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砸錢

    （1）

    凌曜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任由身邊濃妝艷抹的肥胖女人涂著朱紅指甲的手握著他的手，仔仔細細地給他“看手相”。

    她湊得太近，濃烈的香水味熏得他幾欲作嘔。而她一遍遍地摩挲著他的掌心，神神叨叨地說：“哦喲，弟弟，你這個命可不好呀，身上戾氣太重、命格太薄，注定一生都受困于不可得之物，稍有不慎就要走火入魔的！”

    她沒看到凌曜越來越沉的臉，最后一拍他的掌心，非?？隙ǖ叵铝私Y(jié)論：“天煞孤星??！”

    這四個字說完，凌曜眼中陰鷙的光幾乎要化作實質(zhì)?？赡桥艘琅f渾然不覺，只當眼前這個冰雪似的美少年是生性冷淡，笑嘻嘻地說：“當然咯，這個命格也不是不可以化解，來來來你陪jiejie再多喝幾杯……”

    她一手拿起酒杯，另一只手順勢就悄咪咪地順著少年結(jié)實有力的臂膀摸了上去……可惜，還沒等她多摸兩下，凌曜便一抬胳膊打飛了她手中的玻璃杯，霍然起身。

    “我的命好不好，關(guān)你什么事？”他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想走。

    他這話實在太不給客人面子，胖女人頓時勃然大怒，不依不饒地扯住了他，大吵大嚷起來。酒吧老板聞風而來，一看凌曜居然不識好歹地敢得罪今晚消費最高的客人，臉一下拉得老長，硬攔著凌曜不讓走，逼他給胖女人道歉。

    胖女人有了老板撐腰以后更加囂張起來，看著凌曜那張因為怒氣而顯得更加冷峻的臉，心里癢癢的，忍不住就想再多刺他幾句：“弟弟，聽jiejie一句勸，每個人啊生下來命數(shù)就定了。像你，雖然長得好看，可賤命一條，生來就是要被比你有錢的人作踐的。你要不服姐說的話，現(xiàn)在就把姐賞你的錢分文不少地還給姐。”

    凌曜被氣得眼睛血紅，腦子里嗡嗡地響，雙手握拳，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他畢竟年輕，還做不到完全的成熟冷靜，女人的話就如同一支支利箭般準確無誤地射穿了他身上每道陳舊的傷疤，讓那些原本因時間而沉寂下去的傷口再次被狠狠地撕扯開來……

    是啊，正因為全被她說中了，他才會這么失態(tài)的不是嗎？他的確是個天煞孤星，身邊每個人最后都會離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他一個……

    “你花了多少？這些夠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僵局。凌曜突然一愣，猛地回頭——在他身后，那個氣質(zhì)高貴的年輕女子向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擋在了他的前面。她有著一頭如瀑般長及腰間的墨色直發(fā)，發(fā)間別了一支銀色的蝴蝶發(fā)卡。

    “啪”地一聲，一摞粉色紙鈔落到了胖女人面前的桌子上。女人沒想到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個一看就非富即貴的漂亮小姑娘，一雙眼睛射出陰毒怨恨的光，臉上的肥rou抖動著，惡狠狠地說：“你又是誰？這孩子不懂事，我教訓教訓他，關(guān)你什么事？別以為你砸點錢就有資格在姐面前耀武揚威了……”

    “看來是還不夠。”楚曦點了點頭，手伸到包里，又拿出厚厚一沓票子，摔到胖女人身上，“再加這些呢？”

    一把鈔票輕飄飄地落了一地，胖女人低頭看了一眼那數(shù)量，氣勢迅速地便消散了下去。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派頭不小，一身的穿戴全都價值不菲，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能一臉平靜地撒這么多錢，看來平時確實是習慣了不把錢當錢。

    “剛剛聽你說，每個人生下來命數(shù)就定了，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比你有錢的人作踐的。”楚曦笑微微地上前了一步，從手包里再次上前一步，抽出一迭厚厚的鈔票，輕輕抽打著胖女人的臉，用僅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那你說說看，你現(xiàn)在，也是不是活該被我作踐？”

    胖女人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額角青筋跳動，應(yīng)該是氣得不輕。楚曦謹慎地退后一步，提防著她暴起傷人，而她最終還是咬著牙忍了下來，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楚曦捏著手中的鈔票給自己扇了扇風，轉(zhuǎn)過身，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酒吧老板和面無表情的凌曜，然后把鈔票往老板懷里一塞。

    “不好意思啊老板，耽誤你生意了，這點錢算我給你的補償。你家的臺柱剩下的工作時間，就借給我用用吧?！?/br>
    （2）

    凌曜帶著楚曦來到了酒吧頂樓的露臺上。這里平時是不對外開放的，因為楚曦砸錢砸得太大方，酒吧老板慷慨地提供了這個私密的場所供她使用。

    時間已近凌晨，但整個老城區(qū)卻依舊被籠罩在燈紅酒綠之中。夜風微涼，楚曦看得微微出神，冷不丁地聽到身邊傳來“嚓”的一聲輕響，突然反應(yīng)了過來，回身把凌曜叼在嘴里還未點燃的煙抽了出來，義正言辭地說：“未成年人不許抽煙?！?/br>
    凌曜拿著打火機愣了一下，然后“嗤”地笑了一聲。他的笑意很淺，是個冷冷的笑。

    “請問你跟我什么關(guān)系？管這么寬？”

    楚曦吸了口氣——好家伙！這小子可真是翻臉不認人！虧她剛才為了給他撐場子狂奔出去取現(xiàn)金。

    好在酒吧附近就有個ATM，不然現(xiàn)在誰還隨身揣這么多錢在身上，今晚這出打臉爽劇也就上演不了了。

    冷靜，冷靜，他只有十七歲，還在叛逆期。楚曦在心中這樣說服著自己，好不容易恢復(fù)平靜，淡淡地說：“你是明洲朋友，明洲是我弟弟。按理來說，你應(yīng)該叫我一聲楚曦jiejie?！?/br>
    她自己為這話說得十分得體，殊不知凌曜聽了后反倒更加別扭了起來——她認他這個弟弟，中間居然還需要隔著楚明洲這一層關(guān)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心中雖然不爽，可是想到剛才她母雞護崽般地擋在他的身前，豎起渾身尖刺保護他，那點小小的氣性就如同風里的火苗，一吹就滅了。

    “所以你這次來找我又是有什么事？”他換了話題。

    “明洲說想和你一起組樂隊，但家里大人給他開出的條件是必須先考上A大?！背亻_門見山地說，“我之后每周會抽時間給他補習三次，你也一起來?！?/br>
    又是為了楚明洲……凌曜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煩躁的心情，丟下一句：“不去?！比缓筠D(zhuǎn)頭就想走。

    楚曦不慌不忙，幽幽地在他身后開口：“今天我為你砸的那些錢，少說也有兩三萬了。”

    凌曜剎住了車，猛地轉(zhuǎn)身，一字一句地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我會還、你、的！”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真是容易受激。楚曦在心里暗笑，臉上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淡淡地說：“本來就是上次準備給你的錢，你沒要。這次花在你身上，也算物盡其用。你放心，這點小錢jiejie是不會和你計較的，只是你要知道你身上的價值遠遠不止這一點。你跟著我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將來不論是玩樂隊還是正經(jīng)工作，都不愁掙不到錢的?！?/br>
    這段話說完，楚曦莫名覺得自己和剛才那個油膩大姐一樣，喜歡對年輕弟弟指手畫腳。

    可她確實是為了他好啊。楚曦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繼續(xù)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現(xiàn)在還小，才十七歲。酒吧駐唱這工作也不好干，錢少事多，還容易被人sao擾。你聽jiejie的話，別再干這活兒了，專心學一年，之后考上了大學，可供你選擇的路就多了，切勿因小失大。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如果有什么困難，隨時來找我?！?/br>
    楚曦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凌曜卻只是低頭不語。

    她口干舌燥地閉了嘴。說實話，楚曦并不是愛說教的人，如果這樣凌曜還是不同意，那她是真的沒什么法子了?；蛟S那個大姐說的命數(shù)論是有點道理的，像她這樣的是不是生來就是老媽子命？

    “我就只問一個問題?！?/br>
    沉默許久以后，凌曜終于開了口。

    “問?！?/br>
    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楚曦的精神為之一振。

    “你到底，是不是楚明洲的親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