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一次確認道：“我入了司命峰劍宗一脈，不會給仙長帶來麻煩么？”

    流光仙長大笑：“丫頭，你可別看輕我！縱然我司命一脈如今不顯，但好歹也綿延百年你，你一個小丫頭——就算帶上你師兄，老子——”注意到容訣含笑的目光瞥來，流光仙長立即改口：“老夫還是能護得住的！”

    說完這話，流光仙長長舒一口氣，心中又有些泛酸。

    好嘛！還以為這人不在意了……看來他不在意的，是他們這些故人罷了。

    畢竟，他已經(jīng)不再是容清珩了。

    一時間，流光仙長的思緒飄得又有些遠，只對著桑寧寧和景夜揚揮了揮手：“你們自去吧，我還有些話要與容訣道友說?！?/br>
    容訣也對桑寧寧笑著頷首：“去吧。就是手上的傷口記得包扎，勿要再動?！?/br>
    另一邊，錢芝蘭笑嘻嘻地湊了過來：“恭喜桑師妹和景師弟入了我流云宗司命峰！走吧，我來給你介紹介紹我們司命洲。”說到這兒，她一把拉過了身邊的符執(zhí)清，“來，先認個人，這是我們的符師兄符執(zhí)清！以后有什么事兒都可以找他！”

    符執(zhí)清略一頷首：“桑師妹、景師弟好！”

    少年少女們打鬧著走遠，一路上都能聽到他們的笑鬧聲。

    窗外寒風(fēng)漸漸消融，似有初夏的熱烈鋒芒初現(xiàn)。

    “真好啊?！?/br>
    流光仙長長嘆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蓄滿了胡須的下巴，轉(zhuǎn)身覷了容訣一眼，哼聲道：“你說你，我未按照約定前去你詛咒我也就罷了，做什么還要把我定成這樣年邁的模樣？是不是嫉妒我當(dāng)年比你英俊瀟灑，有更多人對我愛慕？”

    容訣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已經(jīng)記不清了?！?/br>
    這一回答讓流光長老驟然沉默了下來，他看了眼容訣，不禁道：“你這身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到底怎么回事？”

    “還有容家那玉容鎮(zhèn)魂陣，你當(dāng)年不是被鎮(zhèn)在其下了么？我還記得第一世時你來找我，只是我當(dāng)時有心無力，后來卻聽說容家又加固了一層陣法，說是什么‘禁神錮魂，萬載輪回消磨不得出’，你后來又是怎么出來的？”

    那扇被桑寧寧他們打開的大門仍未合起，一道陽光從洞開的大門外照入室內(nèi)，落在了容訣腳邊。

    好似他彎腰就能拾起。

    但容訣心中知曉，這薄如片羽的淺淡光芒只是虛妄，他摸不著，也感受不到。

    “容清珩確實被禁錮了。”容訣收回手，不緊不慢地開口，“哪怕是第一世，我也只是在刺激之下，獲得了一絲殘存的記憶而已?！?/br>
    “后來呢？”

    “之后的每一世都是如此?！?/br>
    容訣揚起唇，勾出了一個好看淺淡的笑意。

    “我時不時能想起一些東西，但是無法掙脫輪回，只能看著自己一世又一世的死于非命，記性也變得越來越差。所以每一次在死亡后，回到那玉容鎮(zhèn)魂陣里，我都會想辦法記下一些東西?！?/br>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其中苦楚，流光仙長根本不該細想。

    反復(fù)歷經(jīng)苦痛，然后反復(fù)憶起。

    如此千百年，即便是再清明的神智，也會被逼成怨魂！

    流光仙長瞳孔放大，他猛然間轉(zhuǎn)過身：“那豈不是——”

    “是啊?！?/br>
    容訣立在窗邊，望著窗外逢春冒出嫩芽的樹枝淺淺一笑。

    “我本必成怨魂，再不留下絲毫神智?！?/br>
    青年立在窗邊，陽光斜下，更襯得他清絕雅致，笑意溫柔，身著藍衣白衫，又有金光淺薄落在身前，哪怕一動不動，也會讓人覺得溫暖。

    遇君如逢春。

    但流光仙長知道，他再也沒離開過冬天。

    想起方才容訣的話，流光仙長又生出些許不切實際的想法，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期待：“你現(xiàn)在不是怨魂？”

    “不，我是怨魂，只是有了神智，能記得一些事了?！?/br>
    容訣搖頭，語氣似乎有些惋惜：“按照容家那些人先前的想法，本來再過幾十年，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廣發(fā)布告，集結(jié)各大宗門的人手，當(dāng)眾清除我這個怨魂，從此以后昌盛不滅，傳承萬載千秋。”

    “可惜了?！比菰E嘆了口氣，隨后揚起唇角，笑容平靜又恬淡，“我此世不僅完全記起了之前的事情，還繼承了那玉容鎮(zhèn)魂陣里的怨魂之力，他們大抵是無法得償所愿了。”

    流光仙長站在原地。

    本就是年邁的容貌，在這一刻似乎又蒼老了十幾歲。

    他張了張口，半晌后，才發(fā)出了干澀的嗓音：“那這一世，又是怎么回事？”

    “這一世么？‘我’再度轉(zhuǎn)世成了容家獻祭之人，本該也如之前一樣，歷經(jīng)苦痛，然后回到鎮(zhèn)魂陣里?！比菰E彎起眉眼，“只是出了變故。”

    陽光下，容訣舉起了右手手腕。

    他將手從陰影中伸出，幾乎就在落入陽光下的瞬間，原本腕上的敬語珠串驟然變化，成了道道血紅色的鎖鏈！

    流光仙長的瞳孔驟然一縮，他閃身落在了容訣身旁，看著那潛入血rou中的虛幻鐵索，語氣震動：“這是……”

    “天罰?！?/br>
    容訣收回手，淡淡道：“我偶得機遇，離開了玉容鎮(zhèn)魂陣，但是我這般輪回轉(zhuǎn)世，又妄動怨氣的存在，為天道所不容。正如你所言‘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既是容訣又不是容訣，天道自然要給我一些束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