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日光不受結(jié)界阻礙，輕巧地穿過窗落在幽蘭果身上，讓它愈發(fā)光華流轉(zhuǎn)，耀眼奪目，明明是正午，年渺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大抵是全身的熱度都沖進了腦袋里，讓他大腦幾乎要被熔化，什么都想不到，只充斥著那顆果實的模樣，他的手甚至有些冰涼，涼到有些麻木了，唇瓣微啟，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當(dāng)一個長久以來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夙愿擺在面前，只有方寸的距離，伸手就能如愿時，反而是如此的不真實，讓人不敢靠近了。

    片刻后，他慢慢恢復(fù)了思緒，把目光移到季一粟臉上，同他對視，他知道師兄這個陣仗，不可能只是單純把果實給他，一定還有其他話要說。

    “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愿，因為資質(zhì)不足，你受了很多委屈，遭了很多不公，總盼著能踏入仙途?？墒悄昝?，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這條路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這些年你在山門中不是沒有見到，修煉，并不代表著強大，機緣，無所不能，事事順暢，相反，它會帶來無盡的殺戮，陰謀，兇險，它詭譎萬分，變幻多端，時時刻刻都有性命不保的可能，許多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許是陌生人的貪財起意，也許是枕邊人的蓄謀已久，況且。”

    他微微一頓，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你原本的命運早已被我改變，又因為在我身邊待得太久，被我的氣運影響很深，現(xiàn)在是普通人尚不明顯，可一旦踏上仙途，修為提高，尤其成仙之后，你的命途將與我息息相關(guān)?！彼昝毂牬蟮难劬锪鞒鰜淼捏@喜，無情地打破了對方的幻想， “不是說你會一直在我身邊，而是我所遭遇的危險，你也會遭遇，我的仇人，也會注意到你。而我遭逢的危險，即使是神，也無法承受，更何況你呢?！?/br>
    年渺第一次聽他說這么長的話，全神貫注地聽著，每一個字都深深烙印在心里，不敢忘記。

    師兄說的他又何嘗不知曉，自他六歲起，便十分清楚修士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就算后來身處和睦的落霞峰，也處處耳聞門派中的明爭暗斗，又曾目睹過妖獸動亂的慘劇，這些都只是修煉的一角，也足以讓人心悸。

    他明白對方仍然沒有說完，安靜地等待著師兄的指示。

    外面的一切包括鳥啼蟲鳴都被隔絕，屋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沉默半晌，季一粟輕聲開口，承認(rèn)了自己最大的擔(dān)憂: “年渺，我可能會護不住你。

    “如果你放棄，平平淡淡做個普通人，我可以保證你生生世世圓滿無憂，事事順?biāo)臁?/br>
    “年渺，這是你的命運，由你自己來做決定?！?/br>
    第40章 靈根重塑

    對于年渺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決定命運的大事，他現(xiàn)在站在分叉路的路口，一旦選擇了其中一條，就很難再回頭。

    “也不用緊張，你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考慮。”季一粟神情和緩，語氣也隨之溫柔了許多， “至少，在你壽命將盡之前，足足幾十年的光景，你都可以用來考慮這件事。”

    “我考慮好了?！比缤髩舫跣岩话?，年渺的目光從幽蘭果身上移開，坦然面向季一粟，聲音柔軟但堅定， “師兄，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夙愿，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安穩(wěn)度過一生固然好，可短短幾十年如一日，猶如白費。我見過宗門法考的壯景，乘過御風(fēng)的劍，體驗過法術(shù)的奇妙，便無法再安穩(wěn)于平淡，仙途雖然危險，卻亦有無盡的奇遇，來人世走一遭，為什么不能冒險一次呢?”

    他沒有半點猶豫，反倒是季一粟猶豫不決，有些后悔這么早把東西拿出來給他了，應(yīng)該再多試探幾次的: “要不再想想?我們還會去很多地方，遇到很多危險，你的想法隨時會改變，年渺，你……”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速有點快，驀然噤聲，抿唇不言。

    他不應(yīng)該用這些話來干擾年渺，理智上，年渺有自己選擇命運的權(quán)利，然而私心上，他又有著無限的憂慮，尤其在見過故人之后，憂慮感更加強烈。他不想讓年渺涉險，可內(nèi)心最隱秘的角落里，又因為年渺果斷的選擇而雀躍，這樣隱秘的情緒，是他完全控制不住的，兩種沖突的情感在不斷碰撞排斥，造成了現(xiàn)在的優(yōu)柔寡斷。

    只要一關(guān)系到年渺，他就很容易這樣，實在太怪異了，不過也沒辦法，畢竟年渺太小了，十幾年的生命，小得像一粒沙，也太脆弱，脆弱得像新生的白櫻花，一點點風(fēng)吹雨打就能從枝頭跌落凋零，如何能承受住狂風(fēng)暴雨呢?他的羽翼再寬厚，也擋不住某些凌駕于他之上的災(zāi)難。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師兄。”年渺安安靜靜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出聲，只垂眼斂容，不知在思索什么，才輕輕開口，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是殘魂之體，這些年一直在休生養(yǎng)息，我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傷你如此，讓你大為忌憚，但知道你擔(dān)心那樣的結(jié)局會落在我身上，可是師兄——”

    他深吸一口氣，又很快吐出，如釋重負(fù)一般: “我一點也不害怕，相反，我太期待了，我期待強大到有一天可以面對你所要面對的，解到你的過去，參與進你的以后，替你分憂，解難，歷劫，或者復(fù)仇。

    “我想站在你身邊，而不是一直躲在你的庇護之下。

    “我沒能與你同生，也不想與你共死，我的命是你給你，若它能為你抵擋一點點劫難，就算沒了，也是幸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