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陸少卿!” 陸惟低低咳嗽兩聲,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但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沒事。 李聞鵲忙伸手去把他的脈,發(fā)現(xiàn)脈象氣若游絲,竟如日薄西山。 “快,來人,將公主和陸少卿送回去,找大夫來!” 公主在陸惟身后的角度,分明眼尖看見對方借著捂?zhèn)诘拈g隙,飛快探入另一只手的袖下,按住某個xue道。 之后才是陸惟白著臉倒下。 公主頗有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但她也不甘落后,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下來。 “陸郎君,你怎么樣了!” 公主撲上前,正好壓住陸惟手臂的傷口。 陸惟臉色好像更白了一點。 “你千萬不能有事,不然我于心何安!”公主垂淚,“李都護,勞煩你派人去找城中最好的大夫!” 李聞鵲擦汗:“殿下放心!” 說話間,李聞鵲的近衛(wèi)已經(jīng)過來,護送陸惟和公主二人離開。 陸惟抬頭看一眼,那邊陸無事已經(jīng)將朱管事生擒,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會看著,便也沒有異議,任憑李聞鵲留下來收拾局面。 該跑的已經(jīng)跑了,剩下的小魚小蝦,有李聞鵲在,也不必?fù)?dān)心。 只是—— 陸惟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亦步亦趨的公主。 沒等他開口,公主比他更快。 “陸郎君是否哪里不適,我扶著你吧!” “不敢有勞殿下。” “事已至此,還請陸郎君不要矯情?!?/br> 陸惟不吱聲了,他發(fā)現(xiàn)在“賣慘”這一塊上,公主殿下并不想讓他一枝獨秀。 這回出來,他本來的確是不打算暴露自己身手的,潛入數(shù)珍會純屬意外。 但更大的變數(shù)是這位公主殿下。 他看了公主一眼。 對方?jīng)_他笑了笑,溫柔婉轉(zhuǎn)。 李聞鵲正好也扭頭察看兩位貴人的情況,見狀露出恍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恍然什么。 陸惟沉默了一下,決定放棄掙扎,繼續(xù)將傷者的角色進行到底。 第21章 這個地下世界,其實是有不少通道通往外面世界的,否則數(shù)珍會那些人不可能看見李聞鵲帶著府兵橫掃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脫身了。 但這些出入口很隱蔽,有的在城中民居地窖,有些則在小巷胡同盡頭的柴禾堆下面,甚至還有之前公主他們進來的官驛,這就說明數(shù)珍會的勢力早已遍布城中各處。 他們從大殿側(cè)面走出去,很快就看見一株彎曲的枯樹。 樹下站著七八人,為首的正是汝陽侯劉復(fù)和公主身邊的侍女雨落。 這兩人不會武,只能在外面等著。 雨落一見公主出現(xiàn),喜出望外,馬上小跑過來。 劉復(fù)跟在后邊。 “遠(yuǎn)明,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他喊著陸惟的表字,大驚小怪,大呼小叫。 但隨即,劉復(fù)的注意力馬上轉(zhuǎn)向公主。 “殿下,您也受傷了?!” 公主勉強笑笑:“我無妨,是陸郎君為了救我受傷,我……” 她一路受了驚嚇,有些說不下去,臉色依舊是蒼白孱弱的。 劉復(fù)忙道:“殿下受驚了!雨落,快扶你家公主回去歇息吧!我馬上找個大夫去為殿下把脈!” 公主長路跋涉,歷盡艱辛,好不容易抵達(dá)張掖了,竟還接二連三遭遇刺殺和劫掠,堂堂公主飽受折磨不說,朝廷臉面又往哪放? ——劉復(fù)至今還不知道,是公主主動跟陸惟往地下世界去的,他以為公主先被擄走,陸惟才去找的。 沒等劉復(fù)再說些什么,公主已經(jīng)按著額頭,搖搖欲墜,弱不勝衣,幸而有雨落及時扶住。 “抱歉,我……” 劉復(fù)大驚:“您快先上車回官驛!” 公主沖他和陸惟點點頭,面露歉意,就著雨落的手,上馬車了。 馬車只有一輛,公主坐走了,劉復(fù)和陸惟就只能騎馬了。 劉復(fù)嘆了口氣:“公主真是紅顏多舛,你說是不是?” 他見陸惟沒吱聲,不由扭頭詢問,驀地驚呼。 “遠(yuǎn)明,你手臂傷口還在滲血!” 陸惟抬頭望天,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說了。 官驛出事之后,李聞鵲一邊命人搜尋公主和陸惟的下落,一邊將官驛封起來,又將自己的都護府讓出來,作為公主的新官驛。 雨落:“殿下,您真沒受傷吧?風(fēng)至那邊,還有陸少卿,他應(yīng)該不會對您不利吧……” 公主知道她要問什么:“我沒事,衣裳被劃破了,腿上應(yīng)該有磕破劃傷的,沒有大礙,陸惟跟我一樣,不過他上身掛彩多些,他現(xiàn)在在一條船上,暫時不會賣我。風(fēng)至也沒事,她去幫陸惟的人了,回頭會跟李聞鵲一塊過來?!?/br> 雨落連連點頭,又趕緊讓大夫進來察看包扎。 誠如公主所說,她上半身雖然沒怎么掛彩,雙腿卻被劃破好幾道口子,小腿靠近膝彎更有一道長長的刀口,血已干涸,原先貼著深色衣裳顏色不顯,公主竟是從頭到尾沒喊過痛。 反是雨落看得眼眶都紅了,咬著唇不說話。 “好啦,哭甚,那個廚娘抓到了嗎?”公主點點她的額頭。 公主指的是上回想要給公主下毒,卻不慎毒死貪吃婢女的事情。 雨落道:“此事說起來,頗是古怪離奇。李都護派人找到那廚娘的家里,發(fā)現(xiàn)那廚娘原本早就死了,是三年前有個孤女上門投靠,說自己舉目無親,又有母親留下的一筆嫁妝,生怕被族里吃絕戶,便逃了出來,希望能認(rèn)下父母,以后也好有個依靠,自己也會為他們養(yǎng)老送終云云?!?/br> “那家人膝下無兒無女,剛沒了女兒,女主人正好在外摔倒,多虧這孤女幫忙送醫(yī),二人一見如故,回家與丈夫一說,又看女子不僅與自己家同姓,都姓蘇,還神似自己早夭的女兒,越發(fā)憐愛,便正式認(rèn)了親。對外就讓這孤女頂替自己死去女兒的身份,您也知道,這地方在朝廷收復(fù)之前,素來混亂,城中居民朝不保夕,也不會有人去計較這些細(xì)節(jié)?!?/br> “這孤女從此就在他們家住下,倒也勤勤懇懇,侍奉雙親,還學(xué)了一手好廚藝,這回官驛缺人,都護府放出風(fēng)聲,那孤女就托了關(guān)系在后廚幫忙,據(jù)說因為她手藝不錯,手腳也勤快,事發(fā)之前,沒有人想到她可能會是下毒者。” 公主聽罷:“也就是說,東窗事發(fā)之后,此女憑空消失,身邊竟沒有一個真正知根知底的人?” 雨落點頭:“不錯,那戶人家對養(yǎng)女的過往一無所知,畢竟戰(zhàn)亂流離,也不好溯源。最古怪的是,她三年前便來到張掖,難道是三年前就已經(jīng)蓄謀,還是得知您在官驛下榻,才被收買的?” 公主:“從她來歷不明的情況看,應(yīng)該是早有預(yù)謀。但三年前,誰會料到柔然大敗,我會歸朝?” 也就是說,此人未必從一開始就沖她來的,起初的目標(biāo)可能是別人。 三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事? 柔然大利可汗暴斃,群龍無首,在她的撮合下,柔然三王攝政。 而中原這邊,沈源私自出兵柔然,大敗而歸,被處置,這才有了后來李聞鵲的上位,整頓軍紀(jì),出兵伐柔。 公主:“看來,有必要找陸惟談?wù)劻??!?/br> 此人能力不俗,城府深沉,對中原的了解遠(yuǎn)勝于她。 雨落:“那奴婢去將他叫來?” 公主:“不急,你去收拾行李,若有人問,就說我不愿在張掖久留,想盡快啟程回京?!?/br> 雨落很詫異:“真的要走嗎?” 她倒不是不想走,是現(xiàn)在這么多事情沒解決,她以為公主一定會想查個水落石出再走。 公主道:“你反正就這么將消息散出去,我要等陸惟來挽留的時候,與他談?wù)剹l件?!?/br> 雨落更是奇怪了:“最想留您的,應(yīng)該是李都護吧,怎么會是陸少卿?” 公主詭秘一笑。 為什么陸惟會來挽留? 當(dāng)然因為他這次作為送迎副使的另一個任務(wù),是來查沈源舊案的,上回陸惟就已經(jīng)跟公主說過了,案件沒查清楚,他肯定不想走,但公主遇刺要走,又屬于情理之中,他肯定會過來挽留。 這廝殊為狡猾,她想從對方嘴里挖點東西不容易,趕上機會肯定不能放過。 雨落沒有風(fēng)至的身手,但她素來對公主言聽計從。 “那奴婢這就去收拾放話,殿下該好好休養(yǎng),什么事都不要管了,您方才跟那陸惟往暗道去了之后,奴婢一直后悔沒有攔住您?!?/br> 公主不想聽她啰嗦,撒嬌道:“我有些餓了,想吃你做的手搟面,再放點臊子,切得碎碎的,胡椒盡可多放些。” “可風(fēng)至還未回來……”雨落遲疑不肯走。 公主伸手把她往外推:“都護府要是再出事,李聞鵲就不用混了,他總歸還是有點本事的,外邊也有人守著,去吧去吧!” 雨落無法,很快被打發(fā)走了。 她一走,公主臉上那點嬌憨隨即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事情越來越復(fù)雜了,公主想道。 她仿佛看見一張?zhí)齑蟮木W(wǎng),漫無邊際,將所有人與事都罩住。 撒網(wǎng)的人,顯然不止一股勢力,也不止一個目的。 甚至他們的目標(biāo),可能也不止針對她,也許還包括李聞鵲、奉旨過來接人的陸惟和劉復(f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