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像一只驚慌失措的小鹿,轉(zhuǎn)瞬躍入了深林之中,被濃密的樹冠淹沒了。 不對,不完全對。 無翊一點(diǎn)點(diǎn)分析著,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最開始的除了震驚,還有厭惡,只是那厭惡消失得太快,快得他幾乎沒有捕捉到。 可惜啊,還是被他抓住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一絲殘留的月光。 他的心情十分愉悅,話已經(jīng)放出來了,長杪要怎么應(yīng)對,他無比期待著。 * * * 長杪回到了月宮外,在月華的庇護(hù)下,剛才的驚慌失措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以往的冷漠和沉靜。 他沒有立刻進(jìn)門,只以月光化為劍鋒,毫不猶豫地砍掉了自己一整條胳膊,胳膊無聲落地,仿佛受到了什么灼燒,頃刻間變?yōu)榭|縷青煙,消散在空中。 那只被握過的手就這樣輕飄飄離開,跟他再也沒有一絲瓜葛。 成為上神之后,鮮血極其珍貴,他的rou身被破壞,已經(jīng)不會流血,但仍然有疼痛的感覺,可惜他現(xiàn)在對疼痛已經(jīng)感到麻木,斷臂于他而言,好像只是割開一根頭發(fā)一樣無所謂。 許久,肩膀的斷裂處才緩緩生長出骨rou,長出上臂,小臂和手。 他看著自己那只嶄新的手,這才拿出月宮鑰匙,打開了大門。 這樣又是一只干凈純粹的手了。 他步入花林之中,靠坐在了一棵鳳棲梧桐下面,慢慢蜷縮起來,抱住了自己的腿,將臉埋進(jìn)膝蓋之中。 外界始終沒有清凈休息之地,唯有這一刻,才能得到一點(diǎn)喘息。 他已經(jīng)成為上神了,他茫然地想著,接下來要做什么呢?是繼續(xù)看斗移記憶中幾千年前的越滄海,還是看自己回憶中的季一粟呢? 剛斷的胳膊好像還疼著,他的大腦在這里變得遲鈍而緩慢,空蕩蕩的,仿佛都忘了思考,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對了,他要看季一粟的信。 他慢慢想起來。 成為散神不行,成為上神總該可以了罷? 他將臉從膝蓋中抬起,蒼白的雙頰因為悶了太久都有些紅潤了,頭頂?shù)陌l(fā)絲也有幾分散亂,隨著他雙眼漸漸清明又變得整齊。 他從琉璃長明鏡中再一次摸出那塊季一粟留給他的護(hù)身符,放在眼前凝視著,半晌也沒有動作,手竟然在微微顫抖著。 已經(jīng)失敗了太多次,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敢立即去試,怕試了還是不可以。 如果上神也不能解開禁制的話,他要怎么辦?上神之上還有什么,他還得去殺誰? 他的心里充滿了害怕和無助,唯恐剛剛點(diǎn)燃的希望又要熄滅。 心跳得飛速而劇烈,他幾乎要控制不住了,只能捂住胸口,等心跳平息了些許才長長突出一口氣,繼而屏住呼吸,再次用神識去觸碰那塊護(hù)身符里的禁制。 祈愿,他不知道該向誰祈愿,若說神明,他自己就是神明,若說上蒼,上蒼又在哪里? 他只在心里默默祈愿著,祈求這一次不要再失望了。 “啪嗒——” 似乎有細(xì)小而輕微的聲音,在他的神識觸碰到護(hù)身符里的禁制時,那禁制像是得到了尋覓已久的鑰匙,心滿意足地消散了。 長杪愣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意識還未反應(yīng)過來,神識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鉆進(jìn)了護(hù)身符中。 忽而有四個字涌入了他的腦海。 “吾妻年渺?!?/br> ———————— 終于到家書了,家書寫完就真的收尾了,感慨。可惡啊如果我這個月堅持日六的話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第172章 家書 有溫?zé)岬乃未蛟诹耸直成?,一下又一下,足足有十幾下,長杪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茫然地伸出手,慢慢覆上自己的臉,摸到了滿掌心的淚。 吾妻年渺。 這是他二百年來聽到的最動人的話,好像恍然間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看見了逐日峰上的夜下月橋和飛花。 不是渺渺,是“吾妻”,是世間最莊重的兩個字,他掂量著,只覺比萬座山巒還要重。 他不知所措地抹著自己的眼淚,卻怎么都阻止不了,最后只有放棄,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小心翼翼地接著去觸碰。 “從前看他人寫家書,磨磨蹭蹭,半天下不了一個字。直到落到自己頭上,才知曉有多難。單是開頭,我就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用上這兩個字,畢竟此時我們尚未成親,還不能算是夫妻。但后來想,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我與你一定已經(jīng)拜堂成親,共結(jié)連理。就算沒有虛名,我與你也是不可改變的道侶,是當(dāng)共攜手的夫妻?!?/br> 是了,長杪想,季一粟在交給他護(hù)身符的時候,是在山木的隱居之地里,那時季一粟就說要跟他成親,可是他只想著為難對方,一定要對方給他做一條嫁衣才答應(yīng)。 就是在那個時候?qū)懴聛淼牧T。 如果他不任性就好了,要不是他非要什么嫁衣,那他們早就圓圓滿滿拜完堂,再也不留遺憾。 他想起當(dāng)年那個仗著季一粟的包容而任性驕縱的自己,眼淚洶涌得更加厲害,熟悉的疼痛又爬上心口。 都怪自己,他難過地想著,心口疼得更加厲害,忍不住又蜷縮起來。 “從前在鏡中時,你就同我說過,不能同生,但求共死,我雖說那是傻話,然而心里從不否認(rèn)。自你八歲起,你我就從未分開過,相伴相依是習(xí)慣,更是因為彼此早已連在一起,不可分割。更何況你我會是夫妻,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就不該是虛假的誓言。若是一生一死,對于留下來的那個來說并不是幸運(yùn),而是殘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