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而柔弱，溫柔又純潔。

    第26章 發(fā)表

    太原之西, 是武林第一莊無爭山莊的所在地，也是原家勢力最為強(qiáng)盛之所。

    傅回鶴與花滿樓原本的位置便與太原城相距不遠(yuǎn)，快馬趕路不過半個白天便可漸聞太原城的繁華喧囂。

    花滿樓單手勒韁急停, 馬匹前蹄高高揚(yáng)起發(fā)出長嘯嘶鳴。

    花滿樓略略側(cè)首, 微笑道：“看來諸位是不打算讓我進(jìn)這太原城的?！?/br>
    黑影裹挾著一點(diǎn)寒芒直刺花滿樓面門而來, 花滿樓卻像是提前預(yù)判到了劍勢的走向，劍還未至，人已然翻身而起。

    馬匹受驚之下倉惶奔逃而去。

    錦衣翩飛間, 這柄百煉成鋼的長劍劍鋒，已然被牢牢夾在了兩根手指之間。

    黑衣人眼神狠厲，握劍的手一轉(zhuǎn)，整個人旋身而起，銳利的劍刃被帶出兩圈傾斜的鋒芒, 竟是打著用內(nèi)力劍鋒削斷目標(biāo)手指的打算。

    只是那兩根手指的力道太穩(wěn), 灌注其上的內(nèi)力太沉，只聽得“格格”兩聲, 不堪重負(fù)的劍刃寸寸斷裂, 最長的劍鋒還正正夾在錦衣青年的手里。

    一招不成, 黑衣人并不近身戀戰(zhàn), 腳下一動驟然滑出數(shù)十步遠(yuǎn)，林間葉片沙沙作響，幾十點(diǎn)寒芒自四面八方朝著花滿樓齊齊射來！

    花滿樓面色一斂，抬手自左肩一抹護(hù)在胸前, 另一只手褪去寬大的外袍, 竟將襲來的寒芒盡數(shù)卷入錦衣之中, 反手朝著林間射來暗器的地方反擲了回去！

    領(lǐng)頭的黑衣人眸子一縮。

    好俊的身手！

    武林之中何時出了如此人物？！

    花滿樓微笑著道：“諸位這招實(shí)在過于狠辣殘忍了些,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還望諸位下次出手能給他人留下三分退路才好?！?/br>
    黑衣人的聲音低沉嘶啞，顯然是刻意隱藏身份：“花公子說笑了，兄弟們干的是拿錢殺人的買賣，留給他人的退路說不得就是自家兄弟的黃泉路，殺手一途，沒有輸，只有死?！?/br>
    花滿樓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理解：“那林中的這些傷者，恐怕要閣下親自出手了?！?/br>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語氣古怪地問：“武林中能躲過我全力一劍的人不出五指之?dāng)?shù)，你當(dāng)真是個瞎子？”

    “我自然是個瞎子?！被M樓的手指微動，輕輕摸了摸手心里換了個姿勢的巴掌小人，“只不過對于一個瞎子而言，沒有什么快慢門道的劍招，只要是劍，都是一樣。”

    “我既聽得見，自然便擋得住?！?/br>
    黑衣人在樹下陰影處默然半晌，抬起右臂輕輕一揮。

    林間傳來傷患被拖走的沙沙聲，花滿樓卻只是站在束手站在原地。

    黑衣人抱拳：“有關(guān)花公子的生意，弟兄們不會再接，山高水長，希望與花公子無緣再見?！?/br>
    殺手來得悄然，去得無聲，花滿樓手里的傅回鶴從始至終睡得人事不知，連自己換了個地方都全然不察。

    花滿樓揉了揉傅回鶴，力道放的很輕，而后將小人再度放回脖頸邊靠著。

    屈指一聲呼哨，馬匹踢踏著回來時，馬鞍邊上已然多出一個卷著畫軸的小包袱。

    ***

    翌日

    太原城·悅來客棧

    傅回鶴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盯著腦袋頂上的床帳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這是已經(jīng)到客棧了？

    聽到身邊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傅回鶴放輕動作坐起身，原本蓋在身上的小被子滑落下去。

    小被子？

    他哪來的被子？

    這時候的天氣并不冷，對傅回鶴來說并不小的手帕被手帕的主人疊了幾疊，細(xì)心蓋在傅回鶴身上，兩邊還掖進(jìn)了傅回鶴的身下。

    傅回鶴愣愣低頭，撈著懷里的素色手帕，做出一個事后

    回想起來萬分尷尬的舉動——他湊上去聞了聞。

    確認(rèn)過味道，是花滿樓的手帕。

    一聲輕笑自身邊傳來，傅回鶴身子一僵，下意識拉著手帕就往自己臉上蓋。

    ——沒醒，勿念。

    方才實(shí)在沒忍住笑出聲來的花滿樓抬手掩唇，眉眼間還帶著些許笑意與惺忪睡意：“睡好了？”

    傅回鶴自暴自棄地坐起身，面癱著臉誠實(shí)道：“有點(diǎn)缺水?！?/br>
    花滿樓于是便將人用手心托起來，轉(zhuǎn)移到了桌邊的茶盞里，順手從荷包里取出兩片黑心金光菊的花瓣放進(jìn)去。

    傅回鶴一愣：“怎么這么多？”

    他之前在離斷齋沒仔細(xì)看，金光菊不會真成了禿瓢了吧？

    花滿樓的面上難掩心疼之色：“在小樓的時候它察覺到離斷齋出事，那時忽然掉了許多花瓣，之后又為了助我進(jìn)去離斷齋，莫名掉了一桌子的花瓣。”

    傅回鶴“哦”了一聲。

    怪不得幾次去后院都沒看到花影子，感情是禿了不好意思出來。

    “沒事，等我回去給它補(bǔ)補(bǔ)靈氣。”

    傅回鶴注意到桌面上放到一邊的畫卷，挑眉問：“什么東西？”

    “有人特意送來的?！被M樓道。

    想起昨夜夢中所見場景，花滿樓頓了頓，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抬手按了按太陽xue清醒了一下，走到內(nèi)間洗漱去了。

    傅回鶴拎著漂浮在水面的菊花花瓣搓了兩下，靈力頓時濃稠了許多。

    伸出手?jǐn)噭恿艘幌滤?，傅回鶴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大小合適的茶盞里面靠坐下來，額頭上還用一片疊成四四方方的花瓣蓋著保濕。

    花滿樓洗漱回來坐到桌邊，用內(nèi)力煮沸了壺中茶水，抬手倒了一杯慢慢啜飲。

    傅回鶴睜開一只眼睛偷看花滿樓：“你的外袍呢？”

    花滿樓笑道：“傅兄除了欠我一把折扇外，現(xiàn)在又欠了我一件上好云錦的外袍了?！?/br>
    昨日兩人閑聊時談及前不久錯過的花滿樓生辰，傅回鶴便說他見過一把折扇很適合花滿樓，此番事了回去一定要買來送他。

    傅回鶴對花滿樓平日的吃穿用度沒什么金錢概念，但是就從花家堡的氣派程度上來看……巴掌大小的傅老板陷入了沉思。

    離斷齋是真不掙錢，但是也不怎么花錢。

    畢竟離斷齋從上到下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從不需要在吃喝穿著上費(fèi)心思，也就偶爾給爾書買點(diǎn)磨牙解饞的小零食罷了。

    他不會買不起送給七童的物件吧？

    傅回鶴的表情嚴(yán)肅了起來。

    而后又感覺從頭到腳被盤了一圈。

    傅回鶴看向又在摸種子的花滿樓，表情欲言又止。

    花滿樓一邊摸摸種子，一邊道：“那畫傅兄可看過了？”

    傅回鶴覺得，花滿樓再這么盤下去，他距離承認(rèn)他就是那顆種子的誠實(shí)，恐怕會越退越遠(yuǎn)。

    細(xì)長的靈霧將那畫卷拖過來展開，傅回鶴看到熟悉的畫風(fēng)和畫紙上的內(nèi)容，不由得挑了下眉。

    “看來無花一直跟在咱們后面?！?/br>
    傅回鶴見過無花的畫，這畫不出意外應(yīng)當(dāng)是出自無花之手。

    花滿樓想了想，篤定道：“不是他，他的身上有佛香氣，哪怕沾染了血腥味也很明顯?！?/br>
    傅回鶴很信任花滿樓的鼻子和耳朵，既然他說不是，那么無花便定然沒有來太原城，那么這畫卷出現(xiàn)在這就變得更加有意思起來。

    “看來無花既不想與離斷齋交惡，也不想得罪原隨云……有意思?！备祷佞Q趴在茶盞邊緣，低頭看著畫卷上大片大片盛開的鵝黃色小花，“呵，他這是后悔了？”

    若是原隨云與菟絲子的目的達(dá)成，離斷齋恐

    怕就成了他們二人的囊中之物，無花想要回原本的那顆種子倒也的確不難。

    而幫了傅回鶴，看在這份人情的份上，無花之后再踏進(jìn)離斷齋交易，傅回鶴也多少不會直接將人趕出去。

    花滿樓倒是生出幾分好奇心來：“你還未曾說過，無花大師與原少莊主的種子都是什么？”

    “無花的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了，是個傻乎乎的，成天抱著花苞在離斷齋等無花，等了幾十年也沒等來，死倔著就是不開花。”

    傅回鶴說起這個撇了撇嘴，離斷齋里這樣的種子不少，發(fā)芽是一道坎，但是發(fā)芽之后也不是就一帆風(fēng)順了。

    “你也見過，就是蹭過你的那株雛菊。”

    花滿樓嘆了一聲：“原是如此?！?/br>
    這樣想來，離斷齋后院里已經(jīng)發(fā)芽了的種子，大多數(shù)都是因?yàn)槠跫s者選擇了實(shí)現(xiàn)愿望，而與契約者分離回到離斷齋的吧。

    只不過有樂天知命享受當(dāng)下的黑心金光菊，也有憋著一口氣等待承諾兌現(xiàn)的小雛菊。

    “其實(shí)當(dāng)初無花想要留在離斷齋，大部分原因是因?yàn)樗麑﹄r菊的確存著那么一絲心軟。不過比起這種微不足道的陪伴，對無花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明明籌碼眾多卻沒能過好的一生?！?/br>
    “所以他選擇了自己的心魔，選擇了成全自己?！备祷佞Q看多了人類的選擇，早已經(jīng)沒什么波瀾，“等到他死之后，我再告訴雛菊不必等了，說不得過上幾年，雛菊想開了，也就開花了?！?/br>
    人長大，花長大，總是都有一個過程的，不論是拋棄還是生死離別，不過是必經(jīng)之路罷了。

    在種子沒能化形之前，它們的壽命等同靈力的多少，人類的壽命實(shí)在是太短，短到有些等待對種子而言，并不是付不起的代價。

    “我自是希望所有的種子都能有好的歸途，但它們既然開了靈智，明了是非，選了路，那便自己去走，又與我何干呢？”

    花滿樓溫和一笑：“你倒是看得開，唔……是個好父親呢。”

    “？”傅回鶴無奈，“莫要說怪話?！?/br>
    “至于原隨云……”傅回鶴嘖了一聲，看著畫像的眼神復(fù)雜，“他帶走的種子，是一顆菟絲子?！?/br>
    “即使是在離斷齋里，菟絲子也是很特殊的種子?！?/br>
    “它沒有根莖，沒有葉片，所以它的發(fā)芽本身就極其艱難。至于更進(jìn)一步的開花化形只能依靠寄生其他有靈氣的存在，但如今乃末法時代，她不可能寄生在離斷齋的種子上汲取養(yǎng)分，所以化形便如同水中撈月，可望而不可及?！?/br>
    畫卷上鵝黃色的小花點(diǎn)綴在細(xì)長的藤蔓間，花朵嬌俏玲瓏，藤蔓細(xì)長脆弱，不論如何看都是嬌弱到令人呵護(hù)的存在，然而這樣?jì)扇趺利惖幕ǘ?，卻是扎根在森森累累血rou枯骨之上，宛如從地獄深淵里開出最圣潔的花。

    “可菟絲子實(shí)在是一種很美麗，很容易令人生出呵護(hù)的植物，但凡是菟絲子有意選擇的客人，不論男女老少，幾乎都會被它吸引。正因?yàn)槿绱?，菟絲子每一次回到離斷齋不會等待太久，便會有下一任契約者將其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