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會乖乖去成親,會乖乖喜歡陸之洵,乖乖按你給的路走,我會聽話的,師兄,師兄。”年渺低低哭泣著,帶著卑微到極致的乞求和絕望,一聲又一聲無助地喊著,哭到虛脫無力,靠在他懷里一點點滑落, “我聽話,不要讓我忘記你?!?/br> 他強撐著站起來,像是害怕被追上似的,踉踉蹌蹌往門外走去: “我要回去成親了,你不要再跟過來?!?/br> 季一粟沒敢去看他的背影,垂眼望著腳下。 這樣就很好,他想,就需要這樣果斷決絕,不拖泥帶水。 良久,他才慢慢往外走,竟然身形不穩(wěn),也踉蹌了一下,扶著門框歇了一會兒,想著要立刻走人,斷不能再拖泥帶水,可覺得沒有親眼見到年渺成親委實遺憾,便往屋內(nèi)走,走兩步又停下來轉(zhuǎn)身,再拖下去只怕會舍不得,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若是成親時再生事端怎么辦。 如此來來回回數(shù)次,猶猶豫豫,最后還是決定等等。 等他遠遠看過年渺成親,不會再有意外,他才能放心離開。 * * * 親事將近,落霞峰上上下下忙碌不停,畢竟是兩大門派之間的聯(lián)姻,誰都不敢忽視,陳止元再不濟,要嫁的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照著最好的分例準備。 陸之洵很是體貼,知曉年渺無父無母,連師父也不在身側(cè),無人傍身,特意請了教習(xí)娘子和好幾個熟悉的女性長輩前去照顧,并叮囑說妙妙羞怯,怕見外人,對他保持距離最好。 幾人見了年渺,俱是驚嘆不已,平生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姑娘,兼之嫻靜溫婉,怪不得少主念念不忘,為之傾倒。 年渺同所有將嫁的閨閣女子一樣,安靜內(nèi)斂,任憑別人怎么折騰都不吭聲,用不著他時,他便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恨不得把整個屋子都塞進儲物袋,屋里的娘子們看著都笑: “姑娘是嫁人,又不是遠嫁,日后想家了再回來便是,無需全帶上?!?/br> 年渺便不動了,只在晚上繼續(xù)收拾。成親三日前,他的鳳冠霞帔終于送過來了,是陳止元親自置辦的,不同俗物,深海的鮫珠,長奇鳥的尾羽,樣樣都是稀世珍寶,眾人皆夸陳止元跟嫁女兒似的用心。 他換上嫁衣,由著人為他梳了發(fā),上了妝,眾人皆驚嘆不已: “姑娘的容貌,世間再尋不到第二個與之媲美的?!?/br> 美是美,就是不像其他新娘子,羞怯但是難掩喜悅,從頭到尾沒見過一個笑,跟活死人似的冷冰冰的。 七星宗的人有些不高興: “姑娘莫不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難得開口: “我有位故友說,這妝面就像面具,戴上了就不是自己了?!闭f完有些恍惚,偏過臉, “沒有,我很喜歡陸之洵,嫁給他是我所幸?!?/br> 七星宗的人這才釋然,大抵性子就是這樣,等嫁過去就好了。 夜晚,年渺趁著落霞峰陷入沉睡之中,脫下嫁衣,換了門派衣服御寒,躡手躡腳出了門。 春日的夜晚并不算寒冷,冷是的逐日峰。 暖閣里不再有燈火,漆黑如墨,他像往常一樣走過去,在門口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去路。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 “都要成親的人了,怎么還過來?!?/br> “原來師兄還沒有離開。”年渺道, “我想到有些東西應(yīng)當還給師兄,便打算放在這里,如果有一天師兄回來,還可以帶走,既然師兄沒走,正好直接還給師兄?!?/br> 這一回異常冷靜,不像上次,跟個撒潑耍賴的孩子似的,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里面沉默了一下: “什么東西?” 年渺俯身將儲物袋放在了門口: “就這些?!?/br> 季一粟用神識探了一下儲物袋,里面都是從小到大他送給年渺的東西,除了無法儲備的吃食,一樣不落。 他沒忍住,掃了一下年渺的臉,又像看見了什么洪水猛獸飛速縮回來。 年渺額前的頭發(fā)扎成了兩股麻花辮梳到后頭,長發(fā)披散,烏泱泱的,隱約能看見一點紅繩,身上穿的依然是碧海門煉氣初階女弟子服飾,臉上的試妝卻忘了擦,紅唇雪膚,眼角兩抹紅似天邊初現(xiàn)的晚霞,額前貼著金紅色桃花花黃,比桃李嬌艷,比牡丹明媚,世間所有姣花加在一起都遠遠不及他,只看一眼便驚覺美得驚心動魄,心跳不止。 季一粟不由想,他穿紅的一定艷絕。 他給年渺換過很多顏色的衣服,粉紫,鵝黃,湖藍,雨后初晴,都是些朝氣蓬勃的色彩,唯獨嫌大紅太過俗氣,沒有給人穿過,唯一一次,還是在尋芳閣,他有事處理,沒有細細觀察,可現(xiàn)在,他急切地渴求看一眼年渺穿紅裙的模樣。 “你留著罷。”他緩緩道, “以后也能用得著?!?/br> 年渺搖搖頭: “都是師兄的東西,師兄既然要離開,理應(yīng)還給師兄?!彼⑽⒁活D,聲音小了些, “按理來說,我也是師兄的,可是師兄不要我,那就算了,” “我知道,對于師兄來說,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什,然而對于我來說,卻比星星月亮還要珍貴,一如我之于師兄,師兄之于我?!?/br> “我也知道師兄并非池中之物,有大事要做,不會在淺塘逗留太久,只是我一廂情愿,自欺欺人罷了?!彼寡劭吹孛姹蛔约禾y的雪,又用腳將雪抹平, “前幾日無理取鬧,給師兄帶來困擾,是我的不是,特意來向師兄賠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