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更何況,桑云惜雖然討人喜歡, 可她的所作所為卻給他們這些管事添了太大的麻煩。 有人不在乎, 自然也有人悄悄地升起了一點厭煩之心。 懲戒堂管事恰好是后者, 他雖攔下了桑寧寧, 但也并未阻止她上前,而是順勢告知對方。 “容長老仁慈,終究舍不得完全治他于死地, 故而將外門那條小溪旁的一間木屋辟給他修養(yǎng), 等他養(yǎng)好傷后, 去留隨意。” 只是這養(yǎng)傷期間,他能否活下來, 就是未知了。 眾管事對此心知肚明,卻一人都沒有對桑寧寧提起。 桑寧寧想不到這些。 她看著明鏡臺中央的人 身上皎潔的藍白衣衫已然被血染紅, 領(lǐng)口微微敞開,可見在鎖骨之上也有被洞穿的傷痕。柔順的烏發(fā)也變得凌亂,隨意地散在身后,其中幾縷沾上了血液,黏在了蒼白的臉上。 手上、臉上、脖頸處……光是他露出來的肌膚上,就沒有一處完好。 桑寧寧抿抿唇,垂下眼。 若換做是她,一定不希望被別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于是桑寧寧避開了管事攔下她的手,旋身落在了容訣身旁,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件藍衣覆在他的身上。 是在鴉羽鎮(zhèn)時,容訣送給她的衣衫。 “原來……沒丟啊?!?/br> 幾乎就在覆上身體的瞬間,桑寧寧聽見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此等重傷,若是尋常人,即便能忍住不在受刑是痛哭流涕、大失風(fēng)度,但在刑罰結(jié)束后,也絕對會支撐不住地暈過去。 但容訣卻不是。 在柔軟的絲綢觸碰到他身上的肌膚時,他甚至還低低地笑了起來。 “小師妹也學(xué)會騙人了。” 他臉色蒼白至極,唇上也沾了血,說話的嗓音也不如往日那樣溫潤,而是變得沙啞,配上眼下的那顆淚痣,雖不似往日那樣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風(fēng)度,倒也莫名顯出了幾分病態(tài)詭譎之美。 他看起來沒什么大事。 但桑寧寧知道,絕非如此。 修為被廢,金丹被奪。 容訣此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不提說話輕笑——他此刻的一次呼吸,從五臟六腑到脖頸處,都會有極痛苦的撕扯感。 說是撕心裂肺,毫不為過。 都這樣了,還要笑? 桑寧寧越看,心中愈發(fā)覺得異樣。 也不算疼痛,只是發(fā)脹又酸澀,像是又回到了那日雨夜。 只是這一次,無人為她撐傘而來。 桑寧寧不知道這樣的情緒代表什么,也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情緒,她只覺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桑寧寧從來是個順從本心的人,她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了容訣的喉結(jié)處,又從喉結(jié)處逆流而上。 容訣凝望著她,又垂下眼,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上下動了動。 指腹溫?zé)?,不似鮮血guntang,而帶著一股天生的柔軟。 桑寧寧先是小心地拭去了他唇上的鮮血,又用手擦去了一些血污,最終停留在了他的唇角輕輕按了按。 她硬邦邦地開口:“別笑了?!?/br> 可不知為何,她越是如此,容訣笑得越歡,血也流的更厲害。 ……有病。 桑寧寧擦得煩了,索性按住了他的唇角,整個人俯下身。 她也不去管身后管事們欲言又止的眼神,直接湊在了容訣身邊,語氣平靜至極地喚了一聲“大師兄”。 “我問你最后一次,要不要和我走?!?/br> 桑寧寧想得很簡單,她可以把容訣接到自己的住處修養(yǎng)。 她記得容訣說過,從湖外通往湖心的路,只有她能控制。 這樣一來,哪怕之后來再多人,她也可以關(guān)閉這條路,不讓他們進來。 容訣忍不住又彎起了唇,淺薄地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 “不要。” 話雖如此。 可實際上,可他空蕩蕩的心房卻驟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欲望,以至于他的身體都顫了顫,控制不住般的向她的手掌處蹭了蹭。 像是撒嬌。 他渾身上下都在渴望溫?zé)岬挠|碰,如同被凍結(jié)的雪水,在太陽升起前最強烈的呼喚。 即便結(jié)果是融化與消散。 就像現(xiàn)在。 容訣知道自己很疼,但還是想要和她再多說些話。 “記得我和你說過什么么?”他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臉,輕聲道,“你只當(dāng)不認(rèn)識我才好。” 冰涼的唇瓣擦過掌心出薄薄的繭,有些怪異的癢。 “你該走了,桑寧寧?!?/br> 容訣下了最后的判詞。 他目睹著小姑娘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有些想笑,心中的欲望也在溫?zé)釓募∧w上離去的一刻達到了頂峰。 占有,禁錮,沉淪。 望著她的背影,容訣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神色。 太慢了。 他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想到。 或許,她該逃得再快些。 …… 另一邊。 桑寧寧憋著一股氣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管事,認(rèn)認(rèn)真真地行了一禮。 “多謝諸位師長?!?/br> 管事們受寵若驚。 他們這些人名為“管事”,但內(nèi)門弟子——特指容長老麾下的弟子,從來將他們視若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