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沒忍住往它狗盆里倒了些稀粥，然后故意背過身。

    不多時(shí)，身后響起熟悉的啪嗒啪嗒舔食聲。

    桃花捧著碗，望著外頭刺目的陽光，抿嘴輕笑。

    多一張嘴便多一張嘴吧。

    用完午食，桃花在灶房洗碗，狗崽圍在她腳邊打轉(zhuǎn)。不知是給它倒了半碗粥，這聰明的小家伙察覺出她喜愛它的緣故，還是它天生就愛撒嬌，這會兒粘人的緊，叫人挪個(gè)步子都費(fèi)勁，生怕踩著它。

    “一邊兒玩去，當(dāng)心踩著你。”桃花抱著洗干凈的碗，狗崽亦步亦趨跟著她，桃花笑著用腳輕輕推它，本想叫它一旁玩耍別在腳邊打轉(zhuǎn)，狗崽卻以為她在和它玩鬧，前肢抱著她的腳，尾巴搖得飛快。

    “汪！”它仰著小腦袋，奶聲奶氣叫了一聲。

    桃花無法，只得仔細(xì)注意腳下，可別真踩著它了。

    收拾完灶房，桃花瀝了些小米粒準(zhǔn)備用來喂小雞仔。雞仔在堂屋，她沒有打開雞籠，把米粒撒進(jìn)去，毛茸茸的小雞仔嘰嘰喳喳立馬湊過來啄食。

    午間靜謐，一點(diǎn)聲響都吵人得緊。

    衛(wèi)老頭在屋里歇晌睡午覺，桃花便把雞籠拎去了灶房，免得吵著爹睡不清凈。

    正午的太陽烘烤得地面都是燙的，小狗崽調(diào)皮貪玩去院子里跑了一圈，四個(gè)爪爪被燙的嗷嗷叫，它汪汪汪叫著連忙跑回灶房里。桃花把熬了幾個(gè)時(shí)辰的梨湯盛起來，用蓋子把盆蓋住，免得飛進(jìn)蚊蟲，等爹醒來就可以吃了。

    見小狗崽原地轉(zhuǎn)圈追咬尾巴，她笑著笑著便忍不住打了個(gè)哈欠。

    狗崽精神奕奕自己玩耍，桃花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低頭叮囑它：“乖乖看著院門，有人來就叫喚?！?/br>
    小狗崽不知聽沒聽懂，小耳朵耷拉著，奶聲奶氣“汪”了一聲。

    桃花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回屋歇午覺去了。

    山腳下一片歲月靜好，村里可就熱鬧了。

    周苗花的老子娘聽聞自個(gè)閨女被同村的婦人打死了，傳信那人說周苗花慘得很啊，一張臉被打得沒法看了，人已經(jīng)三天沒有出過門，瞧著是不太好，你們快去瞧瞧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那人也不是專程去周家送信兒的，她是嫁到大河村的姑娘，正巧這兩日聽聞親娘身子不爽快，眼下農(nóng)閑家中不忙，便想著回娘家瞧瞧親娘。

    這不趕巧了嗎，還沒回呢，就出了這事兒。秋燕周苗花和她都是一個(gè)村的，方秋燕爹娘死的早，前些年寄人籬下住在她大伯家，這白養(yǎng)一張吃飯的嘴自然討人嫌，方大伯對方秋燕沒啥感情，她回娘家順道傳信自然不想討人嫌，便只去了周家。

    周家人一聽這還得了，一家子圍著傳信那婦人連連追問咋回事兒，咋打起來的，他們家苗花真沒了？？

    那婦人當(dāng)時(shí)也不在場，她是后頭聽村里人飯后閑談才曉得這事兒，說周苗花和方秋燕倆婆娘洗衣裳的時(shí)候言語不和打了起來，打得可兇了，周苗花的頭發(fā)都被扯禿了一塊，一張臉被打得腫成了豬頭，事后李家人請了隔壁村的赤腳郎中上門診治，人郎中進(jìn)門一瞧就搖頭晃腦直嘆氣。

    郎中具體說了啥，只有李家人曉得，但郎中搖頭嘆息的模樣倒是村里許多人都瞧見了。

    這不，周苗花要死了的消息就是這么傳出來的。

    周苗花的老子娘聽完信兒，周婆子當(dāng)場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那婦人一看這還了得，話都沒說完腳底抹油趕緊溜了，生怕攤上事兒。

    周家哭聲震天，周婆子被大兒媳掐人中掐醒，眼睛一睜開，她扯著嗓子就嚎啕大哭：“苗花，我的苗花——”

    周老頭聽著老妻的哭嚎聲，沉著臉叫兩個(gè)兒子去大伯小叔家喊上堂兄堂弟，一伙十來個(gè)身強(qiáng)力壯的年輕漢子浩浩蕩蕩拎著家伙什去大河村給周苗花討公道。

    他們周家的閨女不能白死！

    第30章 30

    ◎打架（修了一下三石對二牛的稱呼）◎

    周家一行人進(jìn)村, 那叫一個(gè)氣勢洶洶。

    在大樹下納涼的村民瞧見他們，與李家相熟的鄰居婆子認(rèn)出走在前頭的是周苗花爹娘，頓時(shí)扯起嗓子就開嚎：“那是周苗花的爹娘兄弟, 他們咋來了？不會是聽見信兒了吧？也對，閨女都要死了，不得趕來見最后一面……”

    “李家在那頭，他們走反了！”

    “哎呀，那是陳家的方向！不對啊, 他們這不是去李家看閨女的，是去陳家……”

    “趕緊的！”有村民反應(yīng)過來, 這周家人來勢洶洶怕是尋陳家麻煩來了，“年輕人腳程快，趕緊去個(gè)人到地里把陳家人叫回來！陳大陳二在家沒？他們上山?jīng)]？有人看見他們兄弟沒有？”

    村里和陳大石兄弟交好的年輕漢子拔腿就往地里跑：“我先前瞧見大石和他爹在地頭忙活，我這就去叫人！”

    他們說話的功夫，周家人已經(jīng)走到陳家門口。

    他們已經(jīng)徹底被憤怒沖昏頭腦，沒有一個(gè)人提議先去李家看看情況, 進(jìn)了村直奔陳家。周婆子見陳家大門緊閉, 她腦子里那根緊繃的弦一下就斷了，陳家人這是做賊心虛！

    她沖上前“砰砰砰”砸門，隨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哭嚎。

    “陳家人打死了我閨女——”

    “我要你們償命！！”

    ……

    陳大舅父子倆得知周家人尋上了門，連鋤頭都來不及扛拔腿就往家里跑。剛進(jìn)村頭，他們就看見一群村民圍在他們家大門口，陳二舅陳三石和提前趕來的陳二牛正攔著那群人。

    陳大舅看著坐在他們家門口哭嚎嚷嚷叫他們家償命的婆子，氣得雙唇直哆嗦。

    那婆子身后站著七八個(gè)年輕漢子, 每個(gè)手上都拿著家伙什, 扁擔(dān)鋤頭鐮刀……五花八門。

    眼下屋里頭就他家老婆子和兩個(gè)兒媳帶著孫子輩, 一家子老弱婦孺, 他們這是要作甚？?。?/br>
    一口氣堵在心口，陳大舅怒氣沖沖剛要上前，就看見周家那頭有個(gè)小子和陳三石互相推攘著一來二去推上了火，那周家小子舉起扁擔(dān)就要往陳三石身上招呼。

    陳三石是能站著挨打的人嗎？何況他身旁還站著他二牛哥！

    陳二牛不愧是三叔公說的他娘給他生了個(gè)發(fā)達(dá)四肢，見周家小兒居然敢打人，他徒手抓住砸向陳三石的扁擔(dān)，雙臂肌rou鼓鼓囊囊蘊(yùn)藏力量，肅著面容怒瞪過去：“什么玩意兒敢來鬧事，真當(dāng)我們陳家沒人了嗎？！”

    陳二舅見自己兒子險(xiǎn)些被打，瞬間暴怒，他扭頭四下張望，見圍觀村民中有個(gè)漢子肩上扛著鋤頭，他二話不說沖上去搶過來，舉起就朝著周家人刨去：“敢打老子的兒子，老子跟你們拼了！”

    人群里一陣驚呼。

    坐在地上撒潑哭鬧的周婆子見他舉著鋤頭朝自己刨來，嚇得音調(diào)驟變，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鴨，“嘎”了一聲。

    站在她后頭的周老頭眼疾手快把她往旁邊一推，周婆子在地上翻滾了兩圈，老腰咔嚓一聲響，她來不及反應(yīng)，回頭就瞧見陳二舅的鋤頭刨在她之前坐的位置，臉“唰”一下白了。

    他、他是真要刨死她??！

    圍觀的村民也嚇了一跳，尤其是那個(gè)被搶了鋤頭的漢子，嚇得連聲道：“別別別別用我的鋤頭啊……”

    可惜沒人搭理他，周家人見陳二舅動真格的，各個(gè)都變了臉色，尤其是周婆子的兩個(gè)兒子，見自個(gè)老娘差點(diǎn)死在面前，那是再也忍不了了，舉鋤頭的舉鋤頭，拿鐮刀的拿鐮刀，撲上去就和陳家人干了起來。

    陳家緊閉的大門開了縫，扁擔(dān)籮筐竹耙鐮刀甚至菜刀從門縫里扔出來，陳家人各自尋了趁手物件，舉起便和周家人打成一團(tuán)。

    陳大舅和陳大石趁亂沖過去，在地上隨手撿了根扁擔(dān)就加入了混戰(zhàn)。

    “欺人太甚，你們陳家人欺人太甚！”周老頭見老婆子躺在地上哀嚎，兒子侄子們和陳家人打紅了眼，他氣得手指發(fā)抖，嘴里連連吼道。

    “到底是你們周家欺人太甚還是我們陳家？！”陳大舅揮動扁擔(dān)打在一個(gè)周家漢子身上，臉色難看至極，“你們周家人不分青紅皂白來我陳家鬧事，真當(dāng)我們陳家人沒脾氣好欺負(fù)嗎？！”

    “你們打死了我閨女！”躺在地上捂腰哀嚎的周婆子哭吼。

    “死了嗎？死了嗎？她周苗花死了嗎？！”陳家的大門突然打開，陳舅母一陣風(fēng)似的沖到周婆子面前，雙腿一跨騎在她身上就是幾個(gè)大耳刮子，“空口白牙張嘴就誣我們家清白，你女兒周苗花死了嗎？啊？她死了嗎？”

    幾個(gè)巴掌啪啪扇在周婆子那張老臉上，周婆子的二兒子見親娘被打，就要撲上去打她，被匆匆從山上跑回家的陳二石沖過來攔住，他恨得雙目發(fā)紅，壓著周大郎就是一頓揍。

    “你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br>
    周家人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被打，周大郎顧不上被陳二牛揍得鼻青眼腫的臉，大吼一聲，沖過去對著陳二石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陳大石見他們兄弟合伙打自己親弟弟，好嘛，瞬間跟瘋了一樣沖過去。

    陳家大門口，大舅母和周婆子扭打成一團(tuán)，陳大石兄弟和周家兄弟打成一團(tuán)，就連周老頭都和陳大舅打成一團(tuán)，還有周家的年輕漢子和陳二牛，一伙人打得那叫一個(gè)熱火朝天。

    圍觀的村民眼見事情愈演愈烈，陳家和周家越打越上頭，他們生怕出事，趕緊支人去尋村長還有李家人。

    有人上前勸架攔人，也有看熱鬧的在一旁嚷嚷：“都打成這樣了，那李家怎地還不來人？周家可是他們親家啊，他們咋屁都不放一個(gè)？”

    娘家人都跑來給出嫁女撐腰了，這婆家人居然縮著不露面，這算咋回事兒？

    這話一出，立馬有人反應(yīng)過來，對啊，鬧出這么大動靜，李家怎地還不來人？

    往日怎么沒看出這李家這么不靠譜呢？原本方秋燕和周苗花打架，還有人覺得是方秋燕的錯(cuò)，都是一個(gè)村的媳婦，咋說幾句嘴就要動手打人呢？這么大脾氣，周苗花也沒說錯(cuò)啊，你就是克親！

    眼下鬧這么厲害，周苗花的爹娘都上陳家來尋麻煩了，李家人居然躲著不露面，又有人覺得周苗花不對，都是一個(gè)村的，你說戳人家肺管子干啥，自個(gè)嘴賤被打死也活該。

    周婆子可不曉得他們在嘀咕啥，她滿腦子都是傳信那人說她閨女被陳家人打死了，如今她又被陳家婆子騎在身上打，前頭被老頭子推開還扭了腰，動一下就鉆心的疼，心里是又憤怒又委屈，扯著老嗓又哭又叫。

    “我閨女都被你們打死了！你們還想順手帶上我這個(gè)老婆子嗎？！行，行?。∧銈円舶盐掖蛩腊?，來啊，都來打死我——！”她不顧腰間的疼痛，使出渾身力道把壓在身上的陳婆子反推在地上，騎在她身上就是一通抓撓廝打，她哭得一臉鼻涕一把淚，瘋了般吼叫，“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們，你們賠我閨女命來，陪我閨女命來??！”

    村長趕來時(shí)陳家門口一片混亂，兩家人身上都見了血，他看見這一幕，雙眼一黑，好懸沒當(dāng)場暈過去。

    “把他們給我拉開！都瞎看什么？趕緊上去把人拉開！”他雙腳發(fā)軟，被身旁的孫子扶住，他撐著沒倒，舉起拐杖敲在一個(gè)看熱鬧的漢子身上，吼道：“你們這是要眼睜睜看著鬧出人命?。?！”

    那個(gè)上前去勸架的人險(xiǎn)些被刨一鋤頭，他火氣也上來，還沒來得及沖進(jìn)去村長就發(fā)話了，村里的漢子這才一窩蜂上前把兩家人攔開。

    村長杵著拐杖走過去，見陳大石和陳二石的手臂嘩啦啦流著血，他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拐杖連連敲打地面，沖周家人怒吼：“來我們大河村喊打喊殺撒潑打鬧，到底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他扭頭看向四周的村民，氣得一張老臉通紅，叫外村人來村里欺負(fù)同村人，你們還能站在旁邊瞧熱鬧，他們村的人可真團(tuán)結(jié)??！可真團(tuán)結(jié)??！這事兒說出去要被別的村笑掉大牙！

    村長氣得心口疼，他怒目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李家人，登時(shí)更氣了，吼道：“去把李家人找來！這事兒是因他們李家而起，現(xiàn)在縮在家里頭像個(gè)什么事兒！”

    周老頭見大河村的村長支人去李家叫人了，他那亂糟糟的腦子此刻終于有點(diǎn)緩過神來，不對勁兒啊，他們都上陳家鬧了這許久，他們親家咋還沒來？

    他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他閨女如果真的沒了，他們作為苦主打上門要說法，大河村的村長咋可能是這個(gè)態(tài)度，敢這么忽視他們？大河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心頭“咯噔”了一下。

    大舅母被方秋燕攙扶著站起身，她撫了撫額頭散落的頭發(fā)，看向周家老兩口，恨聲道：“李家，周家，你們兩家實(shí)在欺人太甚！”

    眾人這才看見站在她身旁的方秋燕，都過了這么些天，方秋燕臉上的青紫還未散去，她右半邊臉腫脹未消，下巴至脖頸大片結(jié)了痂的抓痕，瞧著甚是駭人。

    大舅母對上周婆子震驚的臉，她眼里滿是恨意：“看見了嗎！我大兒媳被你那閨女打的精心養(yǎng)了好幾日還是眼下這般模樣！你口口聲聲說我陳家人把你閨女打死了，我倒要瞧瞧她周苗花到底死沒死！她若好生生在李家活著，我今日就親手給她打一口棺材！”

    周婆子又驚又怒，正要說話，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爹，娘，大哥二哥，你們咋來了？”

    周婆子猛地扭頭望去，就見周苗花和李大郎站在人群堆里，臉上帶著尷尬笑意。

    周婆子頓時(shí)又驚又喜，她閨女沒死，她閨女沒死！她閨女活得好好的！她撲過去一把抓住周苗花的手來回摸，熱乎的，是熱乎的，她閨女真的沒死！活生生的！

    周苗花見周圍人都在瞧他們，她忙縮回手，沒看她娘乍悲乍喜后的一臉熱淚，低聲質(zhì)問：“你們來干嘛啊？咋鬧成這樣！”

    周婆子傻眼了：“你們村的小媳婦回娘家說你被陳家人打死了，你婆家在給你準(zhǔn)備棺材，我和你爹聽完都急死了?。∶缁?，我就你這么一個(gè)閨女啊，我哪能不著急！”說完一拰鼻涕，一張老臉悲喜交加，簡直精彩的不得了。

    周苗花臉一黑，非但沒有娘家人上門給她撐腰的感動，反而覺得他們自作主張多事！

    “我們自己有主意！你和爹簡直多……”余光瞥到周圍的人，周苗花忙收嘴，只是氣得直跺腳。

    周婆子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她不安地看了眼閨女，又扭頭看向陳家人身上的血……

    另一頭，她的兩個(gè)兒子和侄子們握著家伙什嚴(yán)陣以待，模樣狼狽至極。

    眼前這一切，都是他們以為自己閨女被陳家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