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十三爺驚奇之余倒是理解他四哥為什么信了。

    忽悠他八哥的是江湖術(shù)士，吃的就是這碗飯。四哥府里的格格嘛，西林覺羅氏的容貌雖非絕色也是個頂頂?shù)拿廊伺咦樱脤櫜皇请y事。

    就算真有人在她身上做文章，做個寵妾吹枕邊風(fēng)才是傳統(tǒng)有效思路??！哪位臥龍鳳雛能想出這么奇詭離譜的創(chuàng)新間諜道路??！

    四爺繼續(xù)說：“西林覺羅氏指下來的時候我就查過了，雖然出身大族，家中卻并不寬裕，胡亂認(rèn)兩個字罷了。”

    是決計不可能養(yǎng)出這樣鐵帽子親王嫡孫氣度的。

    四爺掏出懷里一直貼身放著以致猶有余溫的字紙，遞給弟弟：“浣溪沙也還罷了，這四條改革變法，我怎么能不知道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呢?！?/br>
    胤祥接過，通篇看罷，心下一凜。就這么說吧，當(dāng)年秦始皇明知道鄭國是別國jian細也要用他修鄭國渠??！

    凌霄看著四大爺已經(jīng)把江山給自己打得差不多了，趁熱打鐵道：“記載說您在養(yǎng)蜂夾道落下了腿疾，以至于后來……您如今膝蓋可好？”

    胤祥神色一變，他的確是受冷落下了膝蓋疼的毛病，但并不嚴(yán)重，為了不受忌憚除了起始也沒有大張旗鼓召過太醫(yī)，他掩飾得夠好，連四哥都不知道的。

    四爺多愛多熟悉這個弟弟，一看他神色就知道凌霄說的怕是真的，立時急了，嘴里叨叨著弟弟，伸手就要去翻他的袍子。

    胤祥按住親哥的手，追問凌霄：“我后來如何？”

    凌霄黯然道：“您腿部生了毒瘡，一直未曾痊愈，身子被拖累得厲害，后來積勞成疾，雍正八年五月八日就薨逝了。”

    凌霄才不知道他具體幾號去世的嘞，其實連年份也不敢確保，但此時康熙年間，還不是她說幾號死你就是幾號死。難道四爺還能在雍正八年五月八日質(zhì)問她為啥人還沒死嗎？——這是她親祖宗，理論上陽壽陰壽她都得記著正日子……吧？

    胤祥并不為自己的死訊而動容，而是輕輕問道：“那汗阿瑪年壽幾何？”

    凌霄心底為俠王喝一聲彩。

    她爽快答道：“圣祖康熙爺是古往今來皇帝中在位時間最長的，攏共在位六十一年。”

    康熙爺?shù)膬蓚€好大兒：“……”

    如果是太子還在位的時候，他們巴不得汗阿瑪活得越長越好，現(xiàn)下得知以后勝利的是自己，心情就比較復(fù)雜了。

    凌霄還有附贈的消息：“乾隆爺非常崇敬祖父康熙爺，為了不打破祖父的在位記錄，他在位六十年之后主動退位做了太上皇?！?/br>
    聞聽老爹兒子都在位六十年的雍正爺：“……”

    胤祥：我侄子和我爹一樣能活是一部分，我哥得死多早我侄子才能享祚六十年！享祚六十年還特么沒死！

    四爺就是特意把親愛的弟弟、凌霄的親祖宗喊來一起聽這些爆炸性歷史消息的，他料到了自己且得把爹熬死，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古往今來兩個歷史記錄保持者上下夾擊。

    四爺嘆了口氣提起了心，十三弟挺身敢問皇父壽考，他自己的命卻得自己來問：“我壽數(shù)幾何？”

    “雍正朝十三年。”

    四爺算了算，那就是五十八歲，也不算賠本。但想想自己上下倆在位六十年的，咋透出那么種凄慘呢……

    胤祥小心勸慰道：“四哥，也不一定就準(zhǔn)……”

    他四哥是個實誠熱心人，胤祥可理性多了，雖然但是，你說我爹我哥和我啥時候死就啥時候死？胤祥還是將信將疑，他想了想，道：“按你所說，便把我們兄弟的壽數(shù)都說一說吧?！?/br>
    凌霄暗暗翻個白眼，都說一遍，你當(dāng)我百度百科??？瞎編編串了咋辦，她心底暗轉(zhuǎn)，明白胤祥是還沒被她忽悠瘸，因此道：“這個我記不甚全，不過□□兩位圣祖皇子的下場還是載于史冊的。”

    圣祖？胤祥心說你連我爹廟號都編了，順著往下問：“什么下場？”

    凌霄描述說：“世宗爺將皇八子改名阿其那，將皇九子改名塞思黑?！?/br>
    世宗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r>
    胤祥張張嘴又合上：我信你了……

    十三爺看一眼旁邊嘴角越咧越大笑聲響亮的四哥，默默想，是我哥能干出來的事兒，有且只有我哥干得出來，這等神來之筆奇思妙想，別人是沒有這個頭腦的。

    胤祥信了這一茬，往回想想她之前的“讖言”，不由悲從中來，為四哥的早死心痛：“四哥，你要保重壽數(shù)啊?！?/br>
    凌霄心說，你別心痛，你死的比你哥早。

    果然四爺也牢記這個知識點，瞪弟弟一眼：“你比我小八歲，還死在我前頭！”恨恨地要拍他的腿，終是沒舍得，拍在了他腿邊的炕上，“給我好好瞧病。”

    他們兩個膩歪了一會兒，凌霄笑瞇瞇看著。

    “格格笑什么？”

    “世宗怡王乃一世兄弟君臣千秋表率，我今日親見，怎么能不感動呢?！?/br>
    胤禛胤祥對視一眼，做弟弟的有些赧然，另一個卻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哦？如何千秋表率?！?/br>
    太多了。凌霄都不用故意擺出一副太多了不知從何說起的態(tài)度，是真的不知道從哪兒說起?。?/br>
    她掰著指頭數(shù)：“您登基第一天，就封了十三爺怡親王，總理事務(wù)王大臣！”

    四爺點頭：“應(yīng)該的?！?/br>
    “您登基之后，圣祖諸子都要避諱，改胤為允，允許的允。卻在怡賢親王去世之后又將允字改回胤字，此后我大清二百年，唯此一例。”

    哦豁。四爺還沒想過給兄弟們改名的事兒，聽到此處不禁大力點頭，想想吧，那些烏眼雞一樣的冤種兄弟們以后一個個都是允礽允祉，只有我和王子是胤禛胤祥，怎么不爽呢！

    “怡賢親王?！彼臓斪聊ブ?，“謚一賢字極為妥當(dāng)！”

    凌霄搖搖手指頭，“不止?！?/br>
    “嗯？”

    凌霄：“加謚了八個字！忠敬誠直勤慎廉明！”

    胤祥沒忍住長大了嘴，臥槽，我四哥這么猛的嗎？他一時覺得過了，一時又沒法為還沒發(fā)生的事兒謝恩或者推辭，整張臉慢慢漲紅起來，眼淚簌簌而落。

    胤禛卻是紅光滿面！他一向自詡自己待人赤誠，只恐旁人不能盡信，如今凌霄以如此實證將他一刻赤子誠心現(xiàn)于愛弟當(dāng)面，快慰不能言表。

    哦對，凌霄又想起一件可能對當(dāng)事人最重要的：“敏妃娘娘，被追尊為敬敏皇貴妃，葬入景陵地宮！”

    何等深恩！

    “四哥！”胤祥翻身而下，跪下伏地痛哭。

    胤禛此時卻如何習(xí)慣愛弟盡臣禮，連忙要扶他起身，但弟弟跟昨天弟弟的大孫女跪得一樣實誠，他也就與弟弟同跪著，為絕美兄弟情抱頭流淚。

    一旁的凌霄想想藥效的確是該這么猛，不提對他本人的尊榮，光是四爺一通cao作猛如虎，開創(chuàng)式把十三親媽硬生生塞進康熙地宮，但凡是個封建孝子都得哭成狗。

    這個……凌霄在旁邊扎著手圍觀，覺得自己真是作孽啊。

    十三爺作為一個特別講究君臣父子的傳統(tǒng)封建賢王，對他四哥本來就夠肝腦涂地了，比如親自請命圈禁自己的兒子啥的，再被這么一劇透，得，貸款感恩，康熙年間提前肝腦涂地。

    強行加速四十三君臣進程什么的，考慮到康熙還沒死，十三爺以后得是一人伺候倆皇上。

    太慘了太慘了我的祖爺爺！

    第6章 來談?wù)勎掖笄逅幫?/br>
    倆祖宗走完抱頭痛哭的流程，談話立刻步入正題——九龍奪嫡，我是咋贏的？

    好問題，凌霄眨著眼想，雍正是咋贏的呢。

    首先，排除玄武門事變，不是武裝奪位。其次，康熙朝此后再沒有立太子，誰贏的懸念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她吞吞吐吐把這兩個事實一說。四爺和十三爺（四大爺和十三祖爺爺?shù)暮喎Q）對視一眼，宋太祖燭光斧影的故事涌上心頭，心底都有了一個不忍言的猜測。

    老皇帝死前才決定傳位四阿哥，也就是說，老皇帝不死在這一刻也許就不是這個決定了。再反過來說，汗阿瑪真是決定把皇位傳給他嗎……

    四爺設(shè)想了一番自己的選擇，臉色由紅變綠又由綠變紅，艸，亂臣賊子竟是我自己？

    凌霄接著又大略講了講后期八爺黨主推大將軍王老十四，老十四出征的時候糧道把控在年羹堯手里，康熙駕崩在暢春園那晚傳說四爺拿下了九門提督隆科多等等奪嫡故事。且在四和十三的追問下，講述了隆科多從四爺上趕著叫舅舅到被砍死的故事，講述了年羹堯從君臣榜樣到被砍死的故事，講述了老八從四爺?shù)腔谝惶飓@封廉親王到被砍死的故事……

    她的這些粗略歷史故事一講，四爺和現(xiàn)實人事對照著一推演，發(fā)現(xiàn)粗略是真粗略，一些細節(jié)處能聽出來有后人避諱或者演繹之處，但透出來的殘酷現(xiàn)實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十三爺打消了最后一絲疑慮，注視著凌霄，在心底深深嘆氣：可惜不是個男娃娃。

    除了知道四哥最后贏了，你是一點幫助也沒有?。?/br>
    凌霄自我感覺良好，給帶清第一順位繼承人提供奪嫡參考，我真厲害！至于幫助，什么幫助？四爺自己加油吧！

    凌霄字里行間展現(xiàn)出對祖宗的磅礴信心，我哪兒是給你提供奪嫡方案的，我是來給你吹吹捧捧的??？我就不信你好意思對著孫女說我沒自信能贏！

    什么奪嫡？您即位那是順理成章！沒有第二人選哇！

    她笑瞇瞇的給世宗爺戴高帽：“康熙末年的局勢，滿朝文武都知道只有雍親王才是能整頓朝堂的繼位之君，康熙爺圣明燭照，早已心屬于您。”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說：“不指望您這鋼鐵的漢子，難道指望那些勾心斗角搞山頭絲毫沒有為國之心的么？”

    勾心斗角四爺：“……”

    什么擺爛即位學(xué)！

    但四爺想想眼前大孫女的來歷，也覺得為難孩子了，他的子孫肯定是往這方面宣傳他，怎么可能大肆宣揚他怎么政斗獲勝。

    斗什么斗，朕能上位全是我爹愛我！

    四爺捋通了這個邏輯，有被自己的回旋鏢時隔一百五十年扎到的痛心感。

    “對了?！绷柘鲅a充說：“康熙爺很喜歡乾隆爺，曾經(jīng)接到身邊撫養(yǎng)，”她偽裝成吞吞吐吐的樣子，“據(jù)說康熙爺是因為好圣孫，才……額……”

    胤禛和胤祥都聽懂了。

    四爺：懂了，這是我兒子捧一踩一的宣傳方案。

    這要是真的還奪嫡什么奪嫡，全窩家里生孩子算了！這種宣傳口徑是否定我奪嫡的意義，否定我政斗的努力，否定我所有美好的東西！

    胤祥看他四哥咬牙切齒的臭臉，忍住笑，勸慰說：“也就是百年后能這樣話如今了?！?/br>
    胤禛整理了一下心情，和顏悅色地對似乎對他有極大幫助又似乎屁用沒有的凌霄格格說：“如今既已相認(rèn)，你就安安心心在歲榮軒中住著，有事只管吩咐身邊人，或是尋我，或是尋福晉?！?/br>
    十三爺在一旁靜聽著他四哥的安排，看著自己的后人，心中有些不忍，又知道這是無可奈何。

    如果面前是一個男子，自然可以跟隨他們左右解疑答惑，以后世目光出謀劃策。但凌霄是宗室格格，如今還是四哥的西林覺羅格格，身份所限，他此后要見這個大孫女也是不易。

    罷了，不過求四哥讓四嫂多關(guān)照一些，女孩子家榮華一生足矣。

    凌霄不知道胤祥的腦袋瓜里繞了這么多慈愛，她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亟恿擞河H王關(guān)懷的話，說道：“是啊，年底事忙，有事都等過了年關(guān)再說?！?/br>
    四爺一怔：“什么事？”

    我大清藥丸的事！

    凌霄黯然道：“我大清百年，唉，神州陸沉……我初來乍到，一時無法理清思緒，待我將這來龍去脈梳理清楚，方能候您于此時挽大廈之將傾??！”

    胤禛愕然：“此時？”

    倒不是四爺不關(guān)心大清藥丸，咋說呢，人力有時而盡。依胤禛看，他的改革方略能管上大清一百年已經(jīng)是僥天之幸。

    你就說明朝吧，若有后世人告訴朱元璋他四兒奉天靖難的始末肯定能坑死朱棣，可若是告訴朱元璋大明亡于黨爭、亡于閹豎，那明太祖也只能無能狂怒啊。他是提得動刀，可明初的刀怎么斬的了明末的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