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hù)士退了出去，云予仍看著窗外出神，思緒接上。

    這次的事情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可能會害死段霖。

    或許不是他主觀上導(dǎo)致的，但段霖在荒星上的種種作為，都讓他無法忽視這樣一種可能性，甚至于，這次段霖差點就死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愛聽這樣的蜜語。

    “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br>
    “我愿意為你去死?！?/br>
    “因為愛你，我愿意給你任何東西，包括生命?！?/br>
    如此種種，被世人定義為此間最浪漫的誓言，可當(dāng)有一個人真的這么做時，他只覺得被一塊千斤墜壓住了胸口。

    他緩緩抬起右手，撫上心房。

    這個世界上曾經(jīng)已經(jīng)有一個人為他去死了，他不希望再出現(xiàn)第二個。

    段霖本該像那株玉蘭一樣，捱過冬天，等到來年開春時綻出骨朵，而非被沉雪掩落生機。

    他換好衣服，食指勾起桌上打包來的病號餐，出門的時候扔進(jìn)了門口的垃圾桶。

    頂層病房的權(quán)限在高層那兒，進(jìn)出需要登記一下。

    走好流程，云予踱步至病房門口，虛掩的木門攔不住飛聲而出的歡聲笑語，他雙手環(huán)在胸前，停下腳步。

    里面的聲音有點嘈雜，聽上去男男女女一屋子人，像除夕夜全家歡聚。

    段霖作為凱旋的英雄享受著眾人的注視和他的榮光，無可厚非。

    又是一陣哄笑，眾人不再七嘴八舌，說話的人少了，段霖的聲音很好認(rèn)。

    長久的干渴讓他的聲帶有了一些短期變化，清亮的少年音聽起來沉了一些，更像個成熟的男性alpha。

    “關(guān)鍵時刻，我和云首席如有神助，我們踢爆了那堵壁畫墻，下一刻你們猜怎么著？”段霖聲調(diào)微揚，賣了個關(guān)子，“整個星球的核心屏蔽器控制臺就在里面，然后季城就聯(lián)系上了我們。”

    段霖一句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甚至有種一拳輕松打爆宇宙的膨脹，他恐怕忘了當(dāng)時兩人有多狼狽，首都星街道里的流浪漢都比他們更講究一點。

    云予順著門縫看進(jìn)去，段霖大概洗過澡了，整個人被翻新了一番，蓬松的金發(fā)也露出原本的顏色。

    他看上去恢復(fù)得很好，活力四射，臉上的笑沒褪下去過，病床周圍擠滿了來探望他的朋友，有個很斯文的beta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左手邊的位置，聽他添油加醋地講這幾天的經(jīng)歷，聽得很認(rèn)真，視線緊貼著段霖，聽到精彩處還很捧場的驚呼，拍手。

    段霖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短距的概念：“你們知道當(dāng)時還剩多少水嗎？”

    “就這么一點兒，澆花都不夠?！彼衩啬獪y地笑了笑，“云首席非要分我一半，他還……”

    咚咚咚——

    正聽到高潮部分，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云予推門進(jìn)去，表情木然。

    故事里的另一個主角再不現(xiàn)身說法，故事還不知道要發(fā)展成什么樣。

    “云首席?。　?/br>
    眾人齊齊起身，條件反射地敬禮，前一秒還自由得跟菜市一樣的病房頓時鴉雀無聲，仿佛場景一鍵轉(zhuǎn)換到了基地訓(xùn)練場，被研究員檢視訓(xùn)練成果。

    云予掃視他們一圈，最后視線落在滿臉驚喜的段霖身上：“不用緊張，打擾你們了，我來看看就走?！?/br>
    段霖想從床上飛奔進(jìn)云予懷里，讓他摸摸自己干凈蓬松的腦袋，可惜一層又一層的人墻擋著，想看他的人都得見縫插針。

    來都來了，總要把事情辦完再走，云予隔空問段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段霖頭甩得飛快。

    云予點點頭：“你們繼續(xù)，我還有事，先走了?！?/br>
    段霖一只腳著地，倉促中踢飛一只拖鞋：“我下午出院去找你！”

    “我下午要去研究院，沒空，你在這里呆著吧。”說完，云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段霖飛揚的眉梢往下耷拉了幾分。

    旁邊一個beta問：“然后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段霖不記得他叫什么，只知道是軍團(tuán)里哪個隊的文員。他縮回床上，半躺著，翹起腿，懶懶道：“然后就到了這里?！?/br>
    故事戛然而止。

    云予走出了幾步，走廊盡頭是頂層專屬的煎藥房，草藥的味道是能嗅出的苦。

    他皺了皺眉頭，返回段霖的病房門口，在不起眼的窗臺上放了幾顆薄荷糖，轉(zhuǎn)身離開了醫(yī)院。

    段霖平時就挺活潑，在同齡人面前那種活力被無限放大了。

    他在自己面前總是在討好，一副乖巧的樣子，時常讓云予忽略，他是一個極具攻擊性的青年alpha，最該放肆張揚的年紀(jì)。

    他合該這樣不羈，不受束縛的自由生長。

    頹靡的氣息只會腐蝕他汲取水和養(yǎng)分的根部。

    云予離開病房后，氣氛頓時融化了，所有人都恢復(fù)輕松活躍的狀態(tài)，只有講故事的主角草草收了尾，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從果籃里拿了個橘子左右手來回拋。

    眾人也沒在意，扯了一個話題開始聊天。

    “段霖，你是帝國唯一的真勇士！”

    這評價讓人摸不著頭腦，即便是在荒星生存了下來也沒有這么夸張，于是段霖拋出疑惑：“為什么這么說？”

    旁邊一個士官婆娑著下巴，表情肅然起敬，就像看到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比起面對死亡，和云首席單獨捆在一起更讓人膽寒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