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占了大姑娘的花，明日怕是要把薔薇的根也拔了去，后日就敢作踐川哥兒，天爺，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狼心狗肺的人?！?/br>
    于mama聞言一臉陰沉，“如今嫁了過來，她若是不聽話，夫人也不好直接過來管束她。夫人說，讓咱們想些辦法，叫……”

    她不好說出來，比劃了一個(gè)三字，“叫這位來教教她做人，等受了磋磨和委屈，自然就知道娘家的底氣有多么重要。她現(xiàn)在啊，還嫩得很呢。”

    唐mama：“可是我看她如今窩在自己的小屋不出門，也不說去跟國公夫人爭川哥兒，也不說跟三少夫人爭中饋……不是吃就是掐花折草，一片悠然自得的享福模樣——。”

    “她這般，三少夫人都不好發(fā)難。”

    她很恨道：“我冷眼瞧著，這滿府里的人沒一個(gè)瞧得上她的，莫說國公夫人和三少夫人，就是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也是不愿意跟她走一塊。即便是四姑娘，也是遇見了才說幾句話，旁日里沒走動過?！?/br>
    她笑了一聲，“四姑娘也是庶女，庶女跟庶女，四姑娘也是顧及著名聲的，哪里肯跟她一塊待著?！?/br>
    于mama：“三少夫人那邊我來做，你只看著她，攛掇著些，讓她心里緊迫些才好?！?/br>
    唐mama就道：“實(shí)在像是變了一個(gè)人一般，什么都不爭不搶，也不惶恐了，臉皮更是厚，膽子也變大許多，哎，今天還讓素膳出去買吃的！吃吃吃，怎么不吃死她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咱們折家沒吃沒喝的，真是丟臉?biāo)懒?！?/br>
    她繼續(xù)抹眼淚，真心實(shí)意為死去的大姑娘不值，“當(dāng)初英國公府跟咱們家結(jié)親，不是為著家世，只為著看重大姑娘的人品和能力，這才下聘納吉。結(jié)果……竟然給他人做了衣裳，我想起來都覺得憋屈?！?/br>
    于mama想起舊主子也覺得傷心，“大少夫人就是太好了?！?/br>
    正說著，便聽見川哥兒跑進(jìn)了院子里，后面有兩三個(gè)婆子跟著。唐mama眼睛一瞇，“老jiejie，那些都是國公夫人身邊的？”

    于mama更加煩躁了，點(diǎn)頭，“是，國公夫人如今越發(fā)不愿意讓我待在川哥兒身邊了。”

    “她很怕我教導(dǎo)川哥兒親近咱們家夫人，叫我說，夫人就是川哥兒的外祖母，親近親近怎么了……但她也不敢太過分，都是聯(lián)姻，彼此之間留著臉面。所以說，還是得讓川哥兒從國公夫人那里離開……”

    唐mama深以為是，道：“那我回去再逼逼她，逼著她把川哥兒快些接過去，那時(shí)候咱們也能松緩一些?！?/br>
    于mama：“你快回去吧，我要去看川哥兒了，他如今是越發(fā)聰慧，也不要其他的婆子帶著睡，只要我?！?/br>
    兩人分開走，唐mama回了蒼云閣，正好碰見蟬月帶著兩個(gè)小丫鬟有說有笑的提著食盒往回走，她翻了個(gè)白眼，正要過去，便看見素膳這丫頭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懷里抱著油膩膩的烤鵝，臉蛋紅彤彤的，整個(gè)人散發(fā)著快活。

    真是沒出息！不過是出去買了只烤鵝罷了！

    夫人真是做錯(cuò)決定了，竟然讓折綰來接手大姑娘的一切。她這樣的人怎么配呢？

    她想起大姑娘往日的音容就覺得心中酸澀，深吸一口氣，才別過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去想辦法讓折綰接川哥兒回來。

    她如今也算是知曉了，折綰有了脾氣，不能再去嚇唬，也不能再硬來，還是要緩著些才行。

    但這也不是什么很難辦的事情。只要三少夫人發(fā)難，她一個(gè)沒根沒底的人，自然是要求助折家的。

    唐mama舒出一口氣，拿出針線來做川哥兒的襪子，一針一線，一點(diǎn)兒也不敢馬虎。

    ……

    正院里，素膳把燒鵝往蟬月懷里一塞，“給！我給你買了！”

    然后把門一關(guān)，拉著折綰躲到床上去，把床簾放下來，寶貝一般從袖子里面掏出一張戶籍文書出來。

    “姑娘，你看，是我的名字，是良籍?！?/br>
    折綰仔仔細(xì)細(xì)的看，看得眼睛酸酸的，小聲道：“素膳，對不起，現(xiàn)在才給你放良籍。我真蠢，真的，我早就該這么做了?！?/br>
    素膳都要高興傻了，“姑娘，你說什么呢！你才嫁過來幾天啊，這已經(jīng)很快了好嗎！”

    她抱著折綰傻樂，“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來的，我是踩著云端回來的！”

    折綰：“這就高興成這樣了？”

    她說著自己的打算，“往后我會有自己的鋪?zhàn)樱銇韼臀掖蚶??！?/br>
    素膳心口暖洋洋的，但還是習(xí)慣性的后退，“可我什么都不會啊?！?/br>
    折綰最是知道她這個(gè)性子需要改改。她也是這樣，碰見什么事情，還沒開始做呢，就斷言自己不行。她用了多少年才改過來這個(gè)壞毛病。

    素膳也要改改才行。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教導(dǎo)：“哪里不行了？你算賬不是很厲害嗎？我們小時(shí)候偷偷做荷包出去賣，一文錢你都不曾算漏過。”

    素膳就捂著嘴巴笑，“姑娘，那都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了?！?/br>
    而且就算那么一點(diǎn)銀子，哪里稱得上厲害。可折綰一臉認(rèn)真，“我就不會啊，我就算不清。你一下子就算清楚了，不信我出個(gè)數(shù)目你來算算?！?/br>
    素膳躍躍欲試，“真的嗎？那我試試。”

    折綰：“假如唐mama管著我的賬目，來取銀子的時(shí)候，先要了一兩去給川哥兒買枇杷吃，一個(gè)時(shí)辰之后又要了三錢銀子給川哥兒買豬rou脯，枇杷買回來了三斤，豬rou脯買了兩斤。一兩三錢銀子拿了去，一點(diǎn)也沒剩下還回來，你說她貪了多少？”

    素膳想都不想，大聲道：“她肯定貪了很多！”

    折綰：“到底貪了多少？”

    素膳一下子抓住了最重要的，“那就要看枇杷和豬rou脯多少銀子一斤啊。”

    折綰：“這我可不知道，難道我要當(dāng)著眾人的面問她這個(gè)？”

    素膳：“那是不好問的，你是主子，要是抓這點(diǎn)小事，傳出去要被人笑話?！?/br>
    折綰：“那咱們就要被她貪去銀子？”

    “才不要！她就是打著川哥兒的名頭問咱們要東西惡心咱們呢?！?/br>
    “所以這時(shí)候才要你學(xué)會算賬嘛?！?/br>
    折綰細(xì)細(xì)的道：“一斤枇杷多少錢，一斤豬rou脯多少錢，問外面的人都知道，但咱們深宅大院的，哪里知道這些，所以就被她騙了。我是出不去的，但你可以。你可以經(jīng)常在外面跑，日常的東西就知道了?！?/br>
    “以后她敢來騙我，我就讓你來跟她對峙。你剛剛說只要知道了枇杷和豬rou脯的斤價(jià)，是不是就知道她貪污了多少銀子？”

    那是自然。素膳點(diǎn)頭，“這點(diǎn)賬目我還是算得清的，她別想貪一文錢！”

    有了制衡唐mama貪銀子做目的，素膳瞬間摩拳擦掌，也不問自己行不行了，而是堅(jiān)定的道，“姑娘，我愿意去學(xué)。就算不會，我也愿意學(xué)會。以后就沒人敢欺負(fù)你賬目上的事情了?！?/br>
    折綰笑彎了眼睛。

    當(dāng)年，素膳也學(xué)了算賬，她也是如此對她說的，她說，“姑娘，你別怕，我來幫你。你不好做的事情，我都幫你做?！?/br>
    于是一年又一年，她們在這座宅子里面算來算去，省銀子，鋪排面，把英國公顧管得井井有條。

    但沒人夸過。

    折綰就撫摸著素膳的戶籍文書，鄭重的道：“好，這回咱們只為自己做事。鋪?zhàn)?，銀子，日子，都要是自己的?！?/br>
    第12章 和光而不污（12）

    刕鶴春回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到了晚上。先去英國公那邊說了會今兒個(gè)太子提起的賦稅改革，再去書房批改公務(wù)。本是要在書房睡的，但想起現(xiàn)在還算是新婚，不好冷落折綰，還是動身去了正屋。

    但過去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面已經(jīng)熄燈了。

    他微微惱火。一腔好意被拒之門外，實(shí)在不是那般歡喜。他轉(zhuǎn)身又回了書房。

    折綰并不知曉他還來過，她只是習(xí)慣性在亥時(shí)一刻之前就睡。睡得早，起得就早，她起床之后先去院子里面看昨日插的花，然后有模有樣的打了一套八段錦，還強(qiáng)行拉著素膳一起練，叫素膳面紅耳赤的——她覺得這般不雅觀。

    但叫姑娘一個(gè)人不雅觀不好，只能舍命陪君子，大家一起不雅觀。

    折綰好笑：“這在南邊很多人都做的，男女老少，無有不會。”

    素膳疑惑，“是嗎？我怎么不知道？”

    折綰頓了頓，這才想起若是要男女老少都會是幾年以后了。她圓謊道：“我在書上看見的?！?/br>
    素膳了然，“書上最愛往大了去說。”

    蟬月瞧見了，也躍躍欲試，“少夫人，奴婢也能跟著一塊嗎？”

    折綰溫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若是喜歡便跟著一塊吧?！?/br>
    蟬月當(dāng)然是愿意的。少夫人都做的事情，她自然要跟著。做完之后竟然真的神清氣爽一些：“感覺自己骨頭都輕快了?！?/br>
    折綰讓她去換件衣裳，“別著涼。”

    她自己也換了一套，素膳一個(gè)人在屋子里面給她梳頭，小聲道：“咱們屋子里的幾個(gè)小丫鬟都很喜歡姑娘呢?！?/br>
    折綰：“是嗎？”

    素膳：“是，她們覺得姑娘和善，柔和，是最最最好的主子?！?/br>
    折綰笑出聲來。她抬起頭，“是你心里這么想吧。”

    然后見她猶猶豫豫左看右看，好笑道：“怎么了？”

    素膳見附近沒人才道：“姑娘之前不是讓我去打聽蟬月和那幾個(gè)小丫鬟的身世嗎？”

    折綰：“怎么樣？”

    素膳不好意思極了，“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要怎么打聽?！?/br>
    折綰不免安慰她，“這是你沒經(jīng)過事情，是第一次打聽人，所以沒有方向，但也不著急，只慢慢想法子。你要是實(shí)在想不出來，便來問我，我們一塊想?！?/br>
    她這是用小事情來歷練素膳。小事情好成功，成功的次數(shù)多了，便能讓素膳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自信。她當(dāng)年就是和素膳這般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誰知素膳臉紅道：“蟬月實(shí)在是聰慧，我只是欲言又止幾次，她好像就明白了我要做什么。便舍錢去廚房要了一碟果子，叫上幾個(gè)小丫鬟跟我一塊吃，吃著吃著就說起了自己的事情，其他小丫鬟就跟著說，于是我什么都沒做，卻什么都知道了?！?/br>
    折綰都能想象素膳的耳朵能豎得多高去努力聽！她笑起來，“那她們大概是什么情況？”

    素膳認(rèn)真道：“她們不是家生子，但都是從小就買進(jìn)來的，基本無親無故。像蟬月，沒爹沒娘，從小跟著叔父叔母，后來遭了災(zāi)，叔父叔母就把她賣了。她是江南那邊的人，具體哪里她自己也記不清了，但對叔父叔母沒感情，提起來還很憤憤。”

    “也有人記得自己家在哪里，還記得父母的名字，樣貌……她說，她爹娘賣她的時(shí)候說好了，等有銀子了，就來贖她回去?！?/br>
    但大家都知道，這么多年不來，早就不來了。

    能把女兒賣出來做丫鬟的，要么為著一斗米，要么為著一兩銀。都是窮苦人家，哪里會有錢來贖人，不過是個(gè)念想罷了。

    素膳嘆息道：“姑娘，她們買來之后便被國公夫人撥到大少爺?shù)脑鹤永锩孀鲭s事。之前的少夫人嫁過來她們還小，便沒用她們。后來她去世了，她們也沒有調(diào)走，直到您來了，大少爺便說不用撥人過來，叫她們來伺候著就好。”

    折綰聽完若有所思，“那蟬月跟長姐可有過什么事情？”

    素膳：“沒聽她們說，也沒聽其他人說?！?/br>
    她不好意思的道：“姑娘，我再想辦法去打聽打聽?！?/br>
    折綰點(diǎn)頭，“你慢慢打聽，此事也不急。也許其中緣由并不如我想的復(fù)雜，蟬月不是被長姐棄用，而是她小的時(shí)候不得用，長大了沒人用，好不容易被刕鶴春撥來伺候我，便大著膽子認(rèn)定我了，愿意幫我對付唐mama?！?/br>
    她不經(jīng)樂了樂：“只是有人第一次主動投靠我，實(shí)在是有些不敢置信，一開始就認(rèn)定了她是被逼的?！?/br>
    素膳就后知后覺的想起一句話，她道：“那天吃果子的時(shí)候，蟬月好像感慨了一句，說您看起來雖然溫溫和和的，但卻沒有吃過唐mama的虧，一看就是大智慧的人。唐mama算什么東西。一個(gè)奴才，還敢欺負(fù)到您的頭上來……”

    “她還說，奴才都是主子手里的花草，再是出身好有個(gè)名頭，但無論是牡丹還是蘭花，說到底還是花草，一掐就掉了?！?/br>
    折綰詫異：“她真這么直白的跟你說??？”

    素膳：“是啊，那幾個(gè)小丫鬟都在場的，她們都罵唐mama，還說唐mama是斗雞眼?！?/br>
    折綰好笑：“這是她們的投名狀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