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是死去的妻子，那邊是生他的母親，他夾在中間很難做人，在折綰面前也難做好人。

    做個男人實在是難。

    折綰描眉畫眼，再擦了口脂，越發(fā)溫婉艷麗起來。刕鶴春本是在嘆氣的，見她這般又擰眉，“怎么最近總是打扮得如此……”

    如此花枝招展出門。之前她并不看重自己的顏色，從來都是簡單的挽個發(fā)髻，眉頭從未描過。

    折綰：“我鋪子如今賣這些東西，我難道不用？”

    上回用多余的花瓣做了胭脂，本是搭著衣裳送人的，但不好多送，周掌柜便讓她自己用。果然出門去跟人打交道，別人就問起她用的什么。

    她當然是說自己做的，還要把剩下的送人。別人用了一次，覺得好，便不好再來要第二次，自然是去買衣裳，順便再要一盒胭脂用。

    這些手段，她如今是用得越來越好了。

    她的口舌也越來越伶俐，她對刕鶴春道：“我若是說你蠢笨，你必定不會計較，因為你覺得自己很是聰慧。但是我說你對長姐不好，你便要惱怒了，你確實算不得好?！?/br>
    “母親也是一樣的，她惱怒成這般，是因為她自己心里有數(shù)，她確實對長姐不好?！?/br>
    她打的是明牌，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讓母親去想一想，為什么要那般對長姐？偏心成那個樣子，一條人命，為什么連承認都不敢呢？”

    刕鶴春垂下了頭。他自己也不敢面對。

    他很是痛苦。

    他們兀自不痛快，折綰痛痛快快去看戲了。潘夫人很是喜歡聽戲，請了戲班子去唱。折綰過去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在場的都是年歲大的夫人們。

    她算不得熟悉，一個個打招呼過去，聽她們說話，說哪個唱得好，哪個唱得不好。

    折綰連著去聽了好幾日，玉岫和孫三娘都笑話她如今是老少通吃了。

    折綰將瑩姐兒讓她捎給雁雁的信件遞過去，而后道：“你們還別說，我從前從不看戲的，只覺得慢吞吞的，咿咿呀呀的，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愛聽。如今聽了幾次，竟然也聽出了一些味道?！?/br>
    素膳聽聞此事后還道：“姑娘，這些江南才子們也愛去聽戲?！?/br>
    她小心翼翼的說：“還有一個書生還要請我去聽戲?！?/br>
    折綰本是笑吟吟聽著，結(jié)果聽見這句話，她的笑容就維持不住了。勉強“溫和”的笑著道：“為什么呢？可是幫了他什么忙？”

    素膳：“倒是也沒有，他是個富商子弟，我?guī)筒簧鲜裁疵Φ??！?/br>
    她小聲道：“但是姑娘……我總覺得他看上我了?！?/br>
    折綰深吸一口氣，“你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歲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是喜歡？那她要好好去查查對方的身世才行，還要看看他的品行，更重要的是要教導(dǎo)素膳不可輕視自己，剛剛那句“我?guī)筒簧鲜裁疵Φ摹痹捑妥屗睦锼岢?/br>
    她想來想去，事事都要做好才行，那就不能急，要穩(wěn)住素膳。

    但素膳卻說：“我覺得他是騙子！”

    折綰瞠目結(jié)舌，呆愣了許久之后才哦哦了兩聲，“你說說——你為什么覺得他是騙子??？”

    素膳：“他好懂我啊?！?/br>
    折綰：“什么意思??？”

    素膳：“他要不是查過我，怎么會有那么多跟我一樣的喜好？”

    她才不蠢呢。

    第52章 猶憐草木青（15）

    自從開鋪子之后, 兩人都忙了起來，很久都沒有私下里說過這些事情了。

    素膳端了炒花生和甜瓜來，兩人就靠在臨窗的榻上面歪著說話。她小聲道：“最開始, 我也是很得意的?！?/br>
    折綰立馬道：“他長得很好？”

    素膳笑得合不攏嘴，“很好！真的太好看了。姑娘，我從沒有見過他那般好看的人。”

    但這般的人不太喜歡在人前。他跟素膳第一次相見也是因著他內(nèi)斂的性子不愿意跟很多人在花草茶樓里面高談闊論, 他就要了一個雅間, 靜靜的喝茶。

    花草茶樓如今是素膳的鋪子, 因是她的名頭, 她格外上心。那日正好其他的小廝有事去了，素膳就自己進去送茶水。

    第一眼當然是驚艷了。

    “但他好害羞啊, 真是我喜歡的?！?/br>
    憑良心說, 她是動了動心思的。但是她自卑。書生說他是江南商賈人家的子弟, 到他這一代就從文了, 雖然沒有多少錢財，還被洪水沖走了, 但好歹保住了一些，所以就帶著來京都謀生了。

    折綰：“他是來考科舉的？”

    素膳：“當然不是啦！他不喜歡讀書, 喜歡從商, 還喜歡喝茶, 準備做茶葉生意，但是他性子內(nèi)斂, 一直開不了口談生意呢。”

    折綰就有點明白了，“你覺得這跟你很像？”

    素膳：“對啊, 我性子也算是內(nèi)斂, 也喜歡喝茶，也要做茶葉生意。但是我可以開口談生意了, 我談得可好了?！?/br>
    折綰極為驕傲，“是，你一下子就上手了?！?/br>
    素膳咬一口甜瓜，“我就想著，那我可以幫幫他。但是……”

    但是她當時自卑。

    人家那么好，她有什么資格去幫啊。因著這般的心思，她還不愿意對姑娘說。姑娘一直是寵愛她的，一直教她要愛自己，但她還是自卑，這可怎么辦？要是說了，肯定要被罵。

    她就悶著不敢出聲。

    折綰心疼壞了，“你該對我說嘛！”

    素膳：“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姑娘來開解啊。”

    就這么一遲疑，素膳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他真的好懂我啊。他知道我喜歡吃什么，知道我什么時候回家，知道我喜歡花……”

    什么都知道。

    這不對勁。

    除了姑娘，還沒人對她這么了解過，這么好過。

    可是她見過姑娘對她的好。有時候就那么幾點差別，就能看得出來真假。素膳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會被他的好襯托得很是自卑。

    “我就很想把我的東西都給他看，可我有什么東西呢？我的東西都是姑娘給我的。姑娘是多努力，多努力的賺這些東西，我怎么可能給他？”

    她瞬間就清醒了。

    “我雖然不好，但是姑娘待我很好，我也不缺……不缺他對我好。”

    折綰的心要化了。她哭著說，“你要說的呀，你要告訴我的。”

    但素膳卻覺得過去了。

    “姑娘對我好，我很舒心。他對我好，我就覺得虧欠——這肯定不正常。我就不見他了。何況也沒有多久啊，這才多久，一個月呢。”

    她覺得自己好傻哦。

    “怎么可以對認識一個月的人那般好！”

    折綰就笑起來，把她摟到懷里揉，“你這個傻丫頭?！?/br>
    但她還是覺得不放心。

    她叫來素蕤，“你出入各家的多，可知道那家是什么情況?！?/br>
    因著他跑得快，周掌柜便要他去給各家送貨，自然也是出入過幾家門庭的。他想了想，道：“他姓蘇，名煜，生得細皮嫩rou的?！?/br>
    這才多久，他的官話突飛猛進，基本上可以說得清了，道：“是個很風雅的人，對我們也很和善，喜歡聽戲?！?/br>
    折綰也沒想著從他這里打聽得許多來，只是先了解了解。她跟素蕤道：“你盯著他一些，但別露出馬腳?！?/br>
    她又去找玉岫，“你幫我查查?！?/br>
    她手底下沒有這般的人可以用。

    玉岫對南邊熟悉，笑著道：“瞧你緊張得沒個笑臉——這算什么事情，一般的男子愛慕女子，都是先從了解她開始的?！?/br>
    折綰沒經(jīng)歷過這些。剛剛素膳說的時候她覺得素膳說得對，但現(xiàn)在玉岫說的話她也認可。

    萬一是真的喜歡上素膳呢？

    素膳多好啊。

    折綰頭疼起來，玉岫便道：“你待素膳就像是養(yǎng)女兒一般，明明你自己也沒有多大，怎么cao出這么多心來？”

    但也羨慕這般的情義，道：“要查他還不容易？我?guī)湍悴椴榫褪橇?，這也值得頭疼?！?/br>
    “到時候查出來身家清白，便看看素膳的意思如何。要是騙子，那就是想要騙財騙色，哼哼，我便要他好看?！?/br>
    折綰：“快些去查吧！”

    玉岫好笑的道：“真是！急起來就急死個人！”

    玉岫就去查了。

    查出來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的。

    “確實是有這么一戶人家，也有這個人。”

    折綰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要是真的，要是素膳喜歡，要是人品好，倒是也可以。但總要看個三四年才行?！?/br>
    玉岫大笑起來，“那你就留，到時候素膳要急著出嫁哦?！?/br>
    倒是素蕤留了個心眼，對折綰道：“主家，我是在青樓長大的，我倒是知曉有一種騙子專門騙素膳jiejie這般的?！?/br>
    折綰心情立馬又低沉下去，“是嗎？你說說?！?/br>
    素蕤：“他們有很多人，各個都長得俊俏，人人都光鮮體面，在外面說自己是世家子弟出游，但其實就是混子?！?/br>
    仗著自己的臉好看，編造一個好的身世，專門騙大戶人家的妾室，涉世未深的大家小姐。

    “女子的貞潔最是要緊，等騙得了身子，要什么她們不給？便要家破人亡的，還沒處說理去，紛紛藏著瞞著，這便讓他們更加囂張了。”

    折綰是第一次聽這般的事情。她又緊張起來，“你說得對?！?/br>
    素蕤，“我們那個地方也有這般的，我們青樓里面就有。”

    但他也不知道蘇公子是不是騙子。

    折綰：“那就繼續(xù)查！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破綻?！?/br>
    她回了蒼云閣，在屋子里面踱步，不安得很。牽涉到素膳的事，她總是難以冷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