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起航

    等待莉娜拾掇好，姬藍霖正待下車，卻被喝止了。

    “你不要命了！”

    “誒？”雖然隧道外頭看起來不大對勁，但至于這么嚴重？

    “你可是感染體！待在霧里，會死的！”

    “可是，之前都沒事啊……”姬藍霖吶吶道，洞外情況不明，  她總不至于讓個小女孩開路，其實她倒想要狗哥探路來著，可只要她一望過去，這家伙就會雞賊地撇開頭。

    “不信你看?！币娎蚰热圆环判模{霖彎腰，隨手掬了一捧霧氣，這團有如實質(zhì)的濃稠，絲絲縷縷從她指縫間漏下來。

    言畢，她三兩步又跳到了隧道里，嚇得小女孩哇得就是一聲驚叫。

    “我才不怕的，如果霧里只有我一個，還更安心哩！你懂這么多，那為什么感染體害怕霧呢？”

    “興許也是“牧場主”造的吧，用于抑制諾維婭因子?！弊罂从铱?，見姬藍霖安然無恙，莉娜松了口氣。

    “哈？”

    “也許他們內(nèi)部也有分歧吧……你跟在我身后，不用擔心，外頭是研究所碼頭，他們認識我的，不過，在此之前……”莉娜踮起腳，鄭重其事地替姬藍霖戴上面具，又給她系上兜帽：“你的臉只許給我看！”

    踏著及膝深的濃霧，行至隧道外，扶著矗立在霧海邊沿的護欄，左轉(zhuǎn)。

    很快，她倆就爬上了碼頭，這“碼頭”是相對霧海而言的，它似乎建立在一整塊灰白色巨巖上，巨巖表面凹刻著無數(shù)奇怪的符號，姬藍霖低頭觀摩著，她很快意識到，這符號她見過許多回了——然后幾乎每一回，她都會遇見那奇怪的棱晶。

    抬頭，碼頭上堆積著大量物資，有備件，武器彈藥甚至裝甲載具，一座高聳的吊塔頂部亮著昏黃的應(yīng)急燈。

    倆人在檢查站前停下，這是座快速成型的碉堡，一個射擊孔中駕著挺一動不動的自動機槍，另一個擴大，改裝成了辦公窗口，里邊卻空無一人。

    “奇怪，大家都去哪了？”

    她們在迷宮似的物資堆間來回穿梭，昏黃的燈光照出憧憧陰影，令人發(fā)憷，依然一個人都沒碰到。

    狗哥有氣無力地吠叫一聲，姬藍霖抬頭，眼角余光掃到了一個人影。

    沒有對向的光源，沒有人，它就這樣，突兀地映在吊塔厚重的基座上。

    姬藍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喂！去那邊干什么?。∧莾簺]人的！”莉娜快步追了上去——這家伙，總給她隨時會消失不見的感覺，一定要跟緊才行。

    姬藍霖在影子面前站定，可只一眨眼，那影子便消失不見了。

    她迷惑地揉了揉眼睛，正此時，一束白熾的探照燈光柱，迎面打在了她臉上，她的眸子被刺得生疼，難過地蹲到地上。

    莉娜啊的一聲驚叫，她胡亂揮舞著雙手，護在姬藍霖身前，可剛揮了兩下，這稚齡女孩便喜笑顏開的了。

    “薇拉小姐！船能開嗎？我們想上船！”

    “樂意之至，我的小姐，不過在此之前，請蹲下……”

    “??？”莉娜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腦袋，不過和多數(shù)迷霧島居民一樣，她對于這位長得好看，又盡職盡責的護士小姐十分信任，自依言而為。

    “砰”的一聲槍響，一枚兩指粗的黝黑圓筒即刻自她頭頂飛掠而過，飛到一半，又裂解為六枚金屬箭頭，箭頭的間距越拉越大，最終齊齊釘進地面，圍成了一個碩大的六邊形。

    莉娜回過頭來，望著這些箭頭，莫名其妙。

    忽然，箭頭陣列飛過的半空中，無端地沁出來絲絲縷縷的黑血，黑血猶如蛛網(wǎng)般蔓延，順著一個不可見，但似乎又真實存在，身形佝僂，四肢頎長的奇怪輪廓，流延到地上，直描摹出兩枚觸目驚心的血爪印。

    黏糊糊的rou塊染著腥血，紛紛自輪廓表面剝離開來，掉在地上——莉娜注意到，這些rou塊投影面都被切割成了齊整的六邊形。

    最終，內(nèi)里纏結(jié)黏膩的臟器也暴露出來，這些惡心的零碎浸著黑血，啪地一聲，散落一地。

    “歡迎登船?！鞭崩畔孪咸?，如是說。

    .

    .

    .

    所謂的船，其實就是一塊平整的橢圓形巨巖，材質(zhì)和碼頭地基一模一樣。這“船”長徑約200米，短徑也有百余米，厚約20米，不像是人類制品。姬藍霖跟在薇拉和莉娜身后，聽著她倆半真半假地介紹近況，交換信息，一邊朝“船”的中心地帶行進——一路上，她看到了各式各樣扭曲變形的路障，破損的泡沫合金構(gòu)筑的單兵掩體，以及一挺挺損毀得不成樣子的自動炮臺。

    “護士小姐……這兒……發(fā)生過戰(zhàn)斗？”姬藍霖沒話找話——她感覺護士小姐對她的態(tài)度變了，似乎有意無意在忽視她。

    “這不廢話嗎！不止如此，應(yīng)該還是高強度的戰(zhàn)斗?！崩蚰葥屜冉獯?，不過剛走兩步，她也疑惑了：“不對勁啊，尸體呢？連感染體的殘骸都沒有，地上也干干凈凈的，像舔過似的，一絲血跡也沒有，薇拉小姐，這……”

    “我上來時就這樣子，本以為找到研究所的安置營地就安全了，沒想到下面到處都是感染體，也就這船上干凈些。至于尸體，小莉娜，你仔細看?！鞭崩Ｏ履_步，朝左前方示意——那是一段L型的矮坡墻掩體，后邊歪倒著一挺扭曲變形的自動機炮，邊上還仰躺著一名穿著MOS單兵裝甲的新聯(lián)士兵。

    莉娜快步跑上前去，不過剛跑了兩步，她就緩了腳步——她發(fā)現(xiàn)士兵頭盔面罩上破了個大口子，無論是被破片，子彈還是別的什么擊穿的，這一般都意味著致命傷。

    她掃了眼狗牌：“他是研究所戍衛(wèi)部隊的人。等等！不對！”

    “咦？”姬藍霖好奇地湊近前去，半晌，才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士兵破損的頭盔面罩后邊，居然空蕩蕩的，好像這人腦袋也整個消失了似的。

    “就是個空殼子，簡直和某個小賊的腦子一樣空?！鞭崩蛉ぁ?/br>
    “沒腦子，想必做賊也挺辛苦的?！崩蚰雀胶?。

    “不是賊……”姬藍霖的辯駁輕若蚊蚋。

    “那當然！哪個長腦子的賊，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死，講理也不聽，攔也攔不??？”薇拉揶揄著，她取下士兵手中的SLM戰(zhàn)斗霰彈槍，順手將“刃式”沖鋒槍遞給姬藍霖?！叭惺健睒尶谏喜逯逗邝铟畹膱A筒物——這是枚切割槍榴彈，這型榴彈原理和鎮(zhèn)暴網(wǎng)槍相似，也是利用配重導(dǎo)引并張開一張大網(wǎng)覆蓋目標，不同的是，切割槍榴彈的網(wǎng)是用極其鋒銳的單分子絲編織的，這張網(wǎng)所過之處，會將一切無防護物體切割成大小相等，工工整整的碎塊。

    “我想，這船也許是從‘深海’中返航的。”莉娜面色凝重。

    “深海？”

    “深海就是……”莉娜一根根地拔著狗哥的狗尾巴毛，一邊整理思緒：“薇拉小姐你也聽過傳聞吧，永霧島底下，沉睡著一片無邊無盡的迷霧之海，暮霧海的霧來自永霧島，而永霧島的霧，源自迷霧之海?！?/br>
    “聽過?！?/br>
    “老杰克說，這些霧，不知為何有抑制諾維婭因子的效用，因此爸爸才會選擇這里建設(shè)研究所，想找出徹底治愈感染的方法。可是，這些霧不僅能抑制因子，還能直接作用于感染體，甚至被感染的人……迄今為止，我們都不知道這片霧之海究竟有多深，有多廣……不過，我們曾發(fā)射過一艘探測船，探測船自動返航時毫發(fā)無損，可里面的觀測員……”

    “死了？”姬藍霖鼓起勇氣，插了句話。

    “說不清，但情況和這士兵很相似……觀測員本來穿戴著全身式密封服，結(jié)果密封服沒有破損或打開的痕跡，但穿戴者卻消失了?！?/br>
    “小莉娜，想不到啊！你年紀小小，倒是見多識廣，機敏聰慧，不像某個小賊?！?/br>
    “哼！那當然！”莉娜聞言雙手撐腰，仰起頭：“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齊斯特教授的女兒！豈能和白癡比？”

    姬藍霖摸著臉頰，赧然地退后一步——是她多心還是怎么了？她當然知道莉娜特別聰明厲害，可為何感覺話里有話？

    “船”上還有部分照具亮著，不過被迷蒙的霧所縈繞，燈光也是昏黃黯淡的。

    雖然薇拉業(yè)已大致探明船上情況，但三人一狗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xù)前行。隨著越接近中心區(qū)域，那些陣亡士兵的“盔甲遺蛻”也愈來愈多，直至一輛奇怪的載具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這載具呈流線型，灰黑色涂裝，像是個修長的橢球體，大小相當于一輛裝甲車，頂部還有個半球形凸起，若不是它的底盤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半履帶半輪式結(jié)構(gòu)，幾乎都不像人類造物了。

    見姬藍霖瞪大眸子，一副訝異迷惑的表情，莉娜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這個我知道！這可是研究所的機密！‘傀儡’指揮干擾車’?！?/br>
    “琳瑯星上了解它的人絕不超過二十個，我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前身是結(jié)合新聯(lián)尖端技術(shù)，和逆向凰合科技所研制的‘原木’指揮干擾車，‘原木’的性能是新聯(lián)現(xiàn)役指揮干擾車的4倍以上，造價也極為昂貴，可是啊，這和我爸爸改裝出的‘傀儡’比，還算不上什么。”言畢，這小女孩驕傲地揚起頭，好似一只開屏的孔雀。

    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她娓娓道來：“我聽老杰克說，我爸爸在‘傀儡’上加裝了特殊的裝置，使它獲得了絕無僅有的能力，你來猜猜，是什么？”

    為什么非得自己來猜？姬藍霖疑惑著，結(jié)果還未等她發(fā)表看法，莉娜又道：“你這么笨，肯定想破腦袋都猜不到，我還是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你吧?！痹掚m如此，她卻是雙手抱胸，直勾勾地盯著姬藍霖，不發(fā)一言了。

    姬藍霖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下要人猜猜看，一下又說人笨，自己會給答案，結(jié)果話說完又不做聲了。

    待了一會，似乎是見到姬藍霖無所適從的模樣，莉娜便不再賣關(guān)子：“那就是——擾亂，甚至cao縱感染體的能力！”

    “cao縱？”薇拉皺眉。

    “沒錯！厲害吧！我跟你說！只有取得凰合種的……”

    正此時，附近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

    【警告：即將脫離安全區(qū)】

    【警告：生化危險！污染水準115！】

    【請所有人員做好戰(zhàn)斗準備】

    【警告：即將脫離安全區(qū)】

    【倒計時300s】

    ……

    “碼頭那還算安全區(qū)？”莉娜咋舌。

    “這不是關(guān)鍵，問題是，現(xiàn)在我們連在哪都不清楚。”順著薇拉的目光，姬藍霖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覺，不知何時，這“船”竟悄然起航了——周遭薄霧雖有消散，但借著黯淡的燈光望去，前后左右，包括頭頂都只剩下一片片翻滾著的，幽暗深邃的混沌。

    “小莉娜！你的想法是？”

    “我！我……沒有……”莉娜先是高高挺起胸膛，想了想，肩膀又聳拉下去。

    薇拉目光掃過狗哥，后者狗頭當即撥浪鼓似地搖得飛快，它夾著尾巴，趕緊躲到莉娜身后去了。

    “那么事不宜遲，就這么定了，我去檢查外圍自動防御設(shè)施，小莉娜你去檢查干擾車，看有無啟用可能，土狗負責護衛(wèi)預(yù)警，至于你……”

    薇拉擰著眉頭，盯著姬藍霖瞧了好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干咳一聲，道：“先把槍還我！”

    “誒！”姬藍霖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抱住槍，轉(zhuǎn)身要跑，就被狗哥從身側(cè)見縫插針地一躍而起，叼住槍帶，憑著沖擊力將槍給搶走了。

    狗哥屁顛屁顛地將槍叼到了薇拉腳跟前。

    “你看，連狗都知道你不靠譜?！鞭崩澰S地輕撫狗頭。

    .

    .

    .

    【警告：倒計時150s】

    ……

    “傀儡”指揮干擾車，和凰合的裝甲載具一樣，采用了全向視野技術(shù)，呆在車艙內(nèi)，姬藍霖就能對車外的情況一覽無余。

    兩列路障交隔的外圍陣地上，薇拉正一臺一臺地嘗試排除自動炮臺的故障，間或踢或踹上一兩腳；

    身邊，莉娜正伏在cao縱臺上，對照手冊，一下下地摁著控制鈕；

    就連狗哥，也堵在艙門外，豎起狗耳朵，聳起狗鼻子，盡職盡責地監(jiān)測著蛛絲馬跡。

    姬藍霖發(fā)覺，只有自己坐在椅子上發(fā)呆，可又能幫上什么忙呢——她將目光從空落落的手心里移開，轉(zhuǎn)了小半圈，定到了干擾車側(cè)后方，一塊被花樣繁多的檢測設(shè)備團團圍著的，略為奇特的圓形巖臺上。

    這巖臺光滑平整，直徑約5-6米，凸出地表約20cm，和其它石方迥異，表面并未銘刻有怪異的先代文明符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一枚枚，一根根，圓，圓環(huán)，橢圓或圓弧這樣的簡單幾何符號。

    這些符號相嵌套，紛雜在一起，前一眼還給人以簡潔凝練之感，下一瞬又顯得分外紛繁龐雜。

    又是那若有若無的，似曾相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