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食肆經(jīng)營日常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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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荔過完年恰好便是十二?歲,身形已經(jīng)漸漸長?開,只是面龐尚存著?孩子?的稚氣。徐蒼看著?她,便如同看見了多年前的阿蘅,那如出一轍眉眼輪廓與臉龐弧度,活脫脫便是那個曾牽著?自己衣袖、無比依戀自己的meimei。即使多年過去,他卻依然記得清楚。 只此一眼,徐蒼便知道,自己不必再去找什么證據(jù)了。眼前兩個孩子?是阿蘅的女兒無疑。 他心底翻涌不息,顫聲?道:“你們的阿娘呢?” 徐望眸中掠過不忍,低聲?道:“阿爹,昨日您沒?有聽?完我的稟報。姑母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徐蒼恍若未聞,只看著?姜氏姐妹倆,再度問道:“你們的阿娘呢?” 姜菀皺眉,道:“我們與您素不相識,您為何要?問起此等?私事?” 徐蒼喃喃又重復(fù)了一句。姜菀下?意識看向?沈澹,見他神色帶著?悲憫,卻并無防備,不由得更加疑惑。 姜荔忽然從姜菀身后?探出身子?,紅著?眼睛道:“阿娘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你別再問了。” 徐蒼身為兵部尚書,雖不是武人,但面對繁重的公務(wù)和晝夜顛倒的忙碌卻甚少生病,可以說是有一副勝似鐵打的身子?。然而此刻,他從姜荔口?中聽?到了那句話?,整個人仿佛瞬間被抽去了力氣,支撐不住跌坐在了椅子?上。 “阿爹!”徐望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攙扶,“您還?好嗎?” 徐蒼耳邊只剩下?了那句“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說服自己去接受阿蘅或許已經(jīng)離世的消息,他總覺得,只要?不是親眼所見,阿蘅就一定還?在人世。起初,他是為了寬慰母親與自己,后?來?,便漸漸成了自欺欺人的安慰。似乎只有這樣,他心底的愧悔才能稍稍減淡一些。 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深夜,徐蒼無比痛恨當(dāng)年的自己,為何沒?有再小心謹(jǐn)慎一些。若是他看顧好阿蘅,又怎會?與她走散,以至于音訊全無?他無可奈何,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阿蘅一定還?活著?,他們終將有想見的那一日。 而此刻,他聽?見那最不愿聽?見的話?,只覺得遭了迎頭一棒,一直以來?的念想就這樣被無情擊碎,最后?一絲希望也就此破滅了。 徐蒼緩慢低頭,將眼睛的熱淚掩了下?去。他鼻息沉重,隱約帶著?哽咽。 眼前人奇異的舉動?讓姜菀一頭霧水,而逐漸加劇的頭痛則讓她面色遽變,腳底一陣發(fā)軟。 她定了定神,問道:“不知尊駕何人?話?里話?外提起我阿娘,莫非您與我阿娘是舊識?” “舊識?”徐蒼抬頭,神情苦澀,好似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勉力站起身,朝著?兩人走了幾步:“我是......你們阿娘的阿兄,也是......你們的舅父?!?/br> “......什么?”姜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頃刻間愣在了原地。 第89章 奶油松瓤卷酥 逐漸guntang的額頭讓姜菀的神思有些迷蒙,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緩緩消化著徐蒼那驚人的話。 舅父......這個陌生?的稱謂讓她的思緒空白了一瞬,這位尚書大人竟然是阿娘的兄長? 姜菀抿了抿干澀的唇,猶豫著開口:“您是......我們的舅父?有何證據(jù)嗎?” 說話間, 一旁肅立的徐望接過了一名仆從匆匆遞過來的紙卷。他展開后?掃視了一圈, 又遞給了徐蒼, 道:“阿爹, 府上的人已經(jīng)查清楚了?!?/br> 徐蒼一目十?行看完,將那紙卷遞給姜菀道:“我命人快馬加鞭去了平章縣, 設(shè)法查了當(dāng)年?的事,一切細(xì)節(jié)都對得上。京城這邊, 我也令人查了戶籍名冊,你?阿娘確確實實是我的胞妹?!?/br> “她小字阿蘅,然而自失散后?便一直以‘蘅’字為名, 以至于?我竟不?曾在名冊中認(rèn)出她,”徐蒼漸漸眼含熱淚, “她搬遷來京城,在此?居住了幾?年?之久,我卻?毫無察覺。若我再多心一些, 也不?至于?與她在京城□□同生?活這幾?年?卻?生?生?錯過!” 他握拳重重?fù)粼谧腊干? 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我一門心思尋找阿蘅, 然而卻?也是我自己錯過了見到阿蘅的機會。我實在愧對她, 讓她吃了這么多年?的苦頭!” 徐蒼眼底蓄淚,聲音哽咽。他倉促地?轉(zhuǎn)過頭去,沒有當(dāng)著徐望與沈澹的面落下淚來。然而兩人卻?看見了他輕微聳動的肩膀, 那一向挺直的脊背也無力地?矮了下去。此?時此?刻,徐蒼并不?是什么位高權(quán)重的六部尚書, 而只是一個痛失胞妹、滿心悔恨的兄長。 姜菀從他的話中理清了來龍去脈。她回憶著阿娘在時的只言片語,那些殘缺的記憶和片段漸漸與徐蒼的敘述重合在一起?,那個在阿娘有限的記憶里溫和可靠的兄長與眼前這個形容凄苦的男人合二?為一,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徐望上前低聲勸慰:“阿爹,此?事并不?是您的錯,世事無常,人力豈能抗衡?” 徐蒼默然良久,抬頭看向姜菀和姜荔,目光仔細(xì)逡巡著兩人的眉眼,有些急切地?想描摹出meimei長大后?的模樣。他看著看著,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姜荔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有些沒回過神,呆呆地?站在姜菀身后?。徐蒼看著她,仿佛看見了年?幼時的阿蘅。 他顫抖著手,從懷中取出一只匣子,里面放著一枚長命鎖。 徐蒼道:“你?們阿娘也有這樣一枚長命鎖,對嗎?” 姜菀點頭。 他柔聲道:“我可以看一看嗎?” 姜菀示意思菱去房中取來。她將長命鎖放在手心,遞到了徐蒼面前。 徐蒼亦攤開掌心,讓兩枚鎖緊緊挨在一起?。他道:“這上面的圖案恰好契合我與阿蘅的名,倒置后?看又是一個‘徐’字?!?/br> 姜菀按著他的描述凝神看去,頓時怔住了。她從未想過,那看似普通的圖案背后?竟然藏著這么一層深意。 “你?們相?信了嗎?我確實是你?們的親舅父?!毙焐n望著兩人道。 他眼底浮起?傷痛,低聲道:“你?們的阿娘......這些年?過得好嗎?” 姜菀猶豫著沒開口。阿娘的這一生?該如?何說呢?她的前半生?顛沛流離,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生?日子,家中的生?意也做出了起?色,卻?又屢屢遭遇不?幸。她過了許多苦日子,最后?更是在病榻上藥石無醫(yī)而離世的。 不?等她回答,徐蒼便苦笑了起?來:“怎能好呢?若是好,她今日該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同我說話才是。她分明比我好小上幾?歲,可卻?——” 他眼底忽然浮起?一絲冷意,問道:“阿蘅的郎君對她如?何?” 姜菀道:“阿爹阿娘琴瑟和諧,彼此?愛重?!?/br> 徐蒼怔忡良久,道:“阿蘅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或是什么話?” 姜菀輕聲道:“阿娘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見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和同胞兄長?!?/br> 徐蒼身子一震,喃喃道:“她.....最后?想起?來了嗎?” 說起?阿娘辭世前后?的事情,姜菀眼圈微紅,緩緩道:“阿娘這些年?對于?往事總是記得斷斷續(xù)續(xù)不?夠真切,但她始終記得自己與雙親兄長失散了多年?,記得曾經(jīng)?圓滿的童年?。病榻上,她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再見一次親人?!?/br> “可阿娘卻?無法記起?雙親與兄長的名字,盡管她流著淚牽著我的手,叮囑我要替她完成心愿,卻?也說此?事難為,若是無可奈何也不?必心懷有愧?!?/br> 徐蒼抿去眼角的淚,溫聲道:“好孩子,你?是叫阿菀嗎?你?的meimei......叫阿荔對嗎?” 兩人點頭。 “你?們是阿蘅的骨rou......”他似喜似悲,“上天終歸還是憐憫我的?!?/br> 徐蒼打量著食肆內(nèi)的布局,目光穿過被風(fēng)掀動的門簾看向后?院的房屋,說道:“如?今冬日嚴(yán)寒,這小小的屋子如?何能遮風(fēng)避雨?府上早已為你?們收拾了院子,阿菀,你?同阿荔還是跟舅父回府上住著吧?!?/br> 他飽含歉疚的目光定在兩人身上:“往后?,舅父便是你?們的親人,萬事都有我?!?/br> 姜菀本能拒絕:“不?必了......舅父,我與阿荔在這里住得挺好的。屋子雖不?大,但該有的都有。” 話音剛落,她便抑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那疲倦暈眩的感覺愈發(fā)?強烈,姜菀覺得周身好似都沒了力氣,眼皮也沉重得掀不?開。沈澹察言觀色,及時扶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怎么了?”徐蒼從悲喜交加的情緒中回神,這才注意到姜菀那帶著病容的模樣,不?由得著急起?來,“來人,快去請郎中來!” 一旁的沈澹道:“徐尚書,郎中已到了。” 徐蒼這才察覺到沈澹的存在,不?覺微微擰眉:“沈?qū)④???怎會在此??” 然而眼下并不?是盤問此?事的好時候,徐蒼見姜菀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忙令一旁等候著的郎中上前為姜菀診治。 郎中很快為姜菀把了脈,說道:“這位小娘子乃是風(fēng)寒入體,才會起?了高熱。我開上一副藥方,照著方子煎藥服用些時日便會痊愈?!?/br> 徐蒼皺了皺眉道:“既然病了,不?如?隨舅父回府上好好將養(yǎng)著吧?!?/br> 然而姜菀對這位舅父還是覺得陌生?,下意識搖頭道:“我——” 一旁的沈澹聲音溫和:“姜娘子病體未愈,若是再換了起?居之處,恐怕更加不?利于?休養(yǎng)。不?如?等她痊愈后?再說?!?/br> 徐望亦道:“阿爹,此?事不?必cao之過急,還是讓......姜娘子先養(yǎng)病要緊。” 徐蒼仔細(xì)一想確實如?此?,然而還是放心不?下,吩咐道:“從府上撥些細(xì)心妥帖的婢女來照顧她們姐妹,再增派些護衛(wèi)守在店外。亭舟,若是平日我忙于?公務(wù)無暇來此?,你?便要常常來看望?!?/br> 姜菀咳嗽了一聲,道:“舅父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不?過是一點小病,實在不?需要這樣大的陣仗?!?/br> 然而徐蒼認(rèn)定的事情無人能夠改變。他執(zhí)意要把對meimei的愧疚與想念盡數(shù)彌補在兩個外甥女的身上。若不?是顧忌到姜菀的身體,他定是要立刻命人準(zhǔn)備車馬,帶兩人回府的。 姜菀見他態(tài)度堅決,也不?好違逆這位舅父的意思,只好默默答應(yīng)。徐蒼緩緩把那兩枚長命鎖收攏在掌心, 喉頭哽了哽,低聲道:“阿菀,待你?身子好全,便領(lǐng)著舅父去祭拜你?阿娘吧?!?/br> 她看清了徐蒼眼底的哀傷,頓了頓,道:“好。” 侍立在側(cè)的仆從上前道:“郎主,有幾?分緊急公文需要您閱示?!?/br> 徐蒼無法,只好起?身,又對著姜菀百般叮囑,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他雖走了,但徐望卻?留了下來,似乎是替父親在此?守候。 他靜靜坐在一側(cè),沉默地?看著姜菀。 姜菀頭痛欲裂,恰好思菱按著郎中的方子去抓了藥,煎后?端了上來。她便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被苦得掉了眼淚。沈澹遞上一小碟點心,是方才自外面買來的奶油松瓤卷酥,說道:“吃一些緩緩。” 等到胸臆間的苦澀褪去,姜菀才在姜荔與思菱的攙扶下起?身,向著徐望道:“郎君恕罪,我實在捱不?住,須得回房歇著。郎君還請回吧,不?必守在這里?!?/br> 她又看向沈澹,對著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這才向后?院走去。 沈澹頓住步伐,目送姜菀離開,這才緩緩調(diào)轉(zhuǎn)目光,與徐望對視著,淡淡道:“徐教諭有何事?” “姜娘子既然已經(jīng)?歇息,沈?qū)④娺€不?打算告辭嗎?”徐望的目光帶著審視。 沈澹面色無波:“徐教諭請自便?!?/br> 兩人并肩走出食肆,徐望看向他,狀似無意地?道:“沈?qū)④娝坪跖c姜娘子頗為熟識?!?/br> 沈澹平靜道:“此?等私事,不?勞徐教諭關(guān)心?!?/br> 兩人在街角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片刻后?,沈澹又再度回到了姜記食肆。 他放心不?下,便同思菱等人打了聲招呼后?,便去了后?院臥房。 這是沈澹第一次進到小娘子的房間,他有些不?自然地?收攏了目光,慢慢走到了床榻邊。 姜菀服了藥,正?昏睡著。一旁的姜荔雙手捧著臉,頭一點一點的。他笑了笑,喚了思菱和宋鳶進來,讓她們把姜荔帶下去歇著,姜菀這邊則由自己守著。 思菱留了個心眼,雖退了出去,但還是守在門外。她知道自家小娘子的心思,但畢竟男未婚女未嫁,她要時刻提防著這位沈?qū)④娔龀鍪裁词ФY的事情。 沈澹自然知道房外還守著人,他并不?在意,只靜靜在床邊坐下。 他見姜菀的手臂還露在被褥外,便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塞進去。姜菀雖然病得迷迷糊糊,但一碰到了他的手便牢牢攥緊了不?肯松開,像是小孩子撒嬌一般。沈澹失笑,只好任由她握著。 他用另一只手將一旁銅盆里的手巾拿出來,替姜菀擦拭著額角漸漸冒出的汗一動作,姜菀便迷迷糊糊地?動了動身子,口中低低呢喃著什么。 沈澹以為她醒了,便垂首湊過去聽她說了什么。 然而他甫一低頭靠近,恰逢姜菀翻了個身,拉扯著他的手臂,使得他整個人被那力道帶的往前傾了傾。 鼻間掠過一陣馨香,她的唇如?蜻蜓點水一般擦過他的臉頰。 沈澹整個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