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她發(fā)揮得差不多，輪到自己登場了，陸惟這才拱手。

    “我姓劉名環(huán)，這是舍妹，不知三位兄長如何稱呼，能否帶我們?nèi)ラ_開眼界，在下必有重酬?！?/br>
    公主：……

    她沒記錯的話，汝陽侯劉復(fù)他爹就叫劉環(huán)吧。

    第12章

    齊二面具后面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深覺自己今日運(yùn)氣不錯。

    “你們喊我齊二便可，這兩個是我兄弟，人稱張三郎張四郎，相逢正是有緣，不必客氣，兩位跟我來吧?！?/br>
    雖說齊二未必懷著好意，但他的的確確帶著兩人先去了賣面具的鋪?zhàn)印?/br>
    陸惟和公主對視一眼，悄悄將自己懷里原本藏著的面具扔掉。

    之前那對男女翻云覆雨時，曾將面具摘下來丟到一邊，公主和陸惟兩人雖撿起來，卻一直沒戴上，一來適當(dāng)引人注目可以更快找到門道，二來他們也不知道那面具代表的含義，如果遇到那對男女認(rèn)識的人，還有可能暴露。

    現(xiàn)在既然魚兒主動來咬鉤，原先備用的面具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巷子盡頭有道暗門，推門進(jìn)去，穿過院子，再來到一個花園。

    這地下城雖然不見天日，但有不知怎的還能栽種桃樹，時值寒冬，桃樹上竟然桃花與桃子并掛，碩果累累，花朵盛放。

    兩棵樹干中間的過道系起一根細(xì)麻繩，各色面具就被掛在繩子上。

    桃樹下站著一名年輕女郎——她雖也戴著面具，但身姿窈窕，藕色羅裙，絕不會讓人錯認(rèn)。

    不知怎的，齊二三人到了她面前，變得客客氣氣，不敢有半分輕佻。

    “芳娘子，此二人初來乍到，我?guī)麄儊碣I面具的，還請你幫他們挑兩個?！?/br>
    女郎看了看陸惟和公主，又望向齊二。

    “你運(yùn)氣不錯呢。”

    這話沒頭沒尾的，但齊二分明聽懂了。

    “也就是正好遇見了，我老齊熱心腸，見不得人受苦，能幫一把就幫一把?！?/br>
    兩人打著啞謎似的。

    女郎輕笑一聲，沒再多說旁的，只隨手指了兩個面具，讓齊二摘走。

    “兩枚錢?！?/br>
    齊二沒問陸惟他們要錢，反是伸手從懷里摸出兩個金餅，細(xì)看那并不是黃金，而是跟公主之前從那女人身上搜出來的黃銅令牌一模一樣。

    上面也有個“珍”字。

    陸惟更注意到，這些桃樹并非真樹，桃花和桃子自然也不是真的。

    樹干應(yīng)該是竹子一類的東西雕刻染色，桃花則是通草絹花，至于桃子，陸惟沒法摘下一個端詳，目測應(yīng)該是粉紅碧璽。

    豪富人家的后花園，為了四季常青，耗費(fèi)巨資做上這一片假景也不是沒有，但像此處，邊陲重鎮(zhèn)的地底下，竟還有這樣一個花園存在，不能不讓人驚嘆之余，疑竇叢生。

    他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面上絲毫不顯，只作富貴子弟初出茅廬的懵懂狀，任憑齊二拿了兩個面具遞給他們。

    面具花色繁復(fù)，與齊二他們的差不多，但陸惟注意到，芳娘子的面具花紋卻比他們簡單許多，兩頰桃葉，額頭桃花，似乎印證她的職責(zé)。

    “齊二哥，那位芳娘子的面具，為何與你我不同？”

    待幾人離開花園，重新穿過院子，回到巷子，公主才小聲發(fā)問。

    齊二只道：“芳娘子自然是不同的?！?/br>
    這地下城原先是無主之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殺人越貨屢見不鮮，沒有一點(diǎn)本事的人，是無法在這里行走的。

    但混亂也有混亂的好處，有些人天生野性蓬勃不服管教，就喜歡這種朝廷官兵管不到的地方，何況現(xiàn)在天下割據(jù)，本來就亂，地下城不過是這種亂象的縮影，或者說將所有的惡與亂凝聚在一處。

    不知從何時起，地下城多了一個叫數(shù)珍會的當(dāng)鋪，當(dāng)鋪主人財(cái)大氣粗，規(guī)模很快擴(kuò)大，并三不五時在地下城競拍，拿出的珍奇也五花八門，天南地北似乎沒有他們找不到的東西，久而久之名聲大噪，據(jù)說連南朝豪商也派人過來競拍。

    旁人若有覬覦數(shù)珍會財(cái)力的，無不慘淡收場，這地下城就漸漸的改名換姓，幾乎由數(shù)珍會說了算。

    在朝廷設(shè)立西州都護(hù)府之前，此地就匯聚了四海八荒，中原異族混雜而居，自然也就亂得出奇。

    即便后來李聞鵲來了，大力整頓，下令宵禁，這城中各處角落依舊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之前那廚娘逃跑，李聞鵲讓人全城搜捕，卻半天找不到人，陸惟就意識到這城里可能還有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在庇護(hù)她。

    如今聽齊二所講，正好應(yīng)驗(yàn)了他的所有猜測。

    “會中最大的自然是會首，會首之下則是二當(dāng)家和三當(dāng)家，東西南北四閣，東西兩閣各管內(nèi)外，南閣管人，北閣管商，各司其職，互不干涉，他們以會首為尊，這些我都是聽人說的，至于芳娘子，據(jù)說她在會中地位不低，不是你我能得罪的?！?/br>
    “你們方才問的面具，正是地下城中用來辨識身份的，像你們這種初來乍到的，或俺們仨這樣混苦力賣力氣活的，都是差不多的花色，只有到了芳娘子那樣的身份，面具上的花紋就越簡單。”

    他的話比較糙，但陸惟和公主也聽明白了。

    剛剛他們在鬼市逛了一圈，零星也能看見幾個沒戴面具的人。

    面具花紋不僅識別身份，也是地位象征，更是用來區(qū)分?jǐn)澄?，?shù)珍會想在地下城一手遮天，就琢磨出珍字牌和面具，用這兩種東西來排除異己，時日久了不戴面具也沒有珍字黃銅牌的人，就會被當(dāng)成異類。

    “照這么說，會首的面具，豈不是空白一片？”公主問道。

    “我這樣的身份，哪有資格看見會首？每逢初一十五，數(shù)珍會都會舉辦數(shù)珍宴，你們運(yùn)氣好，再過片刻就碰上解禁了。”

    齊二話音剛落，原本寂靜無聲的街道仿佛某種封印被揭開，瞬間沸騰。

    公主訝異：“怎會如此？”

    齊二：“自從數(shù)珍會掌城，除去初一十五這兩日，其余時候都不許人在城中主道高聲喧嘩，若有違者，必然嚴(yán)懲。”

    公主：“難道就沒人有異議？”

    齊二苦笑：“有自然是有的，可那些人，要么被當(dāng)作兩腳羊片了湯，要么受了教訓(xùn)去給數(shù)珍會做牛做馬，再也不敢叫囂?！?/br>
    “那我們方才說話，音量不高吧？”公主露出后怕，怯生生道。

    齊二哈哈笑道：“小娘子別怕，如果有事，早就有人來抓我們了，今日解禁，可以盡情喧嘩，你們不是想開開眼界嗎，我就帶你們?nèi)?shù)珍宴吧！”

    公主：“齊二哥，這里有吃的嗎，我餓了，能不能先帶我們?nèi)フ页缘?？?/br>
    齊二一拍腦袋：“是我疏忽了，我知道一家醬驢rou很不錯，這就帶你們?nèi)?。?/br>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齊二打頭，陸惟公主稍后，齊二那兩個跟班張三張四則落在最后。

    有意無意，正好將兩人夾在中間。

    齊二沒有帶他們?nèi)プ邠頂D的主道，而是繼續(xù)在小巷里穿行。

    小巷里房子不多，但大多院門敞開，輕易可以看見里面。

    有的三無成群，擼袖子光膀子在扔骰子，有的則是妖嬈濃妝的年輕女郎在里面招待客人，干什么一望便知。

    這里比外頭地面上要更為大膽放肆，公主甚至看見一個女人光著上身就往男人懷里鉆，嬉笑撒嬌，絲毫不避忌其他人在場，而路過的齊二等人，也都面色如常，司空見慣。

    那只能說明，他們在這里每天經(jīng)歷的，比眼前更為夸張。

    就在公主路過一扇門時，里面忽然伸出一只抓向她！

    旁邊燈籠映照下，這只手健壯有力，被紅皮燈籠也染成紅色。

    公主不由驚呼一聲。

    甭管她的反應(yīng)是真是假，陸惟也得馬上將公主拉向身后，身體擋在她前面。

    “你們作甚！”

    “老驢頭，這是我先看到的人！”

    齊二不知從哪抽出匕首，橫在陸惟和捉住公主手腕的人中間。

    對面笑起來滿是皺褶猥瑣的臉看了齊二好一會兒，目光又在陸惟和公主身上意味不明掃過。

    “這肥羊你一個人吞不下吧，見者有份?！?/br>
    他的聲音像從瀕死的鴨子喉嚨里硬擠出來。

    齊二臉色難看，似乎想罵人，又忍下來。

    “回頭我再找你！”

    老驢頭這才慢吞吞松手，他咧嘴露牙，那笑容仿佛公主和陸惟已經(jīng)是他砧板上的rou。

    第13章

    齊二讓張三張四護(hù)送公主他們先走一步，自己則留下來跟老驢頭不知說了什么。

    待公主他們離開那里相當(dāng)一段距離，齊二才趕上來。

    “我與你們說的沒錯吧，這里處處都是危險，方才若不是我，你們怕就要掉進(jìn)狼窩了！”齊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告誡道。

    “齊二哥，那是妓館嗎？”

    詢問的是陸惟。

    既然公主演戲惟妙惟肖，甚至不惜剛才以身犯險，他當(dāng)然也不能一味裝啞巴，有些問題還是得陸惟來問更合適。

    “外頭那種妓館算什么？”齊二嗤之以鼻，“這么說吧，要不是我認(rèn)識那老驢頭，幫你們周旋，現(xiàn)在你們倆都會被抓進(jìn)去，甭管你們在外頭是什么世家子弟也好，公主皇子也罷，都得乖乖在里頭當(dāng)狗，陪一個客人過夜都算是輕省的活兒，就算脫光了脖子上拴條狗鏈在許多人面前跳舞，被玩膩了賣到那些黑窯里過一輩子，也半點(diǎn)反抗不了。”

    他半是威脅，半是嚇唬地為兩人描繪了一副地獄景象。

    在這里，沒有王法，沒有天日，任憑你武功高強(qiáng)，也雙拳難敵四掌。

    “那老驢頭是干什么的你們知道嗎？他可不僅僅是幫那些貴人物色玩物的，若有人看上你們的色相身體，這還不算最恐怖的。你們猜猜最恐怖的是什么？”

    齊二看見他們驚訝?wèi)嵟谋砬?，意料之中又有些得意，忍不住向他們透露更多?/br>
    “還有什么比身不由己當(dāng)玩物更為恐怖的？”陸惟皺眉。

    “他有個大主顧，喜歡琢磨些旁門左道的醫(yī)術(shù)，經(jīng)常拿些什么心啊肝啊紫河車的去下藥，我曾見過一個女的，因?yàn)檫`逆了老驢頭，被他帶人活生生剖了心肝出來，給那大主顧送去，還有紫河車，這世上哪來那么多紫河車，他便強(qiáng)迫那些女子懷孕……”

    見公主花容失色，齊二適時停住話，又安慰他們。

    “別怕，我在此地還有幾分薄面，你們跟著我，保管沒事！”

    說話間，齊二帶著他們來到一間小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