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然而再怎么蜷縮都沒有用,他的骨頭都是冰做成的,根本沒有一點溫度,好像誰碰一下都能被凍住。 他麻木地等著,麻木地任由雨淋在身上,烏壓壓的頭發(fā)貼在了臉頰邊,披在背后,只覺雨滴在背上的感覺,像是被人用冰針扎著一樣疼。 他手中依舊緊緊握著藥瓶,不敢松開半點力氣,那是他最后的倚仗。 就在今晚,天明之前,這是他給百里落塵下的最后的期限。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下流,無恥,如同過道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一般不堪,利用季一粟和他之間最后一點情分,仗著季一粟不會不管他的性命,來威脅季一粟與他相見。 見面之后,又能怎么辦呢? 可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到辦法了,季一粟要跟他斷絕一切,只有他還在死命維持著,消耗幾十年的情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會是多么的令人厭惡,骯臟齷齪,他想,偽魔要比他好多了,至少人家是光明磊落的,而他這樣的小人行徑,連他自己都瞧不起。 他麻木地想著,卻沒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也許百里落塵說的是對的,他是真的瘋了,為了能夠和季一粟牽扯上關(guān)系,他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他突然有些后悔,既想要師兄來,又不想要師兄來,他害怕看到季一粟厭惡的眼睛。 好在他現(xiàn)在根本看不見,但是等季一粟真的來了以后呢?這藥吃不吃,是由不得他的。 雨越下越大,到了深夜,依然是傾盆大雨,嘩啦啦的雨聲密密如織,吵吵嚷嚷,仿佛天地都沉淪在大雨之中。 不知什么時候,身上針扎一樣的冰冷的疼痛感消失,大概是雨停了,他茫然地抬起埋在膝蓋里的腦袋,想看一看是不是天已經(jīng)亮了,可是只能看見無盡的黑暗,才后知后覺自己是個瞎子。 他緩緩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月光長帶,仍舊系得好好的,耳畔吵鬧的大雨聲依舊沒有變小的趨勢。 他忽然身體一僵。 不是雨停了,是人來了。 他終于遲鈍地感受到了那久違的,熟悉的氣息,小心翼翼又貪婪地呼吸著,瘋狂汲取來之不易的對方身上的味道。 “年渺?!?/br> 熟悉而淡漠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他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在發(fā)愣,沒有半點反應(yīng)。 他很久沒有從季一粟口中聽到這個正式到疏離的稱呼了。 他還是沒有動,他想,季一粟應(yīng)該彎下腰,伸出手牽住他,將他拉起來抱在懷里,為他拂去身上的雨水,讓他變得干燥舒服,再替他將凌亂的發(fā)絲攏到耳后。 可是季一粟一樣都沒有做,像個有一點認識的陌生人,淡淡命令: “把藥喝了?!?/br> 年渺沒說話,重新把臉埋進了膝蓋間。 隨即,季一粟聽到了細微的哭聲。 哭聲不算大,也不是嚎啕大哭的崩潰,而是像秋雨一般綿綿,壓抑而克制,卻克制不住無盡的悲傷和絕望。 季一粟剛剛被拿走情絲,走路尚且都不穩(wěn)當(dāng),聽到這哭聲也沒有什么感覺,可是本能讓他還是僵硬著彎下腰,伸出了手,牽住了年渺沒有拿著瓶子的空閑的手。 當(dāng)雙手碰觸的那一刻,那些變得平淡無奇的過往又在他腦中心中不停翻涌著,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細膩柔軟,以及沾滿雨水的濕潤,也可以清晰感受到年渺的悲傷和絕望,但是他無法與之共情了。 可是本能卻驅(qū)使著他稍稍用力,將年渺從地上拉起來,手中燃起看不見的火,年渺身上的雨水瞬間消散,變得干干凈凈,體溫也漸漸回暖。 年渺似乎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慢慢抬起了頭,一字一頓倔強道: “我不喝?!?/br> 季一粟平靜道: “何必呢?!?/br> 年渺仰頭對著他的臉,好像在努力想看到他,繼而拉著他的手,一點點貼上自己的胸口。 “摸到了么?”年渺輕聲問, “它就要刺穿我的元嬰,再過幾天,我就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去冥界也找不到我?!?/br> 他沒有撒謊,可是季一粟也沒有任何波動,似乎對于他的話無動于衷。 “師兄?!蹦昝斓穆曇舾p了,帶著幾分乞求,問出了讓百里落塵傳達的話, “如果我死了,在你心里,會留下一個位置么?許多年以后,你還會想起我么?” 他卑微地乞討著最后的希望,可是季一粟平靜如初,給的答案也沒有變: “你不會死,年渺,把藥喝了,馬上就能好?!?/br> 年渺沉默下來,他的身上是溫暖的,季一粟任由他擺弄,手依然被他抓著貼著胸口,也是溫暖的,可他還是冷得發(fā)抖。 “我不喝。”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也在發(fā)抖,麻木地重復(fù)著, “我不喝。” 季一粟的聲音終于有了波瀾,那是一種無奈,卻沒有妥協(xié): “年渺,別鬧了。” 年渺知道,自己現(xiàn)在完全是在無理取鬧,可他現(xiàn)在是溺水的人,只能死死咬著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不妥協(xié),直到把季一粟對自己的余情消磨干凈。 可是消磨干凈之后呢?季一粟對他只剩下厭惡后要怎么辦?他不知道,他生平第一次這么無助。 他茫然地拿生命作威脅,卻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生命值多少錢,這條命從出生后就是一文不值的,本應(yīng)早早就消逝,只是因為季一粟才慢慢成長,逐漸有了意義。他是因為季一粟的庇護才活下來,將這條命還給對方,好像也是注定的因果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