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回鶴笑了，于是繼續(xù)道：“蒼山境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存在，因為神出鬼沒與百殺百中的任務(wù)，他們很快在蒼山境有了名聲。”

    “就這樣，他們的名頭傳遍了蒼山境大小門派，也傳遍了每一個充滿仇恨的角落。”

    就像是蒲公英的種子，席卷的大風讓他們離開哺育的溫暖。

    他們四散開來，生根，發(fā)芽，開花。

    而后，向著風吹來的方向復(fù)仇。

    “來找他們的人越發(fā)多了起來，但他們接單從來不論金錢報酬多少，而是調(diào)查……任務(wù)的目標，有沒有參與過對傅氏的暗算?！?/br>
    “單打獨斗或許他們并沒有勝算，但若是論合作暗殺，他們有著一年如一日的耐心潛伏，哪怕千防萬防，也沒有選定的目標能夠逃過劫難。”

    “挑撥，離間，設(shè)謀，暗殺……”

    “傅氏死一個族人，他們便殺五人，死十個，他們殺五十。”

    “死的幾乎都是人妖兩族中用無數(shù)天材地寶栽培成長的天之驕子，甚至有不少是地位不低的門派宗族繼承人，長老門生，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都參與了祭祀計劃?！?/br>
    “一年又一年，十年接百年，傅氏的族人不斷凋零，但是當年提出祭祀計劃的

    那些始作俑者也相繼慘死，身后繼承者盡數(shù)消失?！?/br>
    “然而，在長年累月的暗殺計劃中，當年離開傅氏族地的外門弟子也一個一個的凋零，到最后……阿野送我前去靈丘的時候，他們之中也只剩下他一個人?！?/br>
    “天翊門掌門是當年圈養(yǎng)傅氏作為氣運之子誕生計劃的提出者，是人族修為最頂尖的，距離成仙只有一步之遙的修士大能。”

    “從離開傅氏的那一天起，阿野就計劃著接近天翊門掌門的私生女，用了幾百年的時間煽動策反。借她的手給天翊門掌門下毒長達百年之久，最終在我死前……”

    “用他的命，送了除了天道以外傅氏最后一個仇人，陪我一同上了路?！?/br>
    ……

    一千年前·蒼山境

    黑色勁裝的少年從樹上跳下來，對小溪便正在烤魚的袁青野道：“老大，消息準確么？目標怎么這會兒了還沒過來啊?！?/br>
    少年的耳朵上長著鳥類的羽毛，這種不完全化形在妖族屬于天賦低下難以長成的殘妖，有很多都會被妖族父母丟棄。

    袁青野慢條斯理地給樹枝上串的魚翻了個面，不急不緩道：“上去，等著?！?/br>
    “哦。”少年撇嘴，翻身上樹，盤腿坐在高處盯著四周的動靜。

    忽然，袁青野腰間的石塤發(fā)出一聲極其低啞的嗚咽聲，急促而沉悶，轉(zhuǎn)瞬便安靜下來。

    石塤自響，就證明他們之中折損了一人。

    袁青野的動作一頓，垂著眸子看不清神情。

    樹上的少年也是一愣，而后抬手撓了撓腦袋，笑得頗為沒心沒肺：“老大，烤魚好了沒？我早上就沒吃，快餓死啦！”

    袁青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將手上的烤魚直接朝少年丟過去。

    少年喜笑顏開地接住串著樹枝的烤魚，直接上嘴，一邊啃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嘴上還含含糊糊地夸袁青野的手藝好。

    袁青野沒理他，轉(zhuǎn)身走向溪流準備再摸一條上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就這么一條魚，還不夠少年郎填肚子的。

    眼睛剛捕捉到影影綽綽的魚影，袁青野便聽到身后傳來少年的聲音。

    尚未成年的妖族少年嗓音清亮而認真。

    “老大，別難過。當初咱們約定好了一起做的事，沒有人后悔過。”

    “就算我們不姓傅，但傅氏救我們性命收留在先，撫養(yǎng)教導(dǎo)本領(lǐng)在后，甚至最后送我們出來還給足了安身立命的本錢……就算離開了，我們的家還在那?！?/br>
    袁青野躬身低頭站在冰冷的溪流里，原本視線里的魚影早就沒有了蹤影，但他還維持這樣的姿勢沒有動。

    少年換了個姿勢坐在樹枝上，兩條腿在半空晃了晃，仰頭瞇起眼看向不遠處驚起的飛鳥：“家破人亡的血仇……”

    “我們，都記著呢。”

    袁青野也聽到動靜，從水中出來，身上的水分驟然間蒸干，身形轉(zhuǎn)瞬消失在原地。

    饒是少年如此熟悉袁青野，也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方位。

    但和老大一起出任務(wù)，沒有人不覺得安心。

    “終于來了?！?/br>
    少年將手中的烤魚隨手插進樹干里存放好，站起身，雙臂在身后一抹，一對寒光乍現(xiàn)的雙刀出現(xiàn)在少年手中，眼中滿是蕭肅冰冷的殺氣。

    “嘖，今天有老大在，不動手快一點……可就沒得玩了?！?/br>
    ……

    傅回鶴說著，沉默了很長時間，而后道：“其實傅氏也并沒有給他們……”

    花滿樓倒了一杯茶塞進傅回鶴手里。

    不論是報恩還是家族之人的復(fù)仇，這些逝去的人都不希望聽到傅回鶴替他們惋惜不值的話。

    傅回鶴攥著茶杯，說了一半的話

    被硬生生憋住，后面的半截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正在這時，一道輕飄飄的金色光點落在早點籠屜旁邊，而后在傅回鶴的注視下胖了好幾圈，最后滴溜溜轉(zhuǎn)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金色絨毛球。

    “你來干什么？”傅回鶴皺眉。

    面前這玩意兒和之前的小紙人一樣，也算是天道化身，只不過面前的這個誕生地久一些，本事也更大一些。

    但關(guān)鍵問題是，這不是花滿樓這個世界的天道，而是剛做了交易的李尋歡那邊的。

    金色的絨毛球反應(yīng)了好半天，而后一字一頓慢吞吞道：“你……送……去……的……人……把……氣……運……之……子……給……”

    說一個字頓一下，聽得傅回鶴想抄起這玩意兒扔到花園里去。

    “掰……”

    傅回鶴神情一頓：“掰彎了？不能吧……雖說我是拿走了他的桃花緣，但是我看他命里不犯藍顏來著。”

    正在喝茶的花滿樓嗆了一下，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金色的絨毛球反應(yīng)了一會兒，像是在理解傅回鶴說的意思，又像是隔著距離太遠，有點反應(yīng)遲鈍。

    過了好半晌，金色的絨毛球才抖了抖身子，往靠近傅回鶴的地方挪了兩步，繼續(xù)道——

    “……掰……歪……了……”

    傅回鶴：“？”

    想起袁青野的性子和行為處事，再想想李尋歡的做事風格，傅回鶴眼皮一跳。

    這兩個世界距離很遠，時間流逝也大有不同，粗略算算的話，袁青野過去了也有一個月了。

    傅回鶴：“呃……”

    金色的絨毛球不知想起什么，猛地一下子炸開來，看著更大了一圈。

    “你……管……！”

    傅回鶴嘶了一聲，身體往后仰了仰，心虛又小聲道：“問題是，我也管不了他啊……”

    金色的絨毛球又是停頓了良久，而后將自己猛地縮小身體，原地起跳，直直朝著花滿樓砸過去！

    傅回鶴臉色一變，只來得及撲過去將花滿樓護在懷里，而后兩個人抱在一起被金色絨毛球擊中，在一片金光中消失在了房間里。

    金色絨毛球縮成了小小的光點模樣，閃爍了兩下，最后的亮光也在含糊的自言自語里逐漸熄滅。

    “……他……說……的……送……你們……過……去……”

    “……就……收……手……”

    第36章 發(fā)表

    傅回鶴將花滿樓牢牢按在懷里, 在耳邊呼嘯的風聲里撲著人重重砸在一處微濕軟乎乎的東西上。

    察覺到身周的靈力穩(wěn)定，傅回鶴皺著眉直起身子，觸目所及身周是一片湖水, 不遠處是綠草如茵的岸邊。

    傅回鶴長出了口氣, 抬手捋了一把垂下來的長發(fā)。

    說實話, 自從千年之后，他還沒這么狼狽過。

    “真的是學(xué)好不容易，學(xué)壞一出溜……”傅回鶴咬牙，“好的不學(xué)，跟人學(xué)野路子。這選的什么破地方？”

    后背被什么東西抽了一下，傅回鶴轉(zhuǎn)頭，被碩大的蓮葉糊了一臉。

    花滿樓這才忍著笑，拉了下手腕邊的蓮葉葉柄，不情不愿的蓮葉才縮了回來, 收回來之前還不忘抽一下傅回鶴。

    傅回鶴這才發(fā)現(xiàn)，他和花滿樓身下軟軟濕濕的東西，正正好就是鋪展開的蓮葉。

    花滿樓輕笑道：“咱們掉下來的時候，是蓮葉接住的?！?/br>
    傅回鶴眨了眨眼, 騰出手摸了一把身下的蓮葉：“好蓮葉，這才是好種子！”

    夸贊自己的同時還不忘帶一句某個暗地搞事的：“不像某個蒲公英, 一點都不讓人省心?！?/br>
    “我勸你說話別那么大聲?！?/br>
    身后傳來一道平板無波的聲音, 黑色勁裝的袁青野盤膝坐在小舟船頭, 身后是一團眼熟的金色毛絨球，身邊是雙眉緊皺，雙目緊閉, 面上神情變幻莫測的李尋歡。

    “你還有的求我呢, 小師弟。”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李尋歡不復(fù)進入離斷齋時候的落拓中年形象, 而是英俊年輕風華正茂的青年郎，一頭卷發(fā)微微挑起，多情的眉眼比小舟劃過湖面還能蕩起他人心中波瀾。

    傅回鶴撇嘴，提高聲音：“誰是小師弟，我才是最先入門的大師兄！”

    袁青野挑眉，也不同他爭論，而是看向傅回鶴壓在身下的青年公子，勾唇道：“聽聞花公子君子六藝門門精通，袁某不才，頗為擅長丹青，有幾幅陳年記憶之畫，想請花公子品鑒一二?！?/br>
    花滿樓還沒說話，傅回鶴就表情一變，立馬改口：“師兄！”

    然后立馬低頭用極小的聲音對花滿樓道：“七童，你離他遠點，你不知道，李尋歡看上去好像被他折磨得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此時小舟無風自動已經(jīng)到了蓮葉旁邊，袁青野的耳力多好啊，當即輕哼一聲道：“在說師兄壞話之前，你是不是該從人家身上爬起來？”

    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動作的傅回鶴：“！”

    蓮葉又抽了一下傅回鶴的后背，催促他麻溜起來的意味甚濃。

    花滿樓抬手拍了拍尷尬地一動不敢動的傅回鶴，而后在傅回鶴讓到一邊之后才坐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著，循著袁青野聲音傳來的方向抬手行禮：“七童見過袁師兄，失禮之處，還望師兄見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