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魚”一事，說來話長。

    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約莫還是粉飾太平的安寧日子，頌禾突然來了白樓，拉著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什么反不反的，她記得不是很清楚，卻只記得她應(yīng)了那句：“你給我一條小金魚，我就跟你走?！?/br>
    她口中這條“小黃魚”，便是一個十兩足量的金條，貨真價實的硬通貨，可不是那些尋常一兩的金子。

    那時頌禾什么世面沒見過，跟在黃老七身后，可是在金銀堆里打滾的人，見不得她這沒出息的樣子，只是笑著說了句：“是見著金魚，就知道要跟爺走。想不到一條大黃魚，給爺釣出來你這只食錢財?shù)穆N嘴。”

    即使蔥白的手指都要讓她在衣袖下捏出了花，雀枝當(dāng)時也沒敢多問，活命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一條大金魚，能買她三條命。

    雀枝只當(dāng)是那時戲言不做真。

    可是她忘了，這是在她被開苞的第三日白天正午，頌禾不顧規(guī)矩闖進(jìn)小白樓，魏娘子被他奚落了個遍，將她過繼來的侄子折了一雙手，在小白樓里外發(fā)了一通大氣之后說的。

    那時雀枝也還不知道，當(dāng)月一名被戲稱“竹竿”的先生失足落水在云城沉江湖，尸骨無存，只有報喪的，沒有查案的。

    也不知那個被砸得半身沒落好的，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的殘疾怎么會“失足落水”。

    想到這里，雀枝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現(xiàn)在她盼著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頌禾這輩子只有她一個才好，這樣她愿意在他身邊呆到進(jìn)棺材，她也愿意把這些無傷大雅的秘密帶到棺材里。

    這倆人湊在一起也算是男盜女娼的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

    *

    直到有一天，街上繁華落盡，院子落葉都能掃出三堆的時候，雀枝跟頌禾說，要過秋了，兩人都該去裁縫鋪子買幾身成衣穿。

    做衣服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只不過這吃穿用度的錢都是日常不容小覷的。

    說起來實在是難為雀枝，她能吹拉彈唱，喝酒劃拳也是精通，讓她縫縫補補還好，其他的是萬萬不行的。

    頌禾說，那她雙手，一拿針手指保準(zhǔn)三個血孔起步。

    談及此事，頌禾才恍然如隔世地發(fā)覺，原來他已經(jīng)和雀枝過了小半年的日子。

    想到這里，頌禾一下子來了興致，當(dāng)天下午攔了一輛黃包車，兩人一道，直去東街的老字號林氏裁縫。

    *

    之前平日里雀枝都是窩在小白樓里的，極少有出門的機會，在偌大的云城，她分不清東南西北，熟悉的巷子胡同屈指可數(shù)。

    在雀枝印象里，她那小白樓的鴇母倒是林氏的老主顧，專門訂衣裙來給她在云城女中的大女兒穿，等到身量不合適了便給她的小女兒，到最后再留給她們這些專門賺錢的“乖女兒”。

    一裙三用，省之又省。

    頌禾平日里習(xí)慣穿鴉青色的褂子，還有幾身窄袖的短打，在現(xiàn)在這個節(jié)氣看有些單薄。雀枝就更不用說了，就幾件裙子小袍都是被救出來之后新置辦的，她想買點新的衣裳和鞋。

    如今，兩人的身影映在裁縫鋪子中那塊和衣柜等高的水銀鏡子里，頌禾約高雀枝半個頭的距離，身上是掌柜剛改完的長衫，黑緞立領(lǐng)，老派過頭了。

    雀枝身穿月牙白改良旗袍依偎在他身邊，和他挽著手。

    “這看起來是極為合適的，兩位看看可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柜子后的裁縫拿著軟尺，捏著單片玳瑁眼鏡仔細(xì)瞧了幾眼，問道。

    頌禾端坐在一旁，通體氣質(zhì)乍一看以為是讀書人家的公子，他眼睛盯著正在翻看其他裙子的雀枝，說道：“把剛才試過的三件長衫包起來，其他的讓她選?！?/br>
    雀枝聞言，臉上的笑更加真心實意起來，頌禾總是如此大方。

    她夜里也出奇地開心，水多夾得緊，叫得也好聽極了，頌禾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