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輕聲道:“我能打開看看么?” “可以?!?/br> “咔嗒”一聲,木匣被打開。 容訣垂眸看向那把劍。 劍身修長,線條流暢,可從中看出制劍之人的認(rèn)真,但終究是有幾分稚嫩,比起那些名家手筆絕對算不上高明。劍柄也不如那些用盡天材地寶的名劍華貴,劍鞘更是普普通通,沒有任何出彩之處。 一把尋常的木劍,看上去沒有什么值得稱耀的。 唯一不尋常的就是,這是一柄因他而存在的劍。 是獨(dú)屬于他的劍。 ……獨(dú)屬于他。 這幾個字似乎含著一種奇異的誘惑力,以至于在舌尖轉(zhuǎn)了轉(zhuǎn)后,被吞入腹中時,都帶上了一股別樣的滋味。 如同在吃蜜糖時不小心咬破了唇,落盡口中的便是一股含著鐵銹味的甜。 隨著這股味道,藏于皮囊之下,那空蕩蕩的血rou之內(nèi),似乎有一塊正在被補(bǔ)全。 容訣眼睫輕輕顫了顫,宛如在雨夜里停留在屋檐上的青鳥,鴉羽被雨水浸濕后理應(yīng)垂下,可他的目光卻仍不自覺地將目光再次從劍柄流連。 容訣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讓桑寧寧有些奇怪。 為什么不說話?是不喜歡,看不上……還是,想要拒絕? 桑寧寧動用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情商猜測了一番,最后得出了結(jié)論。 嗯,應(yīng)該是既不喜歡,又看不上,所以想著如何拒絕。 這個念頭一出,桑寧寧稍微有些別扭,但轉(zhuǎn)念一想,倒也正常。 雖然如今已經(jīng)不在青龍峰,但容訣作為容氏嫡出公子出身長大,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不喜歡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劍,在情理之中。 桑寧寧想,畢竟她這只是她一個小修士的隨手之作,并非往日里他曾擁有的那些厲害的、不出世的鑄劍師精心打磨的作品,配在腰間也確實(shí)有失身份。 這么一想,桑寧寧倒也坦然。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去拿:“大師兄不必勉強(qiáng),若是不喜,大可告知——” “未曾不喜?!?/br> 這一聲拒絕又急又快,容訣更是抬手直接扣住了桑寧寧的手腕,像是生怕她收走這份禮物。 這全然與容訣一貫的從容淡薄不符合。 桑寧寧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好奇怪,桑寧寧想。 說得更直白些,當(dāng)時“真假公子案”真相大白,容訣被逐出師門時,都未見她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如今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劍罷了,為什么大師兄的情緒會有這樣大的起伏? 桑寧寧想起容訣曾教她“人有婉言,言下有意”,自認(rèn)十分體貼地開口:“那大師兄暫且用著,若是日后有更好的,我再……” “不必。” 容訣竟是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這于他而言十分難得。 桑寧寧歪了下頭:“師兄?” 尚在思緒中的容訣稍稍回過神來,手無意識地握緊了劍柄。他抿唇,彎起一個淺笑,如夜色褪去,春色暖陽終將被囚禁于院中的冰雪籠罩。 “小師妹不必妄自菲薄。這把劍已經(jīng)很好很好……我很喜歡?!?/br> 容訣很難說清自己如今的感受。 他只是一縷怨魂,一截枯骨,皮囊之下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內(nèi)里,尤其在他插手因果后,就連體溫也愈發(fā)冰涼。 他是不容于世的怪物。 可現(xiàn)在,卻有人這樣認(rèn)真而真誠的對待他的每一句話。 哪怕是虛假,也會因這把劍而變成真實(shí)。 面對容訣的贊揚(yáng),桑寧寧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她實(shí)話實(shí)說道:“只是一柄尋常木劍,當(dāng)不起師兄這樣的贊揚(yáng)?!?/br> 容訣卻搖了搖頭,嗓音輕柔又篤定:“不,這是最好的劍,不會有比這個更好的了?!?/br> 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木劍,青年嘴角勾起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昳麗笑意。 怨魂于世,是為復(fù)仇,是為宣泄,是為摧毀。 可現(xiàn)在,卻有一把劍,不為“容家長子容訣”,也不為“仙君容清珩”。 是他的生辰賀禮,只因他而生。 太奇怪了。 容訣想,怎么會有人這樣在乎一句出自于怨魂的話呢? 他定定地看著桑寧寧,看了許久,想了許久,也在心中思考了許久,卻依舊什么也抓不住。 正如他的一生,一直都在告別與失去。 親友,師長……乃至于他自己。 容訣已然習(xí)慣,所以他才不愿和這個世界再多牽扯,只是此時此刻,當(dāng)他念起“桑寧寧”這三個字時,舌尖似乎也能品到了一絲蓋過血腥味兒的、屬于麥芽糖的香甜。 容訣歪了歪頭,烏黑的發(fā)絲有幾縷落在了身前。 大抵,這就是糖葫蘆的滋味吧? 桑寧寧被容訣看得有些糊涂,她實(shí)在搞不明白容訣在想什么,也不愿壓抑自己去猜測,索性頂著這頗具有壓迫性的目光,直接回望。 “所以這份禮物,大師兄是愿意收下的,對么?” 有借有償,你來我往,是為紅塵,是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