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巷子
電梯勻速上行,安靜密閉的轎廂里能聽到機(jī)械運行的輕鳴。 誰都沒有開口。 薛影還沒有緩過神,眼前依舊浮現(xiàn)著剛剛薛奕臣受傷的神色,心里一陣抽痛。他是最懂拿捏她的,輕易便能激起她的憐憫和心軟。 剛剛在氣頭上,口無遮攔,話確實有點重了。不管怎么樣,他也只是個17歲的半大小孩。薛影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強(qiáng),她親眼見過初中的他將取笑他的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要不是她拉住,那人就要廢了。 直到現(xiàn)在薛影也記得當(dāng)時的場景。 逼仄的小巷里,穿著校服的瘦削少年騎在一個同齡男生身上,一拳又一拳的砸著身下人的頭顱,出拳迅速,打出一道道殘影。那人已經(jīng)陷入昏迷中,頭破血流。薛奕臣卻沒有停手,拳頭仍舊不知疲倦地重重落在他臃腫的腦袋上。身旁還倒著兩個捂著傷處哀叫痛呼的學(xué)生,他們蜷縮在塵土飛揚(yáng)的墻角,可怖地看著他,宛如在看一個惡神。 “住手!薛奕臣!”趕來的薛影被這一幕嚇壞了。 今天放學(xué),薛奕臣破天荒的沒有來門口等她。等了快半個小時也不見人,打電話也不接,去他的教室,人已經(jīng)走光了。她有些擔(dān)心,在學(xué)校附近找。路過這個巷子聽見有斗毆的聲響,心里惴惴不安,這里平時就是一些小混混集結(jié)的地方。最終薛影決定還是來看一眼,沒想到一走近便看見這樣的場景。 聽到薛影的聲音,薛奕臣揮舞的拳頭停在半空,整個人還因為猛地收力順著慣性前傾。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薛奕臣機(jī)械一般轉(zhuǎn)過僵硬的身體。 “jiejie,你來啦。”他望著她,嘴角勾起弧度,帶了幾分笑意,眸底卻猩紅一片,黑色的瞳孔如一汪死寂的幽潭,冷的可怕。身后是落日的殘陽,晚霞將天空染得緋紅,他逆著光坐在那里,一半臉被余暉映得發(fā)亮,另一半隱匿在陰影里,血濺在的額上,眼上,如同盛開的紅花,刺眼而妖異。風(fēng)吹得他的衣袂飄飄,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毛骨悚然,詭異非常。 薛影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刺骨的冷意從腳底一直竄到心底。這樣的薛奕臣讓她無比陌生和害怕。 “你...你在干什么?”薛影頭暈?zāi)垦#靡粫翰耪一匾庾R。 薛奕臣歪了歪頭,看了下后面的三人,“沒干什么呀,跟同學(xué)玩而已?!?/br> 薛影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你管這叫玩?薛奕臣,你是不是瘋了!你快給我起來,趕緊叫救護(hù)車!”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打120,被薛奕臣迅速起身攔下。 “不要打?!?/br> 薛影低頭看著抓住她的手,指骨血rou模糊,手心手背的血液染上她的手和手機(jī)。 “對不起,jiejie?!毖瘸蓟艁y地用衣袖擦拭起來。 薛影深吸一口氣,“告訴我,他們到底做了什么?” 薛奕臣停下動作,抬眼看向她,漂亮到有些戾氣的面孔上,有種野獸受傷后混合著兇狠和嗜血的神情,“他們罵我是野種,還說了關(guān)于你的一些不好的話。他們的賤命死了都算便宜他們了?!毖凵竦桨l(fā)冷,甚至帶著一分挑釁,根本沒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啪!” 薛奕臣的臉被扇得偏向一邊,臉頰留下深深的紅痕。 薛影的手落在身側(cè),還因過度使力而微微顫抖著。 “薛奕臣,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報復(fù)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卻偏偏選擇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你的腦子被狗吃了?打死了人你怎么辦?去坐牢嗎?你才14歲!” “就算打死了也不會出事,爸能解決。”薛奕臣捂著臉,眼里泛著淚光,卻仍倔強(qiáng)地開口。 “閉嘴!”薛影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要是還當(dāng)我是你姐,馬上打電話叫救護(hù)車,不然以后都不要叫我姐了,薛家沒有你這樣的蠢貨。”彼時的薛影正處于抽條發(fā)育時期,身材高挑,高了薛奕臣半個頭,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頗有長姐的威嚴(yán)。 “聽見了嗎?”薛影加大了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和威懾。 “是,jiejie?!毖瘸夹÷暬卮?,從扔在一旁的書包中找出手機(jī)打電話。 “喂?你好,我需要急救,在一中附近的順和巷......” 薛影連忙上前蹲身查看地上的人,探了探鼻息, 還好,還有氣。 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 最后救護(hù)車?yán)吡耸軅膸兹?,薛奕臣包扎了傷口后被帶到警察局調(diào)查錄口供。 三人中一人手臂骨折,一人腿骨骨折,嚴(yán)重的那個重度腦震蕩加全身上下不同程度的骨折和掛彩。薛銘華出面擺平了這件事,用錢和權(quán)堵住了他們的口,還給他們定性校園暴力和欺凌退了學(xué),薛奕臣則只給了個不痛不癢的的留校察看的處分,正如他所說被解決了。 但從此以后薛影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令她全然陌生的弟弟,薛奕臣卻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依舊在她面前扮演著乖弟弟的角色,直到高中。 “叮?!彼臉堑搅?。 薛影從回憶中驚醒,快四年了,當(dāng)初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薛奕臣稚嫩又狠厲的面容時刻縈繞在她心頭。 她恍然想起肖鈺還在旁邊,抱歉地朝他一笑,“到了,我們走吧。” “嗯?!毙も暅芈晳?yīng)答,剛剛薛影低垂著眼站著一語不發(fā),肯定是在想剛剛的爭執(zhí),便沒有開口打擾。 電梯門開,別墅總共有五層,阿姨和司機(jī)住在一樓的保姆房,薛銘華和秦蕙笙住二樓,薛奕臣住三樓,整個四樓都是薛影的空間,除了打掃的阿姨不準(zhǔn)任何人上去,只有薛奕臣時不時偷跑上去,每次都會被薛影罵走,下一次又來。把她氣得揚(yáng)言要在四樓裝上防盜門。五樓是薛影母親的畫室,里面陳放著她的作品以及遺物,這里沒有人會踏足,哪怕是薛銘華也不敢上去。母親是薛影的逆鱗,曾經(jīng)秦蕙笙偷偷跑上去,碰了薛影母親的遺物,被薛影撞見,瘋了一樣將她扯下樓,跟她撕打在一起,打的秦蕙笙鼻青臉腫,頭皮都被扯掉一小片。從此沒人再敢上去。 穿過門廊,入目是一個客廳,角落里擺著一架鋼琴,外面是一個超大的露臺??蛷d左手邊是書房和和娛樂室,右邊是臥室,薛影帶著肖鈺向右走。 臥室的裝修是法式風(fēng),整體暖色調(diào),溫馨又夢幻。左邊是睡眠區(qū),中間擺放著一個看起來就很柔軟舒適的大床,床頭堆滿了各種玩偶,與整潔有序的房間顯得格格不入。右邊是起居室和衣帽間。 肖鈺把行李推進(jìn)衣帽間。出來時看見薛影脫了外套仰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 他在身旁坐下,給她按著太陽xue緩解疲憊。薛影舒服的哼了一聲,側(cè)躺在他腿上方便按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薛影都快睡著了。 肖鈺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薛影?!?/br> “嗯?”薛影困倦中嗡聲回答,混著nongnong的鼻音。 “我覺得你弟弟對你.....有點奇怪?!毙も暃]有直接說出薛奕臣對她有不正常的心思,畢竟沒有證據(jù),說出來還有挑撥姐弟關(guān)系的嫌疑。 薛影睜開眼,眼里快速閃過些什么,捕捉不到。 “沒事,他從小就這樣,又到了青春叛逆期,總跟我作對,不用管他。” 肖鈺不知道薛影是真沒察覺還是有意袒護(hù)和遮蔽,他沒有再追問,手下依舊輕柔的按著,“好?!?/br> 薛影坐了起來,“我先去洗澡了,你在這兒玩一會兒?!?/br> 肖鈺看著薛影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微閃,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