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

    疏通心絡(luò)了嗎？疏通了。

    這豈止是疏通心絡(luò)，這是一桿標(biāo)槍扎到底??！

    “什么砍頭？？砍誰的頭？！”四爺真的有點破防了，按康熙六十一年加雍正十三年，他壽數(shù)五十八，是一個勉強算壽終正寢的年紀(jì)?！灰缓退麅罕?。

    四爺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死因，頓感脖子涼颼颼的，整個人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民間傳說啦，無稽之談?！绷柘鲚p飄飄說，“一般認(rèn)為你是累死的?！?/br>
    四爺：……并沒有比被刺殺好很多！

    凌霄還在旁邊說風(fēng)涼話：“你不搞文字獄不就沒這回事兒了嘛?！焙么踉诿耖g江湖傳說里留個全尸……

    “哪家政權(quán)也是要管制輿論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凌霄忍不住手捂心口，“你們誤傷了《紅樓夢》！”

    《紅樓夢》明明都寫完了！因為所謂禁書沒有流傳下來！光憑這一條，文字獄被罵死也是活該！

    四爺：“……紅樓夢是什么？”

    凌霄給四爺科普——《紅樓夢》，我大清文化藝術(shù)最高峰！什么方苞何焯？加起來不配給曹雪芹端漱口水！

    四爺聽完了介紹，下意識要辯解一番：“他寫得好不一定寫得對?！?/br>
    “寫什么啦！也就寫了點‘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嘛。翻譯過來就是昨天大明朝今天大清朝，平鋪直敘，有什么問題？！”

    “他們這些文人，最擅長春秋筆法……”

    凌霄一針見血：“他是曹寅的孫子?！?/br>
    四爺：?。。?/br>
    老曹家這么出息嗎？！

    凌霄思路往外發(fā)散，掰著指頭數(shù)：“算起來，大清朝最偉大的小說家是曹寅的子孫，最好的詞人是納蘭性德，最著名的詩人是你兒子……”

    等等！四爺眼睛刷就亮了，你說什么？我兒子比曹家還出息？

    我們格格才名遠(yuǎn)播，但我知道我大孫女是文抄公，我居然還真有個大詩人兒子嗎？

    “是乾隆爺?！?/br>
    四爺驚喜極了：“弘歷？”哎呀，不愧是我的十全好大兒！

    凌霄還沒說完：“乾隆爺主要以量取勝，一生寫了四萬多首詩……”

    你就說他是不是清朝最著名的詩人吧！

    最著名詩人的爹：……

    四萬首？！我的兒，你是真的熱愛詩詞創(chuàng)作啊，你從出生開始每天寫一首也得寫一百年！

    四爺振作精神：“應(yīng)該也有幾首佳作？念來聽聽?！?/br>
    凌霄沉默了。

    飽含期待的四爺：……？！

    他若無其事地重新聊正題：“你說得對，日后盡量不興文字獄，還是要讓民間暢所欲言。”

    你說什么呢？民間文化指裹小腳、豎牌坊、程朱理學(xué)嗎？

    凌霄詫異道：“當(dāng)然是要由我們掌握文化主導(dǎo)權(quán)了！”

    四爺：……

    四爺有被急轉(zhuǎn)彎噎到。他感覺今天這天兒沒法聊，灌了半杯茶才緩過來，耐心總結(jié)：“要管，但是少殺點人，是這意思吧？”

    凌霄矜持道：“我可不妄議朝政。”

    今兒是你來找我抱怨方苞沒來謝謝你的。

    四爺醞釀了一下，到底舍不得說“滾”，手指指向門口讓她麻溜走人。

    凌霄哈哈大笑，把四爺?shù)氖峙拈_，表示你怎么開不起玩笑呢。

    “影響輿論，倒是有個大殺器。”凌霄忠實履行自己的謀士職責(zé)，在記憶中翻穿越人士的技術(shù)儲備，“報紙！”

    別人觀點的傳播靠嘴，靠小圈子里的文稿流通。報紙上印著的信息，只要發(fā)行量起來，能傳播到城市每一個角落，再高明的觀點拿什么和一個城市的發(fā)行量斗？

    什么叫平臺力量啊！

    四爺悚然而驚。朝廷定期給官員發(fā)邸報，但他還從未從這個角度理解問題。他代入邸報思考了一下凌霄的邏輯，一針見血指出問題：難道報紙印什么，人們就信什么嗎？

    凌霄說：“這就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有用處的時候啦?！睅Ч?jié)奏，夾雜私貨，指鹿為馬，書生專業(yè)對口。

    四爺脫口問：“那文人們自己就可以辦報，反而幫了他們的大忙?！?/br>
    凌霄無語，祖宗，您在這兒跟我裝什么純潔，你一個專業(yè)搞文字獄的你問我這？

    “可惜你用不了?！绷柘隹偨Y(jié)，報紙這樣的輿論大殺器，首先你得是個皇帝，最起碼也得是個朱標(biāo)級別的皇太子。

    四爺躁動的心登時清明了，的確。他還沒來得及失落，便聽凌霄繼續(xù)說，“不過這其實又繞回來了。報紙是給識字的人看的！現(xiàn)在識字的人是誰？還是官員地主讀書人?！?/br>
    凌霄對四爺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你都官紳一體納糧了，你老惦記讓方苞謝謝你干什么？”

    四爺：……好像是這個道理。

    凌霄問出這個問題，答案就立刻在心里冒出來了——首要問題是區(qū)分?jǐn)秤眩?/br>
    雍正帝在壓制豪強、開搞土地兼并、緩解社會矛盾的時候，不納稅的人是他的敵人。但他本質(zhì)上跟這幫人還是一伙兒的，自然想要他們的認(rèn)可。

    凌霄把這些在心里繞了一圈，趁著四爺被自己的問題問懵，抓緊時機忽悠：“所以我們要得民心，就不能靠報紙！得讓我們的宣傳和文化深入民間！你抓緊了民間的文化，就是抓住了民意，既不被皇帝忌憚，又比文人夸幾句強出百倍去！”

    四爺果然意動：“不用報紙，還有什么新奇事？！”

    凌霄：這就要說起《女巡按》了！

    請允許我隆重為您介紹中國戲劇在清代的藝術(shù)大融會——京??！

    凌霄從年前在府里看昆曲就惦記上抄戲了。穿越前輩們抄紅樓夢抄金庸，凌霄是比不上這樣百萬字的記憶力，但抄戲?qū)σ粋€偽戲迷來說，問題還真不太大。

    戲曲好啊，信息量低，老百姓都能看懂；擅長抒情，尤其好在能把簡單信息框定的感情用唱段推到極致，非常感染人。

    很適合在大清搞先進文化宣傳！

    做這樣的宣傳工具，王府里的昆曲班子是不行的。以唱腔論，昆曲是“雅部”，唱的是文人傳奇；各個地方聲腔是“花部”，唱給老百姓聽。民間地方聲腔在清代融合大成，是為京劇。

    “乾隆爺今年多大了來著？”凌霄問四爺。

    有著名詩人殷鑒在前，四爺對這一問雖然摸不著頭腦還是提起了警惕，“四歲?！?/br>
    “乾隆爺八十大壽那年，四大徽班進京祝壽，在京城溝通藝術(shù)交流唱腔，逐漸形成了京劇?！?/br>
    四爺一下被提醒了：“汗阿瑪六旬大壽，也召了民間戲班進京?！?/br>
    “正好戲曲人才都在?！绷柘隹偨Y(jié)，“與其老想禮賢下士對待什么文人，不如直接搞文化產(chǎn)品面向群眾搞宣教嘛?！?/br>
    “對啊?！彼臓斠幌伦泳陀辛它c子，“可以唱唱汗阿瑪少年擒鰲拜！中年平三藩！晚年……”晚年廢太子？

    他正琢磨著怎么歌功頌德當(dāng)個大孝子，凌霄滿腦袋小問號。

    啊這，你的宣傳、我的宣傳好像不一樣。

    “爺。”凌霄小心提醒他，“我只會抄?！?/br>
    至于你規(guī)劃的康熙三部曲，可以撥款排新編戲……

    四爺奇道：“你說的這個京劇，就沒有頌揚朝廷的戲碼？”

    “……這個，京劇是民間藝術(shù)……”

    凌霄見四爺總不往自己忽悠的道兒上走，心道那你別怪我給你整個狠活兒了。

    她從桌上筆架取了毛筆，刷刷刷寫了一段唱詞，遞給四爺看：“這個就很符合現(xiàn)在的朝野局面！是曹cao和曹丕的對唱！”

    四爺拿來一看，眼中透露出迷茫的光，臉整個就木了。

    凌霄積極湊旁邊給他解釋，“唱這段之前是曹cao問這太子之位給誰，曹丕回答說非兒莫屬！你看聊得多敞亮！”

    爺，您是不是特有代入感~

    四爺拿紙的手微微顫抖。

    “曹cao擔(dān)心曹丕登基之后殘害手足，曹丕說的多好啊。”凌霄指著紙上的唱詞——想不到父雖英雄也氣短，兒女情長何須言。兒不是逐賊防盜的看家犬，要做那破霧的蛟龍在九天。

    “‘掃滅東吳奪西川’、‘定叫那漢帝把位禪’、‘兒有父王的英雄膽’。爺，你看這詞兒亮堂啊，選繼承人不溝通政治理念，難道還是看誰受寵愛嗎？您那些兄弟，再天才，還能比得過曹植嗎~”

    四爺：別說了別說了。

    凌霄躍躍欲試：唱！都可以唱！

    四爺看著紙上的字句，驚恐地構(gòu)想了一番這要是唱給皇父聽……本王還要命！想要我死你直說！他一把攥住了紙，三兩把撕碎了。

    凌霄拼命憋笑。

    哎呦祖宗，再也不想對文化創(chuàng)作指指點點了是不是！

    想要政治化？可以，就怕藥效太猛你受不住啊，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她想到這兒，樂子人心態(tài)又上來了：“爺，就算現(xiàn)在不合適唱，以后咱安排上！總比大義覺迷錄好呀~”

    四爺：“……你準(zhǔn)備排《女巡按》是吧？”

    第29章 名聲在內(nèi)的側(cè)福晉

    戲不是說出來的, 是唱出來的。談完事兒凌霄也不多留，四爺卻叫住她：“別走?！比苌先|西給她。

    凌霄這才想起來還沒要排練經(jīng)費，開心等著, 等來了一本雍正皇帝御筆心經(jīng)。

    凌霄：“……”

    “你在屏風(fēng)上寫大字尚可, 寫小字毛病就全出來了?！彼臓斚訔壍溃骸盎厝ヒ渤榭站毦氉帧！?/br>
    胤禛的字算是不錯的了，凌霄也不挑剔, 深吸一口氣收下了，然后跟他伸手：“爺，排戲的錢，您看給多少呢？”

    這是大清文宣事業(yè)的第一步, 四爺只好翻出一個匣子, 取了銀票給她。

    凌霄踮腳探頭：“呦，私房錢啊。”

    大孫女笑瞇瞇地立那兒, 四爺便順手又取了一個荷包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