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1節(jié)
向斐然回給他一個禮節(jié)性的、點到為止的笑,這笑出現(xiàn)在別人臉上沒毛病,但他長相偏冷,看著便有一股不好惹。 他叫了一個咖啡師跟他一起出單,美其名曰效率高,其實是憑著智商硬上弓,純純依葫蘆畫瓢。 等兩人在cao作臺那邊開始制作了,男同學才發(fā)現(xiàn)這咖啡名字純純甜欲風詐騙,根本不是什么雪頂咖啡之類的飲品,而是一款名為“耶加雪啡”咖啡豆的手沖,心里后悔不迭。他還沒到喝咖啡不加奶的地步,美式好歹還加冰呢。 百無聊賴的等待中,他附耳商明寶:“方隨寧哥哥一直都這么拽嗎?還是我剛剛做了什么,讓他看我不順眼了?”商明寶:“咦,你問得好綠茶?!?/br> 男同學:“?” 商明寶反向pua:“他只是不愛做表情而已,點解針對你?你不要ego這么強,而且他還請你喝咖啡?!?/br> 男同學:“……” 他身上那點粉色的沾沾自喜忽然間消失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商明寶身上沒有任何想要取悅他的成分。 cao作臺邊,咖啡師半開玩笑問:“現(xiàn)在高中生這么早就談戀愛了?你不管?” 向斐然垂眸執(zhí)壺,手很穩(wěn),熱水懸落成筆直的一線:“管不著。” “男生差了點意思,配不上你妹?!笨Х葞熆陀^地評價。 向斐然面無表情,不置可否:“各人鐘意。” 數(shù)分鐘后,兩杯手沖完成,商明寶到取餐臺那邊,看著向斐然往紙杯上套防燙殼,問:“哪杯是你做的?” “我做的難喝?!毕蜢橙缓敛槐苤M,“你喝另一個?!?/br> 他會屁個手沖,五分鐘前現(xiàn)學的。 商明寶沒說話,堅持地看著他。向斐然只好指尖點點其中一杯:“這個?!?/br> 商明寶把這杯拿走了,并不知道他是騙她的,她拿的還是另一人沖的那杯。 店里生意忙,前來拿單的顧客和外賣小哥絡(luò)繹不絕,商明寶給別人讓路,漸漸地退到了邊緣。 卻沒舍得走。 安靜地站了幾秒后,向斐然叫她名字。她抬臉,“嗯”了一聲,心念波瀾漣漪地等著他的下文。 “還不走?”他微挑眉。 一開口就是趕人,商明寶服了,不高興地一抿唇,也干脆地說:“好,那我先走了?!?/br> “等等?!彼纸凶∷?。 這一次,他拉開玻璃柜,從里面取出一塊藍莓起司切片蛋糕,在紙盒里打包好:“這個甜,中和一下。” 商明寶還沒嘗過純手沖的苦,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單只知道他送了她一塊蛋糕。 馥郁的香氣從紙盒的每一道縫隙中飄溢出來,縈繞在她鼻尖。 接過紙盒時,她想問你什么時候下班,或者什么時候回家,那些月見草已經(jīng)開過一輪,自他走后,失眠的夜色不再好玩。 但她沒有問出口,向斐然便已經(jīng)送客道:“回見,愉快?!?/br> 玻璃門叮鈴一聲,映出兩人走出店外的背影。店長這會兒湊過來,拿手背調(diào)侃似的在向斐然胸前拍了拍:“兩杯咖啡一塊蛋糕,總共一百九十七,微信還是支付寶?” 向斐然都懶得吐槽他們店搶錢,調(diào)出付款碼:“打個員工折。” 嘀的一聲,這兩天靠打臺球豐滿起來的余額又降了回去,店長嘖了兩聲:“我說,你爸坐庫里南,你窮成這b樣?自己都顧不上,還資助山里那幾個小孩呢?” 向斐然十分穩(wěn)定地無視了前半句,只回答后半句:“這么多年了,不能斷在這時候?!?/br> “是不是有幾個明年就高考了?” “嗯?!?/br> 店長并不知道他的家庭經(jīng),只想不通他怎么乍窮還富的,有時候窮得讓人都恨不得支援他個一塊五毛的,但偏偏氣質(zhì)看上去又是十足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很有二象性。但無論如何,兄弟的慈善義舉得支持啊,店長最終耿直地說:“讓他們高考完來這兒勤工儉學。” 向斐然承了情也只是笑笑,目光穿過全景落地窗,落在戶外座位區(qū)。 兩人沒走,在外面休息看江景。男同學抿了一口咖啡,眉心皺成川字。他媽的,怎么比速溶涮鍋水還難喝…… 但鑒于是在女生面前,他還是及時進行了表情管理,將那口地獄之水咽了下去,并說:“還可以,這是埃塞俄比亞很出名的咖啡豆,你試試,回甘里有橙子的酸香?!薄獊碜砸环昼娗暗陌俣取?/br> 商明寶淺試了一口,臉苦成了一團。天啊,就這?她現(xiàn)在對她將咖啡當水喝的哥哥jiejie們肅然起敬。 “第一次喝手沖是會有點不習慣的?!蹦型瑢W煞有介事,教她:“你多試幾口,感受里面橙子的果味和茉莉的花香。” 這味覺都快進化到玄學了,商明寶將信將疑。她惜命,本就沒打算喝完這杯東西,但對方如此循循善誘,又想到這是向斐然沖的,心念一動下,她抱著杯子,在度小心翼翼地細品了幾口。 ——這本來該是個很好的夏日午后,如果她緊遵醫(yī)囑,不抱僥幸心理,不碰咖啡的話。 室上速來得毫無預(yù)兆。 男同學眼見著她的臉色慘淡了下去,起先還沒覺得不對勁,因為她膚色原本就比別人要白一些。 直到商明寶像是陡然被人卸了一節(jié)脊心骨般,軟沉沉地癱靠上墻時,他才臉色一變:“babe?商明寶?” 商明寶渾身沒有任何力氣,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冒虛汗,嘴唇張合之間,只能發(fā)出微弱而模糊的音節(jié)。 心臟好痛。她的右手神經(jīng)性地死死抵住了心口,仿佛那樣就能讓心絞痛少一些。 男同學哪見過這陣仗,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推開椅子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繼而才上前來,聲音發(fā)抖:“你、你是不是對什么過敏???” 他唯一只想到了這點,可是富含各類過敏原的那盒起司蛋糕根本都還沒來得及拆呢。 人在驚慌下很容易拔高分貝,一時間,周圍幾桌人都聞身轉(zhuǎn)過頭來,店內(nèi)的顧客被異動傳染,也引頸極目竊竊私語。 “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個姑娘出了什么急癥?” 向斐然將圍裙摘了一半的手,在這句話后頓住。 “細路,醒目點!以前有沒有出過這情況?”路人大聲關(guān)切。 男生臉色煞白:“我不知道,我唔知?。 ?/br> “你條女啊你唔知!” “這里有沒有醫(yī)生?有沒有醫(yī)生或者護士?”有人召喚。 不知誰驚呼了一聲,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左腕的電子表上。 “撲街!心跳都上兩百了!120呢?!” 細得骨感的手腕上,液晶表盤一片警告性的鮮紅,顯示佩戴者當前心率為239。 這已經(jīng)突破了正常人對心率的認知極限,卻不是商明寶最高的一次。 緊急呼叫的頁面剛調(diào)出,男同學冰冷多汗的指尖還沒落下,便聽到微弱的一聲:“別……” 商明寶很吃力而小幅度地沖他搖了搖頭。雖然嘴唇煞白呼吸困難,但她目光還很清醒,只是看著非常痛苦。 □□果然是不能沾的,醫(yī)生還真是沒騙人啊,但只要緩一緩,緩一緩……就能熬過去。再一次。 她不想再貼電極片,也不想再聞消毒水了。 一團亂哄哄的茫然中,有誰說了一句“讓開”,撥開層層疊疊的圍觀群眾,匆匆的步履如一陣風落停在她手邊。 八月上旬的陽光如一層陰白的翳,隨著人群的聚散攢動忽明忽暗地蒙動在商明寶眼前。俄而這片白光消失了,有人在她眼前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徹底遮住了日頭。 向斐然一句廢話也沒多說,當機立斷將商明寶打橫抱起的同時,對男生丟下一句“打120”。 淺灰色百褶裙在她打彎的腿后落了下來,劃過向斐然的皮膚。 他只覺得這姑娘很輕,白長了一米六幾的個子,輕得如一束垂絲茉莉。 “商明寶,看著我?!毕蜢橙粚⑺徒诘厣戏牌?,半蹲著,一手停在她的肩頭,漆黑如星的眸子直望進她眼底:“身上有沒有帶藥?” 他是知道她某方面有病的,來自于初見時家政工人的那幾句閑聊。既然是長期的頑疾,總該藥不離身。 商明寶的回答來得太慢,只感到向斐然的一雙手停在了她腰側(cè)。 向斐然注視著她的雙眼:“我找一下藥。別怕。” 隨著話音和目光的,是他的手隔著她衣物,在上下口袋上仔細而快速地搜索。 發(fā)現(xiàn)她沒帶藥后,向斐然撤回了手。 前后不過數(shù)秒鐘,但他的一系列行動沉穩(wěn)有序,沒有絲毫驚慌,讓人體感上的時間都走慢了些。 停滯流動的暑熱中,著急的看戲的,都汗如雨下,店長和店員拼命讓大家疏散些,好讓空氣流通。 “她是不是沒呼吸了?!”不知誰眼尖,驟然驚呼一聲,“嘴唇都這么白了!” 向斐然將指節(jié)在商明寶鼻下探了一息,心里咯噔一沉。根本來不及多想,他跪地,以標準的人工呼吸姿勢一手捏她鼻腔,一手鉗開她下頦—— 俯身即將貼上的瞬間,嘴唇被一只手輕輕地貼住了。 向斐然怔住,就著這么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的目光如葉,落進她眼里的湖心。那里面的痛苦清澈透明,向斐然只覺得耳邊很靜,所有的人聲都消弭了。 他的聽覺被她的痛苦剝奪。 第9章 明明是人工呼吸的,因為她的拒絕,倒像是成了吻她的掌心。 她的手冰冷綿軟,掌心有冷汗殘留的潮意,如海邊的夜晚。 圍觀群眾沒見過瀕死的拒絕搶救的、缺氧的拒絕人工呼吸的,一時間都發(fā)出了如出一轍的“????”,就連目光也變得十分耐人尋味—— 新鮮,是一心求死,還是跟他有仇? 向斐然很快從意外中回過神來,按下她的手,“憋氣有效果,對么?” 商明寶一愣,她本來就想解釋的,奈何沒力氣說話。被他點破,她下巴極輕微地點了點。 是的,憋氣有用,是在室上速時讓心率降下來的笨方法。只是她的自救和心悸呼吸困難的病象混雜在了一起,所以給了圍觀者她已經(jīng)呼吸停止危在旦夕的錯誤判斷。 向斐然仍然保持半跪的姿勢,與她交握的手也沒有松開。 “救護車馬上就到——別說話,聽我說,我會一直注意著你,你不會有事。如果你能清楚地聽明白我的話,你就彎彎手指告訴我?!?/br> 商明寶果然彎了彎手指。 他的目光始終看著她的瞳孔和唇色,“你會沒事,相不相信你自己?” 充滿涼意的指腹再度在他掌心輕如羽毛地蹭過。 商明寶直到后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向斐然一直在跟她說話,在這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他講的比他們認識的這半周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