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寵 第76節(jié)
只要潘珍能夠?qū)㈦娫挻蜻^去, 哪怕并未接通, 憑借靳長殊的聰明, 也一定能猜到, 這是宋荔晚打來的求救電話。 只是不知道潘珍是怎么想的,竟然趁著換班時間混了進(jìn)來,并且行動力一流地破壞了總電閘,導(dǎo)致了整棟樓停電,也將宋荔晚從鐐銬中救了下來。 可……接下來該怎么辦,這個勇敢的小小少女,就再沒有頭緒了。 腳下絆過一道長長的藤蔓,宋荔晚踉蹌一下,終于脫力停下腳步。 月光下,額上的汗珠如同一顆顆晶瑩的珍珠,綴在那里,隨著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頭頂那意味不明的聲響更近了,宋荔晚吸了口氣,強(qiáng)迫自己繼續(xù)向前走去。 如果潘珍說的沒錯,只要能穿過這片叢林,度過前方的河流,就能找到集市,在那里聯(lián)絡(luò)上靳長殊。 月亮的光無法穿透層層疊疊的葉羽,宋荔晚抬頭仔細(xì)辨認(rèn),沿著植被更稀疏的方向向前,終于見到地上,映出了雪白的光斑。 隱天蔽日的巨樹終于在此處漸漸寬闊起來,宋荔晚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森林的邊緣。耳邊能夠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在這一刻,甚至如同仙樂一般輕靈而動人。 只要再有一步,她就能夠逃出去了。 可頭頂,忽然響起意味不明的響聲,似是螺旋槳,在半空猙獰地盤旋,雪亮的光束自天空之上投射而下,在叢林邊緣掃射著。 “宋小姐?!背膛说穆曇敉高^擴(kuò)音器,傳到耳中有些失真,他微微笑著,勝券在握似的對宋荔晚說,“請你出來吧。我相信,你不會是那種,眼睜睜拋下朋友不管的人吧?” 下一刻響起的,是潘珍掙扎的聲音,咒罵他說:“程潘,你不得好死……唔——” 潘珍只說了這一句,嘴又被塞了起來,程潘并不理會她的不馴,只是繼續(xù)說著:“我數(shù)到十,你如果再不出來,我就把她推下去。” 潘珍的眼睛猛地瞪大,畏懼地看著程潘,程潘有些無奈:“為什么這樣看著我,倒像是我是個壞人。珍珍,我說過,你應(yīng)該聽話一點(diǎn)?!?/br> 他說著,已經(jīng)開始數(shù)了起來:“五,六,七……” 潘珍突然劇烈地掙扎,程潘便示意手下將她嘴里塞著的東西取下,她得了自由,大罵說:“你有病啊!不是從一開始數(shù)嗎!你怎么從五開始?。 ?/br> 程潘彎眼一笑,視線落在下方,忽然頓住。 叢林之中,邁出一道輕盈的影子,身上雪白的長裙有些臟了,沾上了泥土的黃和枝葉的綠,偏偏將她的面孔,襯托得如同精靈般不染塵埃。 強(qiáng)烈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都似是透明,風(fēng)吹動她的裙角,揚(yáng)起她濃密似幽靜河流的長發(fā),她仰起頭來,向著程潘淡淡道:“不必數(shù)了,我已經(jīng)出來了?!?/br> 看到她,潘珍放聲大哭:“宋小姐,你怎么不跑啊!程潘就是個變態(tài),他抓住你,一定會對你下手的!” 程潘不在意潘珍怎么評判他,只死死地盯著宋荔晚,眼神貪婪而執(zhí)迷,似是望見原本不屬于他的珍寶,向著他綻開了絕世的光華。 “我就知道,你會出來的?!彼行┌V迷地向著宋荔晚微笑道,“連我這樣的人,你都愿意去拯救,宋小姐,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難道真的是神仙不成?” “如果我是神仙,你還能這樣對我嗎?”宋荔晚看了看哭得滿臉眼淚的潘珍,語氣不變道,“我跟你回去,但你要放潘珍走?!?/br> “如果我說不呢?” 宋荔晚抬起手來,雪白指尖中,夾著一支削尖的木枝—— 剛剛她就是在找這個,出來的才遲了。 尖銳的木抵在柔軟嬌嫩的頸中,她的下頜抬起,光潔而俏麗的下巴微微揚(yáng)著,露出頸中一線拉直了的弧度。 “那我不介意,讓你失去面對靳長殊的唯一籌碼?!?/br> 程潘瞳孔驟縮,有些不可思議道:“你居然為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以死相威脅我?” “并不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她叫潘珍,是我的朋友,更在今夜拯救了我。程先生,你沒有可以以性命相托的朋友,自然不能理解,我們之間的感情?!?/br> 宋荔晚細(xì)膩柔白似一段美玉無瑕的指尖稍一用力,那樹枝便刺破了肌膚,赤紅色血液滾落而下,在肌膚上留下酒色的痕跡,她并未覺痛,只是看著程潘,似乎篤定,他無法承擔(dān)失去她的風(fēng)險。 “我數(shù)十個數(shù)。”她語調(diào)冷淡地說,“放她走,否則,你只能得到一具尸體?!?/br> “五,四,三……” 若不是場面不合適,程潘差點(diǎn)被氣笑出來。 他從五開始數(shù),宋荔晚就也從五開始數(shù)? 他之前只有所耳聞,說宋荔晚被靳長殊調(diào)丨教得和他越來越像,也是薄情寡恩,睚眥必報。他那時只以為是謠傳,沒想到今日,卻親身驗證。 “你先放開手。”到底,程潘還是開口,“把飛機(jī)降下去?!?/br> 飛機(jī)緩緩降落在地,劇烈的風(fēng)洶涌地吹動她的發(fā)梢衣角,那柔軟的布料,將她的身影,勾勒得柔美而輕盈。 程潘跳下飛機(jī),隨手將潘珍也給扯了下來,丟給了宋荔晚,見宋荔晚仍未將那樹枝松開,難得有些怒氣沖沖,似乎意識到有什么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之中:“人我都給你了,宋荔晚,你還想怎么樣?!” “我要看著她走。”宋荔晚說著,低下頭來,對著被丟到她腳邊的潘珍溫柔說,“珍珍,別哭,有沒有受傷,還能站起來嗎?” 潘珍今夜,全憑一腔孤勇,卻意外被程潘抓住,生死上走了一遭,聽到宋荔晚這樣問,猛地哭了起來:“我走了你怎么辦啊?” “別替我擔(dān)心?!彼卫笸碇粚χΓ罢湔?,這次乖一點(diǎn),去到集市上,先不要回家,你就在那里住下,等……” 宋荔晚看了程潘一眼,程潘理解了她的意思,嗤笑一聲:“最多一周?!?/br> “等一周后,你再聯(lián)絡(luò)家人接你回去,知道了嗎?” 若是潘珍脫險之后,立刻趕回京中,以程潘的疑心,定然會懷疑她要回去通風(fēng)報信,倒不如等一周后,所有事情塵埃落定,那時潘珍想去哪里,程潘都不會在意了。 潘珍還不舍得離開,可宋荔晚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疼了:“珍珍,你瞧,我受了傷,得快點(diǎn)去處理才行。你再不走,我就要疼死啦?!?/br> 血珠滾落,似斷線石榴,在她雪白肌膚上,染出詭譎媚色。 潘珍不敢再耽誤時間,一邊哭,一邊回頭看她,卻再不停下腳步,筆直地向著河中走去。 現(xiàn)在并不是豐水期,河流潺潺,仿若一闕婉轉(zhuǎn)的歌喉,潘珍淌過流水,泣不成聲說:“宋小姐,一周后,我在這里等你。” 宋荔晚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對著她輕輕地笑了笑,眼看著她的身影越走越遠(yuǎn),這才問程潘說:“你這點(diǎn)誠信,應(yīng)該還是有的吧?” 程潘不悅道:“我說了要放她走,難道還會把她再抓回來?宋荔晚,沒想到你還是個巾幗英雄,這么舍己為人。” “都說了,你不會明白,她對我好,我就對她好,這本就是世上最簡單的道理?!?/br> 手緩緩落下,染了血的樹枝滾落在地上,鮮紅的血,同碧綠的葉,在這靜謐的月色下,仿佛能夠刺痛人的視覺。 程潘上前一步,將她拽入懷中,掐著她的下頜,咬牙切齒說:“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宋荔晚并不掙扎—— 實在是也沒有力氣掙扎了。 “我為什么要瞧不起你,況且,我怎么看待你,很重要嗎?”宋荔晚頓了頓,忽然有些了然,“你是不是覺得,靳長殊喜歡我,所以你就要從他手里爭到我,這樣就證明……你比他更優(yōu)秀?” 程潘沒有說話,可是咬緊的下頜卻證明他的心情并不平和。 她猜對了。 “讓我再猜猜看。同樣的碧綠眼睛,這是外族血統(tǒng),你是金發(fā),說明你的外族血統(tǒng)比靳長殊要更多一些。這樣恨靳長殊,卻又偏偏想要成為他……” 宋荔晚唇角提起一個微妙弧度,彎眼一笑,偏偏滿是譏誚之意。 “難道你是家里不受寵愛的那個次子,在兄長的光環(huán)下,被逼的將要發(fā)瘋,于是選擇以弒兄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優(yōu)秀?” “你——!” 下一刻,他的手已經(jīng)狠狠地攥在她的頸中,頸上的傷口仍在淌血,很快就染紅了他的指尖。 可他的神情,卻遠(yuǎn)比宋荔晚要痛苦得多。仿佛是一只鬼,披上了人皮,卻在這一刻被當(dāng)場掀開,在日光下無所遁形。 指骨同頸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收緊聲,她的面上綻開秾酣的海棠,眼尾蜿蜒嫵媚,艷色無邊,美得似是接近了荼蘼。 她還在說著,哪怕再艱難,卻也一字一句地說著:“看來……被我說中了……你是靳長殊的弟弟?他的父母是誰……為什么……為什么會把他交到靳家撫養(yǎng)?” “到了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想著為他打探消息?”程潘怒急反笑,森白的齒如同猛獸,恨不得生生咬斷她的喉嚨,“宋荔晚,你就真的這么愛他?” 宋荔晚卻不再說話了。 大概是知道,程潘不會回答她的問題,她閉上眼睛,擺出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樣。 到底,程潘猛地松開了她。 她墜落在地,如被撕碎了的一張紙,那樣憔悴而狼狽,卻又無損她的美麗。 程潘明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可這一刻,兩人的局勢已經(jīng)互轉(zhuǎn)—— 她只憑猜測,便猜出了他最大的秘密,又臨危不懼,甚至反過來套他的話。 這樣的臨危不懼,這樣的聰穎靈慧,偏偏又是這樣的美麗,無數(shù)的魅力交織,連程潘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刻自己的眼中,無法克制地流淌而出的,早已不是因為嫉妒而產(chǎn)生的貪婪渴望。 而是對于她的,無可自拔的向往與戀慕。 宋荔晚伏在地上,在窒息的一瞬間,空氣洶涌地涌入了喉中,她嗆咳著,單薄的肩膀似是蝴蝶翅膀,脆弱地煽動著。 程潘緩緩地,單膝跪在她的面前,將她抱起,小心地拂開她面上沾著的亂發(fā)。 她狼狽透頂,卻也美艷絕倫,令人幾乎生出頂禮膜拜的沖動,程潘親吻她的發(fā)尾,聲音放得輕柔而深情。 “學(xué)姐……荔晚,你瞧,他什么都有了,如果你愿意像愛他一樣愛我,那我可以放過他。我會帶著你回到我的家鄉(xiāng),那里有很大的雪,雪山上會開一種像是月光的花朵,傳說那是上帝為無法相會的戀人落下的眼淚,落在大地上,便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那真的很美,只要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求你……”他閉上眼睛,沉醉在這一刻的美夢之中,“愛我吧?!?/br> 可美夢,只是一瞬間就被打破了。 宋荔晚的嗓音有些沙啞,帶著破碎的冷漠,回答他說:“我不能把我的愛,施舍給你。”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每一次,他想要的東西,都會被告知,那是留給靳長殊的!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 他只是比靳長殊晚出生了幾年,為什么,這個世界就已經(jīng)屬于靳長殊了?! 凌亂的、巨大的怒火席卷了他,程潘的眼睛,一瞬間冷了下去,可他的手,卻抱宋荔晚抱得更緊,如呢喃情話一般,輕柔地對她說。 “我本來不想這樣……可是荔晚,我真的太想擁有你了?!?/br> 針丨管刺丨入肌膚的聲音,細(xì)微得似一陣風(fēng),冰冷的藥劑注入體內(nèi),只是一瞬間,宋荔晚便覺得視線晃動起來。 月亮掛在那里,成了混沌的一片雪白,她閉上眼睛,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就睡著了。 這是高度麻醉劑,只需要一點(diǎn),就能令人陷入死一般的睡眠之中。 程潘隨手將針筒丟到一旁,打橫抱起宋荔晚向著直升飛機(jī)走去,一面吩咐手下說。 “準(zhǔn)備好實驗室。” 手下一愣,有些猶豫:“可那個實驗,現(xiàn)在還不成熟……” “那又怎么樣?”程潘只是道,“哪怕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懷里。” 他不知想到什么,卻又翹起了唇角,愉快地笑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那靳長殊一定會……更加痛苦吧?!?/br> 作者有話說: 大家不要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