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將女兒接過來, “問了。刕少夫人確實是一門心思想去閩南種茶葉。”

    越王妃雙手一合巴掌一拍：“我就說嘛！我還能聽錯？”

    她也是機(jī)緣巧合聽見的。王家老夫人壽宴上, 她便聽見有人問玉岫最近怎么派人往閩南跑, 是不是有金子要淘？

    玉岫就笑著道：“若是茶葉是金子，那就是。我是想要自己種點茶葉出來喝, 買的總是喝不出好味道?！?/br>
    問的人大失所望, 她本想搭著玉岫做點生意, 之前她就跟玉家去蘇杭一塊買奇石和木頭賺過一筆, 很是滿意。

    但還是勸道：“那你去梁州一帶種啊，閩南怎么能行？”

    玉岫：“梁州地貴, 閩南便宜嘛?！?/br>
    周圍的人就笑起來，“再是便宜, 種不出好茶葉, 也是將銀子打水漂了。”

    唯獨(dú)越王妃坐在一邊不動聲色, 回來就告訴了越王。無他，她家這位王爺門下有位謀客是閩南人, 好幾年了，一直想要王爺拿銀子去閩南種茶葉。

    越王越聽越心動, 越聽越覺得閩南真是一塊寶地, 好在他還讀過幾年書，尚有分辨厲害的理智, 覺得現(xiàn)在不是時機(jī)。門客也只能如此覺得了，還對越王道：“時機(jī)未到，便謀而后動。只要給某幾年時間，在京都立下基礎(chǔ)，到時候回閩南為官，盤活田地，開化百姓，造福一方——王爺將居首功，得百年功德啊?！?/br>
    說得越王成了翹嘴巴，于是全心全心意的栽了進(jìn)去。

    越王妃便覺得門客不愧是在鴻臚寺任職的，口舌確實有幾分本事。夫唱婦隨，她便也對此事上了幾分心，聽了玉岫的話后細(xì)細(xì)打聽，這才知曉原來此事是刕鶴春的新夫人出的主意。

    越王一聽就沒了興致——他是不愿意跟刕鶴春搭上關(guān)系了。但還是在閑談之時把此事告訴了袁耀，袁耀立刻眼冒金光，又拐彎抹角的“偶遇”了去閩南的張掌柜，兩人用閩南話說了幾句，馬上就約了一頓酒，喝得袁耀的心撲通撲通跳，快馬趕回越王府，拉著越王的手道：“古有伯樂識馬，今有刕少夫人識閩南?！?/br>
    她不是去簡單種茶葉的，她明顯是要買多多的地，種多多的茶葉！

    他手舞足蹈，一點一點的又開始給越王畫餅了。越王被說得暈暈乎乎，最后點了頭，“那你就去找刕少夫人說一說吧?！?/br>
    袁耀倒是想，但他一個大男人，怎么能搭上刕少夫人呢？便想去請越王妃代為傳話。一向順著他的越王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越王妃去，刕鶴春總會想到我，既然如此，我去還好一些。”

    他就去了。但連著兩三天都沒有說出口，今日猶豫再三，才找到刕鶴春說清楚，“我和王妃想宴請刕少夫人來越王府做客?！?/br>
    他想到這里的時候聲音更悶了，跟越王妃道：“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那副樣子，一聽我要找刕少夫人，便變了臉，我并不喜歡?！?/br>
    越王妃聽他說完之后就笑出了聲，她拿出九連環(huán)給女兒玩，將孩子挪到榻上去，這才跟越王道：“你這性子，邁出這一步是真不容易，那個袁耀嘴巴厲害！”

    竟然把個悶葫蘆忽悠到這種地步。

    她好奇道：“那刕鶴春怎么說的？臉色當(dāng)真很差？”

    越王神色復(fù)雜，“反正是不好的。倒是也沒說什么，只說會回去轉(zhuǎn)達(dá)?！?/br>
    越王妃唏噓：“半年前他還頻頻找你想問個清楚，后來估摸著也是生氣了，已經(jīng)半年不來。如今你找上門去，卻是找他的夫人，依著他的性子，不氣著才怪?！?/br>
    越王悶悶的道：“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總說我突然之間就不搭理他了。但我其實……”

    其實已經(jīng)不搭理他很久，只是他一直沒察覺罷了。

    ……

    英國公府，折綰正在看閩州的明溪縣志。這里看著是偏僻，卻也發(fā)生過大事，前朝便有人從這里造反，致使閩州暴動，最后足足用了三年才鎮(zhèn)壓下來。

    從這之后，明溪便成了“不能教化”的地方。

    “……此四鄉(xiāng)之民，各去縣治甚遠(yuǎn)，去地山嶺險惡，其民多?；B法?！?

    折綰饒有興趣的準(zhǔn)備繼續(xù)看下去，便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是刕鶴春。

    她抬起頭，果然人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如今已經(jīng)是二月天，春日里日頭正好，她便沒讓人關(guān)門，而是任由春光而進(jìn)。

    刕鶴春把光一遮，把門一關(guān)，臉色極為難堪的坐了下來，將案桌上的茶一飲而盡，最后沉聲道：“今日越王找我……”

    折綰詫異：“越王？你們又和好了？”

    上輩子直到她死，兩個人也是沒有來往的。

    刕鶴春搖了搖頭：“越王來問我……問我，你去閩南買地的事情?！?/br>
    折綰好奇，“他怎么知曉的？”

    刕鶴春看她的模樣便知道應(yīng)該不是她說的。折綰這個人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她從不說謊。

    他就道：“肯定是宋家大少夫人說的！”

    折綰就兩個好友。勛國公夫人不出門，便只剩下玉岫了。

    折綰不高興：“說了就說了，你惱怒做什么？”

    刕鶴春深吸一口氣，“我沒惱怒?！?/br>
    折綰將手里的書重重一放，“然后呢？越王說什么了？”

    刕鶴春：“他問過我你是為了去種茶葉才買的地后，便說要和越王妃一塊請你去越王府坐坐?！?/br>
    折綰皺眉，“是越王妃想要買地？”

    不對啊，要是越王妃要買地，自己來就行，何必要讓越王來找刕鶴春？

    是借口？

    刕鶴春一看她的神色就更加難堪了，艱難的吸一口氣，“不是，他就是來找你的！”

    折綰擰眉。

    刕鶴春站起來踱步，在屋子里面走來走去，帶著一種抱怨的語氣道：“他自小就喜歡跟那些庶族寒門相交?！?/br>
    袁耀就是其中之一，是從閩南一個小縣考出來的，一張嘴巴很是能說會道，但踏實的事情卻不干，讓刕鶴春很是不喜，但越王卻很喜歡。

    這是越王的門客，他也沒什么敢置喙的，只是時常勸導(dǎo)，“養(yǎng)他們的銀子拿出來，都能做點大事了?！?/br>
    別人都是收有本事的門客，越王倒好，收些上不得臺面的。

    他斷定：“讓越王來請你去越王府的事情，怕就是他攛掇的?！?/br>
    折綰就聽他抱怨來抱怨去，最后從諸多抱怨里知曉了袁耀的名字。

    自然而然的，她就想到了當(dāng)年自己想去閩南買地之后向刕鶴春打聽之事。

    她確實是記得刕鶴春對此十分抵觸的——會不會因為此事就跟越王和這位袁大人相關(guān)呢？

    袁耀，閩南人，也是做官的——估摸著推測一番，還是極有可能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不正是瞌睡來了遞枕頭嗎？

    刕鶴春還在抱怨，折綰卻已經(jīng)低頭在寫帖子了。

    刕鶴春：“當(dāng)年也是，我不過是說了他門下一個小門客出自鄉(xiāng)野罷了，他就對我甩了臉色?！?/br>
    折綰：“袁大人可曾娶妻？”

    她是婦人，若是想跟袁大人有交情，最好還是通過他的夫人。

    若是袁大人真是后來去閩南為官的人，那就值得她費(fèi)心思交好。刕鶴春：“……”

    他沒好氣的道：“都是二十四五的人了，難道還沒娶妻么？”

    折綰便琢磨著用詞，在帖子寫上：“袁夫人親啟……”

    刕鶴春在氣頭上：“你這是做什么？難道還要去結(jié)交他么？”

    折綰就放下筆，似笑非笑，“刕鶴春，我之前還不懂你為什么會跟越王斷了情義，如今倒是參得幾分玄機(jī)。”

    刕鶴春一愣，“什么？”

    折綰卻不愿意說。她道：“我都悟出來了，你自己悟不出來，便也怪不得別人。”

    她又低下頭去寫帖子，思來想去，覺得此事還要跟玉岫說一聲，問問越王妃的性子，便索性站起來要出門。

    刕鶴春已經(jīng)氣糊涂了。

    他瞪著眼睛看向折綰，折綰出門，他甚至沒有心思去阻攔——他一眼就知曉她要去哪里了。

    還是在她出門之后才醒神，狠狠摔了東西，嚇得抱著川哥兒來的于mama又退了回去。

    川哥兒會背詩句了，她本是想要帶來給大少爺瞧瞧的。

    川哥兒懵懵的，小聲道：“父親又跟母親吵架了？”

    兩人似乎總是要拌嘴。但今日尤為厲害。于mama心里又是高興又是害怕，道：“估摸著是，咱們先回去，別殃及了咱們?！?/br>
    晚間折綰才回來。還沒到門口呢，便被人請到了山海院里。趙氏皺眉問，“即便是勛國公有托，勛國公夫人有請，你這出門的次數(shù)也太多了。”

    “你真是去勛國公府了？”

    折綰笑著看了一眼宋玥娘，知曉又是她攛掇的，便道：“不是去勛國公府，是去宋家了。”

    宋玥娘如同炸毛的貓：“你又去找我嫂嫂做什么？！”

    折綰柔和道：“越王夫婦說請我明日過府一敘，我第一次去，實在是拿不準(zhǔn)他們的性子，便想著去問問玉jiejie。”

    趙氏便連氣也顧不得生，這回是真詫異了，“越王夫婦？”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問，“鶴春可跟你一塊去？”

    折綰搖搖頭，“并不。越王妃只請了我一人?！?/br>
    趙氏便連“你為什么不來問我”這般的質(zhì)問也忘記說了，而是道：“越王跟鶴春的事情，你知道吧？”

    她是想讓折綰替刕鶴春說說好話的。折綰卻還是搖頭：“不知道?！?/br>
    趙氏本要細(xì)細(xì)說與她的，驀然又想到要顧及兒子的面子，只能道：“怪不得鶴春今日一直在蒼云閣未出，你快些回去吧，他定然在等你。”

    折綰站起來就走。等回到蒼云閣，里頭一片瞎燈黑火，折綰皺眉，“怎么不點燈？”

    墨月壓低了聲音道：“大少爺一直坐在屋子里，文月本是要進(jìn)去點燈的，大少爺卻砸了個杯子。”

    后面的話也不用說了，眾人自然明白。折綰問，“沒砸到文月吧？”

    墨月連忙道：“沒，文月機(jī)靈，當(dāng)時就知道不對勁，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折綰恍然，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刕鶴春這般了。

    她也不去主屋，只去書房。她還有事情要做。玉jiejie說越王性子文靜，越王妃卻愛說愛笑，閨閣之中還傳出過潑辣兩字。

    “但他們夫婦很少出現(xiàn)在人前，屬于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br>
    越王的生母位分不高，他自己也無心朝堂，倒是于“奇門yin巧”上很是有些見解。

    “刕鶴春本不是給他準(zhǔn)備的伴讀，是給太子的……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刕鶴春卻被指給了越王做伴讀。”

    兩人小時候感情倒是好，長大了才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