哥大嫂嫂能給你好臉色？”

    到時(shí)候男人去喝酒，女人單獨(dú)坐在一塊。大哥哥不會(huì)對(duì)刕鶴春如何，但是大嫂嫂一定會(huì)甩臉色給她看。

    她上輩子已經(jīng)看多了大嫂嫂的臉色，根本不愿意多看一眼。

    刕鶴春：“那你請(qǐng)?jiān)滥竵碜蛔??！?/br>
    折綰：“我忙著呢，你不能自己請(qǐng)么？她想要的是你的謝意，可不是我的?！?/br>
    刕鶴春感慨，“阿綰，我看你在外頭做事情圓滑得很，怎么對(duì)岳母一家就懶得周旋呢？”

    做人哪里能這么獨(dú)？

    這不跟三弟一般了么？連家里人也不愿意多搭理，一年到頭連父親也難收到幾封信。倒是跟三弟妹來來回回信多。父親還道：“既然能寫信給他媳婦，也不知道送信的時(shí)候給咱們寫一寫?！?/br>
    折綰正好定下了一朵漂亮的茶花做茶盒雕刻，舉起來左看右看，甚覺滿意，而后冷笑著道：“是，你孝順，父親又納了一個(gè)十五的妾室，母親都哭成什么樣子了，你怎么不勸父親不納妾呢？你的孝順呢？”

    刕鶴春：“……”

    哪里有兒子管老子房里的事情。

    但十二月刕鶴憫回來聽聞此事，倒是給趙氏出了一口氣，跟英國公道：“父親還是留些精神吧，免得將來被人寫詩是一樹梨花壓海棠，那時(shí)候兒子們?cè)谕獾哪樏嬉膊缓每??！?/br>
    折綰當(dāng)時(shí)在場(chǎng)，本是在吃他的接風(fēng)洗塵飯，差點(diǎn)一口湯噴出來。

    她艱難的才咽了下去。

    第58章 猶憐草木青（21）

    刕鶴憫回京述職, 終于在臘月中旬趕到了家。湖州的一切都交接好了，如今只等著吏部新的調(diào)任。

    這也不怕，英國公都給他周旋好了, 好幾個(gè)地方可以選。

    他極為高興，拍著兒子的肩膀道：“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刕鶴憫搖頭, “兒子還要在江南繼續(xù)待幾年才行。”

    英國公倒是也不強(qiáng)求他留在京都, 認(rèn)為在一個(gè)地方待三年確實(shí)是少了些氣候。他道：“要留京也行, 要去江南也行。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