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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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的老女人”本是他與鄭玉私下閑談時,信口而言。那一年,他十二歲,第一次見烏玄音,便目眩神迷,少年人的羞澀自卑自矜別扭讓他不假思索出口傷人。后來,隨著兩人相知日深,那日幼稚的言語他早已遺忘了,沒想到她不僅知道,且耿耿于懷至今。 “死了便死了吧?!?/br> 他躺在床上,將六個字翻來覆去含在嘴里念叨,漸漸癡了。 * 傅希言和裴元瑾離開校場之后,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留在城里打聽消息,主要看看朝廷和靈教是否會為烏玄音的死遷怒今天參加武林大會的那些人。 要是有人秋后算賬,他們就負責掃尾,或者將人送到越王的地盤上去,或者再去皇宮一趟,親自問問皇帝,最近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哦,這個不問也能猜到,但他們可以讓他的不開心更加不開心一點。 傅希言在回齊福客棧的路上,就已經(jīng)想好了甲乙丙丁好幾個方案,但是從天微微黑,到夜太黑,再到天蒙蒙亮,皇宮始終沒有大動作,連原本散布在客棧四周的探子都已經(jīng)撤走了。 若說他們第一次進客棧時,還能感覺到山雨欲來的鬧騰,如今便回歸了云消雨散的平靜。 不過這一夜他們雖然沒睡,卻也沒有閑著。 傅希言從天地鑒里藏著一間圖書館說起,說到了驚鴻一瞥的大飛升時代,說到了自古以來便像過街老鼠一般四處亂竄的無回門。 裴元瑾聽得很認真。 經(jīng)過接連大戰(zhàn)之后,他的精神和身體本該疲倦到了極處,卻因為戰(zhàn)后余韻久久為散,他的精神依舊處于極度興奮之中,貿(mào)然入睡,反倒無法讓身體平靜,倒是與傅希言的交談,讓他感覺到了久違的放松。 “無回門?”他蹙眉深思,“當年圍剿無回門的,是上一代的高手,父親當年入道未久,忙于鞏固心境,并未參與,師鑒主也在閉關,都錯過了?;蛟S,秦嶺老祖知道?!?/br> 傅希言說:“你有他家地址嗎?我們寫信問問?” 裴元瑾想了想說:“送到秦嶺派,總歸能送到他手中?!?/br> 傅希言點點頭:“不行就送給楚少陽,反正他是秦嶺關系戶?!?/br> 裴元瑾陷入回憶:“父親說,無回門被滅之后,江湖上便流傳起‘善莫大焉’,據(jù)說是無回門弟子臨死前喊的,大抵是人之將死,幡然醒悟,可惜知錯而不能改?!?/br> “不是傳言程鶴成是無回門主,莫翛然和鄢克有可能是他們的徒弟嗎?鄢克暫且不論,莫翛然怎么也算不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吧?” 傅希言頓了頓,突然道:“哎,等等。莫翛然,鄢克……他們倆的姓剛好是‘善莫大焉’中的兩個。這個是巧合還是……” 他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顯然認為是一種巧合:“鄢克否認自己是程鶴成的弟子?!?/br> 傅希言說:“人是能夠說謊地。就算沒有說話,他的確不是程鶴成的弟子,也有可能是他的下屬,兒子,侄子,或者爹?” 裴元瑾:“……” 傅希言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激動不已:“一個魔門的弟子臨死前喊什么善莫大焉,喊‘我會再回來的’才正常吧?莫翛然,鄢克,善莫大焉,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裴元瑾說:“如此說來,應該還有‘善’和‘大’?!?/br> 傅希言深覺有理:“那你快想想,江湖上有誰的名字里帶‘善’和‘大’的?最好是姓?!?/br> 裴元瑾無語地看著他。 傅希言說:“我前世就有,姓單的霸總,姓大的嗯,也不是姓,但就是第一個是‘大’的歌手……你快想想?!?/br> 裴元瑾說:“他們?nèi)襞c莫翛然師出同門,這些年來,應該有劣跡流傳?!?/br> 傅希言說:“那就想想和莫翛然差不多惡毒的人。” 聽他這么說,裴元瑾倒是想到了一個。 同時,傅希言也想到了一個人。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脫口而出: “鄭佼佼?!?/br> “白虎王!” 十分默契的異口異聲。 一陣詭異的沉默后,傅希言首先打破寂靜,擊掌道:“你看,是不是這就湊夠兩個了?” 裴元瑾:“……” 裴元瑾問:“你為何想到白虎王?” 傅希言說:“何思羽已是武王巔峰,要殺他尚且猶豫不決,想要借助靈教之力,由此可見白虎王的實力。兼之,他是萬獸城的人,萬獸城主是銅芳玉,銅芳玉是莫翛然的徒弟,這不就連上了嗎?而且白虎王是個外號,也許他的本名就叫善虎,大虎?!?/br> 裴元瑾:“……” 傅希言問:“你剛剛說鄭佼佼……” 裴元瑾說:“聽你的?!?/br> “嗯?” 裴元瑾淡淡地說:“和善虎大虎比起來,鄭佼佼沒什么競爭力?!?/br> 傅希言點頭,的確,“鄭”是個明顯的姓,前面就算加個“大”,也覺得怪怪的。他說:“那就列入備選吧?!?/br> 裴元瑾說:“就算‘善莫大焉’是四個人,在當年一役中,也有可能已經(jīng)死了。鄢克號稱神醫(yī),救人無數(shù),若無確鑿證據(jù),不便將其牽扯進無回門?!?/br> 傅希言撅撅嘴沒說話。 裴元瑾知道小神醫(yī)可能與金芫秀的失蹤有關,又補充道:“查也要偷偷的查?!?/br> 如今半個江湖都欠著兩代神醫(yī)的人情,要查他們,不僅要有實據(jù),還要能證明他們和莫翛然一樣作惡多端的實證,以理服人。否則,儲仙宮能否扛得住半個江湖的質(zhì)疑是一回事,理不直氣不壯又是另一回事。 傅希言嘴角這才微微地翹起來。 * 秦效勛睡了兩天兩夜之后,突然宣布上朝。夜宿皇宮幾夜的大臣無不歡欣鼓舞,國不可一日無主,尤其在內(nèi)外動蕩時期,皇帝不換人才能穩(wěn)定朝局,才能解決余下的問題。 其中,唯有首輔一黨眉頭緊鎖。 上朝時,眾人心領神會地只奏不痛不癢的小事,那些惹小皇帝生氣傷心的事,一概不提,以免讓他病情反復。 看到下朝時,小皇帝精神依舊,眾臣才齊齊松了口氣。 次輔見首輔腳步匆匆,猶豫了下,追了上去,小聲道:“聽聞寧國郡王有進京侍君的想法?” 首輔腳步猛然一頓,疾言厲色道:“何處來的小道消息,也敢拿到宮中來說?” 次輔將他的表現(xiàn)歸類為色厲內(nèi)荏,低聲提醒道:“寧國郡王的血脈遠了些。我聽說,禮部侍郎一家今晨下大牢了,陛下年輕氣盛,做事隨心,你我還是要順著點來啊?!?/br> 首輔看著他,突然問了一句極大逆不道的話:“你認為陛下真的能熬過去嗎?” 次輔似乎不奇怪他會這么說:“那也是之后的事了?!?/br> 兩人在南虞官場混跡多年,宮中耳目眾多,太醫(yī)院也在其列,聽說皇帝要上朝,他們就第一時間向太醫(yī)打聽小皇帝的身體情況。 太醫(yī)令依舊含糊其辭,與他們交好的太醫(yī)卻直言不諱地說,都是用靈藥吊著命。 因此兩人都做好了皇帝英年駕崩的準備。 只是首輔主動出擊,準備扶寧國郡王上位,搶占從龍之功,而次輔想靜觀其變。 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秦效勛的監(jiān)視之下。在秦效勛默許,祝守信和柴密的助力之下,如今由小金子暫掌靈教。 為了討好皇帝,他將靈教大部分經(jīng)歷都投入到監(jiān)控朝廷內(nèi)外上,變相成為了傅希言熟悉的前世錦衣衛(wèi)的角色。 這一點,朝臣們是不知道的。因為原來的靈教對朝政并沒有什么興趣,一心一意都想著飛升成仙,退而求其次也是稱霸武林。 他們失之防范,靈教自然如魚得水。 一封封與朝臣相關的消息很快出現(xiàn)在小皇帝案頭。 秦效勛只是隨意地翻了翻,便丟到一旁,反而問起越王:“他如今打到哪兒了?” 守在他身邊的祝守信和小金子相顧駭然。 為了皇帝的身體,二人都不曾稟告越王攻打豫章的事,小金子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實在不知他從何得到的消息。 秦效勛冷笑道:“秦昭既然叫書生擊鼓,必然做好了為他們撐腰的準備。只有出兵,才能讓各州縣投鼠忌器,不敢對書生下狠手。不然,等越王奪得天下,他們豈非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br> 小金子忙道:“有封將軍在,越王決不能踏足豫章半步?!?/br> 秦效勛緩緩道:“若裴元瑾又殺了封懷古呢?” 小金子頓時不敢說話,祝守信猶豫了下,跪下了。秦效勛用了“又”,就說明為烏玄音和桃山兄弟的死已經(jīng)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為何皇帝拿下了禮部侍郎一家,卻沒有拿下自己,也許是時間不到,又或許,是自己還有點利用價值? 秦效勛說:“派人與越王和談吧?!?/br> 小金子以為他怕了裴元瑾和傅希言,想與越王和平相處,此事雖然看起來有些窩囊,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如今的靈教,的確已經(jīng)沒有了天下第三的霸氣。 秦效勛說:“只要秦昭答應朕的條件,朕就傳位于他。” 小金子和祝守信齊齊愣住。 在他們的想法里,與越王分江山已是勉為其難,何況是傳位……等等,是傳位,不是禪位? 秦效勛仿佛沒有看到兩人吃驚的眼神,自顧自地說:“不可對先帝不敬;不可追封攝政王為帝;妥善安置先帝后妃;新城慘案,朕一肩擔之,生后滔天罵名,都隨他去吧;烏玄音要以皇后禮,與朕合葬皇陵;朝中文武,愿意留下來輔佐新帝的,都不可追究往昔……” “陛下?!?/br> 聽他交代遺言一般的交代后事,小金子不由心驚膽戰(zhàn)。他深知自己今日地位,全仰仗小皇帝,若是沒有小皇帝,以裴元瑾、傅希言對靈教的仇恨,那靈教覆滅就在眼前。 秦效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攝者王與越王都不喜用江湖人。你也只能從哪里來,就到哪里去了?!?/br> 小金子嘴唇一顫,身體低了下去。 祝守信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微皺。 * 兩層客船在江上緩緩前行,只是這次,船上沒有別的客人,只有裴元瑾、傅希言和一只越來越胖的大鳥。 裙子已經(jīng)藏不住尾巴,時不時地出來溜達一圈。 好在隨著它羽翼漸豐,蛇尾的顏色也漸漸鮮艷起來,處于粉紅到橘紅的漸變之中,遠遠地看,不細看蛇鱗,還有些賞心悅目。 可傅希言越是要遠,傅貴貴越是粘人,兩人一追一逃,成為船上為數(shù)不多的運動。 開船的依舊是陳家人。 這次裴元瑾和傅希言雖然沒有去榕城見越王,但殺了班輕語、烏玄音等高手,為越王攻打南虞,掃平了最大的障礙,可說居功至偉,因此他們一離開臨安,越王就派船來送行。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船行進途中,時不時便有南虞武林人士跑來拜訪。 有的在武林大會上有過并肩作戰(zhàn)的情誼,有的沒趕上武林大會,只能眼巴巴地跑來瞻仰瞻仰在大會上大出風頭的裴少主風采,也有的……發(fā)現(xiàn)自己拼死拼活完成了任務,卻找不到發(fā)放獎勵的npc,跑來大吐苦水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