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不好了,娘子,娘子她上吊了!” 晴天霹靂,眾人都驚呆了。 風至二話不說,拽起眉娘沖向孫氏屋子! 后院規(guī)格舒適雖然不如前院公主處,但身為都護女眷,李聞鵲不開口,身邊自然有人幫忙安排,孫氏的房間也就比公主住處小一些。 如今,孫氏房門大敞,幾名打雜灑掃婢女在門口瑟瑟發(fā)抖,探頭探腦。 其實也不需要進屋,風至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見,屋里橫梁上吊著一具身體,早就沒了動靜,隨風雪輕輕擺動,尤其是燭火明滅的晃動下,煞是瘆人。 那在脖頸上勒得死緊,將整具尸體吊起來的綢子,正好卡在孫氏鐵青的臉龐輪廓,后者正微睜雙眼,舌頭被勒出一截,瞪著風至她們。 死不瞑目。 “這到底怎么回事?!” 風至瞠目結舌,拽不住眉娘往下滑的身體。 “娘子說夜里睡得不好,總聽見我打鼾,就讓我別留在外間,今夜我睡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外頭下雪,不放心娘子這里,就過來看看,敲門許久未應,我想著輕一些動靜,瞧瞧娘子被子是否蓋好,誰知……” 眉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整座都護府很快都被驚動,連帶夜宿在軍營的李聞鵲也聞訊匆匆趕來。 不過幾日工夫,接二連三出事,他面色越發(fā)疲憊,只是那雙眼睛依舊灼灼逼人,甫一過來就讓人將眉娘先控制住,然后再將孫氏抱下來。 孫氏一看便是沒有救了,脈息斷絕,毫無生機。 陸惟、劉復等人得了消息,都陸續(xù)趕到。 李聞鵲臉色鐵青。 孫氏溫柔小意,頗有姿色,跟著他一道來了邊關,又將他日常起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李聞鵲不是一個好色之徒,但對這樣的孫氏也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連著幾次深呼吸,也壓不下心口的怒火,冷冷盯著眉娘。 “她怎么死的?!” 眉娘慘白著臉,又將方才對風至說的重新說了一遍。 大同小異,基本沒有出入。 在李聞鵲的印象里,孫氏是個溫柔聽話的女人,更何況,自從公主遇刺,他將都護府前院暫時讓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后院,畢竟公主就住在前院,他還是要避嫌的。 但從幾次孫氏派人送日常衣物來往的情況看,李聞鵲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婢女也都說孫氏的病情無礙,不日便可痊愈。 既然如此,為何要上吊? 李聞鵲想不明白,他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從都護府婢女外出死亡,到都護府后廚給公主下毒,再到現(xiàn)在孫氏上吊,每條人命之間好像毫無關聯(lián),又好像千絲萬縷。 李聞鵲自忖能力不算差勁,否則也無法升到西州都護的顯赫位置上,又帶兵大破柔然,但他更擅長帶兵打仗,朝廷讓他治理張掖,他就有些焦頭爛額,現(xiàn)在,更是怒急攻心。 這些天他東奔西走,四處搜查,總算有點眉目。 李聞鵲越查,越是覺得這里頭水深不可測,他正準備找個時間和劉復陸惟等人好好聊聊,卻又突然出了孫氏這檔子事。 陸惟問道:“最近,有沒有外人過來見過孫娘子?” 眉娘搖頭:“娘子自打生病后,就足不出戶?!?/br> 陸惟:“那孫娘子上吊前,是否因何事不開懷?” 眉娘:“娘子臥病之后,每每都為不能為李都護誕下一兒半女,甚為愧疚,長吁短嘆,我勸解了幾回也無用,反是加重了娘子的憂思。” 陸惟望向李聞鵲。 后者證實:“孫氏的確提過一兩回,不過子女之事無法強求,她自己也知道,并未反復糾纏,最近也沒再提過?!?/br> 李聞鵲在老家已經(jīng)有子女,正室沒跟來也是因為要在老家照顧子女公婆,他自己在子息方面自然就不著急。 孫氏想要自己所出的兒女,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那關乎她以后在李家的地位待遇,有子之妾與無子之妾還不一樣。 但孫氏年紀也不大,剛剛二十出頭,以后還有機會,沒必要一場風寒就朝思暮想把自己給想到去上吊。 孫氏的婢女木娘死了,孫氏自己也死了。 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些聯(lián)系的。 但到底是什么關系,陸惟一時還不好下定論。 “待仵作驗尸之后再說吧?!彼麑盥匇o道。 李聞鵲點頭,正要讓人將眉娘帶下去扣起來,再慢慢詢問。 這時公主忽然問:“你為何換了新衣裳?” 眾人愕然。 陸惟微微瞇起眼睛。 眉娘愣了一下,確定公主就是在問自己,訥訥道:“今日便換了的?!?/br> 公主對風至道:“你過去,聞聞她衣裳上有沒有香料?!?/br> 風至應下,走過去。 “眉娘,勞煩你,將手伸過來?!?/br> 風至語氣有禮,但眉娘仍是怯生生的,不敢動靜,風至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直接伸手,半是強硬將她的袖子拽過來。 沒有香膏,只有淡淡的,簇新衣服,還未漿洗過的味道。 風至朝公主搖搖頭。 公主問眉娘:“你這身衣服,是什么時候換上的?” 眉娘一愣:“白天的時候……” 陸惟忽然發(fā)出聲,詢問之前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婢女。 “今天白天,你們見過眉娘穿這身衣服嗎?” 婢女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好像不是這身……” “這料子是孫娘子賜的,眉娘jiejie平時舍不得穿!”另一個婢女快人快語,“前陣子孫娘子將大家喊過去,分與賞賜,說是冬至快到了,給大家買糖吃,我們都分了些銀錢,只有木娘和眉娘兩位jiejie額外多分了布料,當時眉娘jiejie還拿給我們看的,說是這布料是都護托人從江南買來,送給孫娘子的,十分難得!” 既是說到這里,李聞鵲便讓眉娘上前,仔細端詳她身上的衣服。 “不錯,這正是那批江南來的秋紅鑲銀絲鍛?!?/br> 當時孫娘子得到五匹,將其中兩匹拿出來,轉賜給服侍左右,周到貼心的兩名侍女,非但沒有不妥,反倒彰顯賢惠和善。 這樣稀罕的布料,兩名婢女何曾見過,自然拿出來百般撫摸炫耀,其他人也羨慕萬分,紛紛稱贊兩位jiejie好福氣,遇見了一個好主母。 木娘那份,她舍不得做衣服,就先收起來,準備以后再用。 而眉娘做了一身衣裳,但她也舍不得穿,打算過年再穿。 平日里兩人還是穿著婢女常見的粗布衣裳。 但今日眉娘卻忽然換上新衣服。 眉娘道:“我原先那身衣服,服侍孫娘子用晚飯時弄臟了,天氣冷洗不干凈,便才臨時穿了這身新的?!?/br> 陸惟不置可否,看向公主:“勞煩殿下了?!?/br> 劉復在旁邊一頭霧水,也不知道他要勞煩公主什么,但公主似乎聽懂了,點點頭,親自上前,翻看眉娘衣袖,湊近嗅聞。 眉娘雖然惶恐,卻不敢再躲。 “傍晚到現(xiàn)在也有幾個時辰了,身體接觸,衣裳難免會沾上香膏的味道,但是沒有,連衣服上的褶皺也很少,可見你剛穿上不久,不會超過孫娘子出事前后?!?/br> 公主柔聲細氣,娓娓道來。 女人對香膏如何使用更加熟悉,所以陸惟剛才要請公主出手。 眉娘的臉色在夜色中看不明晰。 但陸惟注意到她渾身僵硬繃直,這是很緊張的表現(xiàn)。 “就算你換衣服發(fā)生在孫娘子出事之前,但主母臥病在床,服侍她的你不可能有心情去換衣服,就算換,應該也有別的舊衣服穿,唯一的可能,是你替換的衣裳沒了,而且你心慌意亂,沒想那么多?!?/br> 眉娘連連搖頭,卻說不出話。 第25章 此時風至已經(jīng)讓雨落將先前被橘貓叼來的布料拿來。 “你們看看,這是否眉娘先前穿的衣裳?” 灑掃婢女逐個辨認,都說是。 眉娘大聲喊冤:“我那衣服弄臟了,自然要收起來,不能因為一件衣服就定我的罪!” “的確不能,但你撒謊了?!?/br> 陸惟的聲音響起,語氣層層遞進,音量卻不高,在夜里幽幽的,隨著身旁燈籠一晃一晃,似乎多了別樣意味。 樹影婆娑,夾雜燈下拉長的人影,森然深邃,蜿蜒溯洄。 “你說孫娘子是因為不能為李都護誕下子嗣才尋短見,那你為何會慌亂到把平時舍不得穿的衣裳都拿出來,你用舊衣裳干了什么,才需要臨時被換下來?難不成,害死孫娘子的人是你?你可愿當著你主母的尸身當眾發(fā)誓,你從未做過虧欠于她的事情?” 劉復想起他“日能審陽,夜能審陰”的傳聞,不由打了個寒顫,越發(fā)挨著柱子,仿佛貼緊柱子就多了份安全感。 他瞪大眼盯著躺在地上的孫氏,似乎下一刻對方的魂魄就能從尸身上飄出來。 “我沒有,我沒有!” 眉娘顯然也被嚇得不輕,癱軟在地上不斷想要遠離孫氏,偏偏陸無事將她按住,逼她盯著孫氏青白的臉看。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的死與我無關!” “那你還不說?!” 陸無事這一聲吼,在她耳邊炸開,如同當頭棒喝。 眉娘面色大變,脫口而出:“孫娘子是害了人,自己心里歉疚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