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陸無事和幾名護(hù)衛(wèi)將公主和陸惟護(hù)在身后,警惕望著他們。 他們固然是能從這里殺出一條血路的,但從這里出去之后,如何突破重圍出城,才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 這些流民也許沒有武力沒有軍紀(jì)可言,甚至可能一擊即潰,但他們手里都有兵器,這么多人蜂擁過來,陸無事他們很難保證陸惟和公主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引流民軍入城的內(nèi)鬼,還沒有現(xiàn)身。 “王二郎來了!” “是王二郎,快讓讓!” 正思忖僵持之際,流民軍接連喊起來,紛紛讓開一條道,讓后面兩人越眾而出。 王二為首,他右手邊則是一個老熟人。 果然是崔千。 公主微微一動,劍要完全出鞘,手卻被陸惟按住。 “還不到那個時候。” 他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 公主皺眉,終是松開手。 “今夜城中大亂,讓殿下受驚了,委屈殿下跟我走一趟,我給殿下找個更安全的地方。”崔千道。 他的聲音很穩(wěn),沒有一絲慌亂顫抖。 也就是說,今夜的變故完全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中。 他籌謀已久,想必也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shù)次。 “崔司馬,你要我跟你走不難,但你總得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吧?為何城門緊閉,竟突然涌入如此多的流民,為何他們會與你同行?這位王二郎又是何方神圣?” 崔千沒想到公主的聲音也很穩(wěn),也跟他一樣沒有一絲慌亂顫抖。 至少,崔千聽不出來。 他不由詫異,仔細(xì)端詳公主。 火光包圍之中,他看見了一張端麗嬌俏的臉。 對方也正注視著他,臉上的確沒有半點(diǎn)憤怒之色。 崔千嘆了口氣。 “官倉拿不出糧食,那些高門富戶又不肯借糧,流民們難以為繼,眼看就要活活餓死,自然只有奮起反抗了。我雖是朝廷官員,可也有良心,也知道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這些民生疾苦,公主殿下千金之軀,錦衣玉食,自然是不懂的?!?/br> 他的話綿里藏針,尤其是后半句,輕易便激起周圍流民的憤怒。 霎時間望向公主的眼神,從原本的興奮,又增添不善與戾氣。 公主淡淡道:“我路過此地,本來是停留兩日就走,但是聽方刺史說流民眾多,糧食不夠,就拿出一半糧食給方刺史,讓他幫忙賑濟(jì)災(zāi)民。就算你們把我那一半糧食貪下,也用不著拿我來作筏子。崔千,你這就是造反。造反的后果你想好了嗎?這些百姓只是想要活下去,你卻慫恿他們造反,他們知道你在送他們?nèi)ニ绬??一旦朝廷得知此事,大軍趕到,他們就會被你擋在前面,替你去死!” 說到后面,公主聲音忽而沉下去,卻更為攝人心魂。 她環(huán)顧四周,看著那一張張表情不一的臉。 “你們都被崔千利用了,你們愿意去為他死嗎?!” 人心波動,就在只言片語之間。 崔千冷笑,揮了揮手,身后立刻有秦州府兵精銳一擁而上,將公主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甚至隔開他們與流民。 這也印證了陸惟之前的設(shè)想:秦州已經(jīng)有一部分府兵跟著崔千反了! 但隨之而來又是更大的疑惑,此時此刻他也無暇細(xì)究。 “將公主帶走,其他人押去州獄,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陸惟原是準(zhǔn)備與公主一道被抓走,借此進(jìn)一步探究崔千的計劃,孰料崔千竟是要分開他與公主,當(dāng)下臉色一沉,直接去抽公主手里的壓雪劍,準(zhǔn)備直接動手殺出去再說。 結(jié)果這次卻是公主按住他的手。 陸惟倏地看她! 第53章 公主抬眸,一雙目光仿佛生輝,陸惟甚至在那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了。 旁邊燈籠微微搖晃,蠟燭在風(fēng)中被吹熄,那若有似無的倒影立刻黯然消失。 “我跟他去?!标懳┞犚姽魅缡钦f道。 陸惟皺眉:“不分開?!?/br> 兩人分開,不可測的可能性會增加,他不一定算得到公主那邊的意外。 公主道:“我有辦法。” 脫身。 眾目睽睽之下,她后半截話沒有說,但公主知道陸惟肯定能聽懂。 崔千見狀,笑了起來。 “看來殿下與陸少卿難舍難分,我注定是要做這個惡人了。不過殿下放心,只要你隨我過去待上幾日,待事情一了,你們自然就能小兩口團(tuán)聚了。” 他說到小兩口時,還擠眉弄眼,自以為挺詼諧的。 崔千的保證,公主和陸惟兩人都不當(dāng)回事。 這種時候?qū)Ψ秸f的任何話,都不足為信。 沒有更多時間讓陸惟思考,他只來得及對公主說一個字。 “等?!?/br> 讓公主不要輕舉妄動,等他這邊將人手集結(jié)起來,再過去找她。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jī)再謀后動。 公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微不可見點(diǎn)了一下頭。 短短幾句話,不過幾息之間的交流而已。 公主讓自己的護(hù)衛(wèi)跟著陸惟,然后被崔千的府兵簇?fù)黼x去。 陸惟看著他們的背影,面色陰沉。 “陸郎君,請吧!” 陸無事忍不住道:“郎君?” 陸惟搖搖頭,跟著對方的人走。 他與公主剛才沒有發(fā)作,現(xiàn)在更不會。 這件事從頭到尾透著蹊蹺,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想清楚,才能進(jìn)行下一步,這也是他跟公主沒有貿(mào)然暴起發(fā)難的原因。 他們剛才要想殺出去也不難,但帶著這么一大幫人殺出去還是有些難度的,而且剛才公主借著按劍,在他手心飛快寫了個字。 劉。 兩人設(shè)想是一樣的,那一瞬間,他們意識到劉復(fù)的失蹤,很可能就發(fā)生在上邽城里,也就是說劉復(fù)如果還活著,那可能還在城中某處。 再加上牽連沈源案的許福,如果他們一走了之,可能就再也沒機(jī)會弄清楚了。 一干人等被帶到州獄。 崔千倒的確是沒拿他們怎么樣。 把人推進(jìn)去一關(guān),上鎖,他就走了。 陸惟居然還有點(diǎn)特殊待遇,別人都是許多人關(guān)一間,陸惟只跟楊園和陸無事關(guān)在一起。 但對楊園來說就不怎么愉快了。 他瞪圓了眼睛看著陸惟他們被帶進(jìn)來,最后跟自己一個“屋子”,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這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也來了?!陸惟你也殺人了?” 什么叫也殺人了? 陸無事忍不住白他一眼。 “看來?xiàng)钿浭率浅姓J(rèn)自己殺人了?” 楊園一蹦三尺高:“怎么可能,我都說了我是清白的!倒是你們,明明要幫我洗清冤屈的,現(xiàn)在倒好,也成階下囚了,那可怎么辦?到底是誰陷害我的,你們查出來沒有?完了完了!” 他絮絮叨叨,來回踱步,陸無事聽得煩躁。 “若不是為了幫你洗清嫌疑,我們怎么會去你家,不去楊府,也就不會被堵個正著了!你們秦州亂成一團(tuán),崔千勾結(jié)流民造反,你身為錄事參軍居然一無所知,看來魏娘子真沒說錯你!” 楊園被“造反”驚呆了,根本顧不上他說的其它內(nèi)容。 “你說什么?崔千?!不可能吧,他區(qū)區(qū)一個秦州司馬……”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眉頭緊皺,在方寸監(jiān)牢里來回踱步,快把地上給踱出火星子了。 “不對啊,就算他挾持了方良,拿到調(diào)令,足以調(diào)動秦州兵馬,也不一定全都聽他的,造反這種事……” “還有那些流民,他就算放入城了,要如何保證可控,那些流民可不是士兵,會令行禁止,他們只為了吃口飽飯,什么都能干出來,到時候燒殺搶掠,那崔千豈不是等于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再說了,就算秦州這些兵全都腦子不好跟著他鬧事,單憑一州之地,西有西州都護(hù)府,東有長安,待兩路大軍開過來,他還能打多久?崔千莫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怎么會在這個當(dāng)口造反?” 雖說他行止毫無章法,但說出這幾句話,總算還有點(diǎn)與官職相襯的眼界,也讓陸無事稍稍改變了印象。 “你是本地人,應(yīng)該比我們更了解才對,我看崔千不是那么魯莽的人,他是不是還有什么倚仗,我們不知道?”陸無事就問道。 楊園眉頭緊鎖,想了半天,搖搖頭。 “我實(shí)在想不到!老實(shí)說,我在上邽這幾年就是混日子,公務(wù)經(jīng)手也不多,但就我看來,方良雖然勞碌奔波,但也正因?yàn)樗媳疾ǎ€愿意放下身段,跟那些兵卒打成一片,所以這秦州府兵,還真就只聽他的,崔千是指揮不動的,我真不知道崔千為什么敢貿(mào)然說反就反,難不成就憑著你說的那些流民軍?” 陸無事:“公主殿下現(xiàn)在也在他們手里?!?/br> “你們竟也將公主扔下了?!”楊園難以置信,大驚小怪半天,估摸也是覺得當(dāng)時情況下身不由己,最終面露悻悻,“就是手里多個公主為質(zhì),也不可能扭轉(zhuǎn)局面!這位是公主,又不是皇子,而且還只是陛下的堂姐,身份可比一般公主還要不利些……喂喂,陸惟,你怎么半天不說話?” 眼角余光一瞥,楊園有些不滿。 “你別干坐著,倒是出出主意想想辦法?。∧悴皇菙喟溉缟裥募?xì)如發(fā)嗎,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尋常的沒有?” 陸惟一動不動,背對著他們,像塊坐化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