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讓奶幫她。

    林母也想到住不開的問題, 她哄倆崽兒，“你這個舅家真的住不開這么多人。你看姥娘家這倆屋，咱們剛能?擠下, 你舅家沒?比咱大?多少?, 他們家里還?有將近十幾個人呢？”

    倆崽兒一算，那真的住不下。

    盼盼就對解金奎道?：“大?舅啊, 那這樣吧，你和這個姨先回去幫我?們說一聲，我?們明天?去。”

    雖然童言無忌，可這倆孩子又是搶石榴，又是要壓歲錢，又是趕人的。

    解金奎是真的忍不了了。

    他已經(jīng)笑不出來，臉色不大?好，對林母和林父道?：“四姑，姑父，我?們就是來告訴一聲我?奶生病，話帶到了，那我?們先回家等你們?！?/br>
    說完作?勢就要走。

    林母：“金奎，別急著走呀，吃了飯?jiān)僮?，你meimei這就做飯呢?！?/br>
    解金奎想借坡下驢，順勢坐回炕上?。

    盼盼已經(jīng)揮小手了，“大?舅再見，這個姨再見，咱們明天?不見不散喲，么么……”

    把林姝那里學(xué)來的飛吻朝著他們一個勁地飛。

    反正不要錢嘛，村里那些婆婆、大?娘嬸子們可喜歡他飛吻了。

    兄妹倆終究沒?法繼續(xù)裝下去，人家這么明著趕人了，他們哪里還?能?賴在哪里？

    林母和林父還?一個勁兒地留。

    解金奎心?道?：你要是真心?想留，你倒是打?那嘴賤的孩子兩巴掌??？你不打?，我?還?以為你們故意讓孩子那么說的呢。

    林夏已經(jīng)要憋出內(nèi)傷了，她對林母道?：“外面冷，你在炕上?坐著吧，我?去送送就行了?！?/br>
    結(jié)果解金奎的屁股還?沒?徹底離開炕呢，林夏已經(jīng)做好送客的架勢了。

    解金蘭臉皮薄一點(diǎn)，已經(jīng)受不住，笑得比哭還?難看，甩臉子往外走。

    解金奎只好下炕穿鞋，也憋著氣往外走。

    他很想單獨(dú)對四姑說句話：林姝家這倆孩子實(shí)在不懂事，沒?家教，可得好好教，要么真就瞎了，招人恨不說還?得罪親戚。

    可惜林夏一直盯著他呢，他沒?機(jī)會。

    兄妹倆騎車來的，又餓著肚子騎車離開。

    拐彎的時候解金蘭看到林姝和陸紹棠在小河邊兒溜達(dá)，兩人手牽著手，不知道?說什么林姝笑得格外燦爛。

    解金蘭差點(diǎn)把自?己?掌心?掐破。

    她不是多愛陸紹棠，她只是稀罕他長得俊工資高，更多的是嫉妒林姝，覺得林姝沒?自?己?好看憑啥嫁得這么好。

    回到解家。

    解老太穿著里外三新的冬衣，戴著新帽子，踩著一雙小腳，拄著根小拐棍兒，健步如飛地迎出來，“奶的大?乖孫回來啦，凍壞了吧？”

    那慈祥又關(guān)心?的樣子，真是暖人。

    解金奎卻拉著臉，一臉晦氣，“奶，回屋和你說，我?要餓死了?！?/br>
    解老太又順嘴關(guān)心?解金蘭一句，“金蘭冷了吧，快進(jìn)屋喝口熱湯，奶給你熱著呢。”

    她自?然不是專門給解金蘭熱著的，但是這樣說就讓人覺得她對自?己?特別關(guān)心?。

    進(jìn)了屋，聽大?孫子和孫女抱怨完，解老太拿起拐棍兒就敲炕沿。

    “我?打?吊瓶呢，她一分沒?給？你那倆meimei也沒?給一分？”

    她真的不敢相信！

    自?己?這個親娘管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閨女要分錢要不來。

    還?有林姝，林夏自?己?沒?帶她就算了，可林姝卻是自?己?帶大?的，小時候?qū)δ茄绢^?可親可照顧，現(xiàn)在長大?嫁給有錢男人咋能?不孝敬她？

    不主動?孝敬已經(jīng)夠不對的，自?己?讓人去點(diǎn)乎，她還?裝不知道?呢？

    解老太有個本事，就是理直氣壯地歪曲事實(shí)。

    林姝小時候去她家住過幾次，那也是她為了和林奶打?擂臺，想拿捏閨女和外孫女，就說自?己?不舒服讓閨女回來看，要么就是讓閨女回來給拆洗被褥啥的。

    而且林母帶著閨女回去，那都得帶口糧的，咋可能?空手回去??？

    解老太卻不說這個的，只說閨女和外孫女時?；貋碜?，她親得很。

    再說，林姝就成她帶大?的了。

    解金蘭：“奶，你別生氣，我?四姑是真生病，去市里住了好幾天?院，我?倆姐說明天?過來看你。”

    解老太嘟囔道?：“多孝順點(diǎn)不用去醫(yī)院也沒?啥毛病，不孝順的再有錢跑啥醫(yī)院都白搭?！?/br>
    解金蘭小聲道?：“奶，三姐夫也來了，明天?要不要留三姐他們住下呀？”

    解老太：“來了再說吧?！?/br>
    她又喊大?兒媳過來，告訴一聲，林夏和林姝明兒要來，讓她把家里收拾一下。

    自?然不是收拾衛(wèi)生，而是把不想給人吃的不想給人看的藏起來。

    她又去開柜子，扒拉一下把自?己?那件補(bǔ)丁摞補(bǔ)丁的破棉襖和棉褲拿出來，準(zhǔn)備明天?穿那個。

    她還?想要一頂城里那種?帶毛毛的帽子，想讓倆外孫女給自?己?買，就把自?己?的好帽子藏起來，找出一頂破得不像樣的帽子戴上?。

    她對大?兒媳道?：“咱不是那種?不要臉的人家，管人家借錢自?己?吃香喝辣不還?錢?！?/br>
    你借人錢不還?，自?己?還?在家里大?魚大?rou的吃，那人家能?不眼氣嗎？

    她可不是那種?人。

    她對解金奎道?：“你四姑生病了我?也惦記呢，你去給二姑說一聲，讓她去看看四姑吧。”

    她回身去炕角落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小口袋，里面裝了一些夏天?生蟲的小米，“把這個給你二姑，她胃不好，我?惦記呢?！?/br>
    解金奎：“奶，你就是心?善，惦記孩子們，我?這就去?！?/br>
    解老太：“你不吃飯就去看你姑，你更是個孝順心?善的孩子，你姑知道?也會心?疼你的?！?/br>
    她搬過炕柜上?一個點(diǎn)心?盒子，從里面掏出幾塊雞蛋糕讓解金奎吃，又順手遞給解金蘭一塊。

    在解家以前只有大?兒子能?跟著她吃點(diǎn)心?，等大?孫子大?一點(diǎn)懂事起來就只有他能?跟著吃。

    她現(xiàn)在對大?兒子和大?孫子最好，至于曾孫卻一般般，畢竟她養(yǎng)老就靠大?兒子和大?孫子，曾孫什么的借不上?力。

    解金奎吃點(diǎn)心?的時候解老太一臉慈愛地看著，還?伸手摸摸他的頭?，就跟小時候一樣，夸道?：“我?大?乖孫真是長大?了，又俊又白，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你放心?吧，等奶上?天?堂也會一直保佑你的?！?/br>
    解金奎：“奶，你放心?吧，我?會一直孝順你的。等你老了，我?肯定伺候你?！?/br>
    話是這樣說，可解老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太太，而且她每次生病基本都是二姑和二嬸端屎端尿伺候的，指望養(yǎng)老的大?兒子和大?乖孫卻只是做沖麥乳精糖水那樣的活兒，還?要一起吃吃喝喝。

    當(dāng)?然在她看來大?兒子非常孝順，讓打?老婆就打?老婆，讓打?弟弟就打?弟弟，甚至讓他打?外面跟她拌嘴吵架的精神病婆子都去打?。

    在解老太看來，兒女聽她的，對她百依百順那才是孝順。

    至于端屎端尿伺候啥的，那她還?舍不得大?兒子和大?乖孫呢，有兒媳婦閨女使喚，讓爺們兒干這個干啥？

    養(yǎng)閨女不就是為了生病伺候爹娘的嗎？

    她讓大?乖孫餓著肚子去給二姑送養(yǎng)胃的小米，順便提醒二姑去探望生病的四姑，誰聽了不得說她心?疼孩子？那閨女不得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娘咋可能?不疼自?己?孩子？

    手心?手背都是rou，兒女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rou，她咋可能?不疼？

    當(dāng)?初林老婆子挑唆四閨女哭著問到她臉上?，她哭得比閨女還?兇，還?大?聲，還?傷心?呢。

    那是她愿意的嗎？

    那不是過去窮，養(yǎng)不活那么多孩子？不得不出那樣的招兒嗎？

    你們將心?比心?，你們要是把自?己?孩子凍死溺死，你們心?疼不？

    你們疼，我?老婆子就不疼？

    你們體諒理解了我?老婆子，你們能?不心?疼我?這個娘？

    就這么著，差點(diǎn)被她溺死的林母理解她，沒?想溺死的解二姨更理解又感?恩她。

    解二姨聽大?侄子說老娘讓他給自?己?送小米，拉著解金奎跟大?閨女一樣白嫩的手，捧著那一斤生蟲的小米眼淚婆娑。

    明明才五十出頭?，可她小時候餓得不長個子，如今又矮又干巴瘦一老太太，一打?眼跟解老太是平輩，甚至年紀(jì)更大?點(diǎn)。

    解金奎：“二姑，我?奶惦記你和四姑呢，她腿腳不好不能?來看你們。我?剛從四姑家回來，還?沒?吃飯呢她就緊催著我?過來給你送小米?！?/br>
    解二姨抹了把淚兒，忙道?：“你等等啊，二姑這就給你搟面條。”

    除夕晚上?她沒?舍得用細(xì)面包餃子，還?是和老頭?子吃的大?碴子粥。

    推磨不舍的推太細(xì)，玉米沒?磨成林姝家那種?細(xì)粉而是玉米碎，直接用來熬大?碴子粥。

    忙時吃干，閑時吃稀，她是稀的都舍不得喝，天?天?煮紅薯配紅薯干，吃得燒心?了隔兩天?喝碗大?碴粥。

    解金奎：“還?是二姑對我?好，二姑你放心?吧，別看你沒?兒子，我?就是你兒子，到時候給你和姑父摔盆子送終。”

    沒?兒女的人最怕人家說自?己?絕戶，最怕沒?人給自?己?摔盆子送終。

    解二姨果然感?動?得直抹淚。

    她小時候在娘家干活兒把身體累狠了，結(jié)婚又晚，三十出頭?才生個閨女后?來再也沒?生。

    如今閨女出嫁不?；貋?，也就大?侄子時不常地來看看她。

    聽說老娘讓她明兒去看林母，解二姨猶豫了一下，明兒初三，閨女會帶孩子回來吧？

    解金奎：“二姨，你甭想啦，我?meimei今年夠嗆回門的，去年不就沒?回嗎？是不是前年也沒?回？怪道?我?姥兒說呢，這閨女呀就是不及小子有用。小子娶了媳婦兒還?在娘跟前兒伺候呢，閨女嫁給女婿就伺候人家爹娘去了。你還?惦記她，她可不惦記你呢?！?/br>
    解二姨想解釋一下，之前是因?yàn)槔夏锍醵覆。敝厝ニ藕蛱讲?，沒?顧上?招待閨女。

    閨女就改了回門時間。

    解二姨想想，四妹生病住院她不知道?沒?辦法，知道?了肯定得去看看，這可是老娘吩咐的。

    第二日一早起來盼盼就張羅要去那個大?舅家玩。

    他是真的很好奇，娘還?有姥娘呢？娘還?有舅舅呢？

    甜甜：“爹也有姥娘，也有舅舅呢?！?/br>
    盼盼：“那咱是不是得挨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