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便知道也不敢說知道，他們?nèi)叶级酥@位負心漢的飯碗呢。他故作疑惑：“這, 我也不知道啊。教主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我們一起參詳參詳？”

    傅希言沉吟：“其他的啊，我想想, 我想想……她好像提到了新城。”

    左立德面色如常：“新城？是靈教總壇搬遷的新城嗎？”

    傅希言試探道：“金陵繁華不下于都城臨安, 靈教盤踞多年, 根基深厚，居然要遷徙，左公子不覺得奇怪嗎？”

    左立德說：“靈教建立新城并非朝夕之事，上代教主便在籌劃此事，金陵只是暫居之地，這件事南虞人都知道?！?/br>
    “可勞民傷財啊。”

    “大城的確繁華，但人口都流入大城，金陵人滿為患，其他的小城小鎮(zhèn)卻人口流失，日漸蕭條，長此以往，絕非好事。若新城能夠鼓勵人們從一個新地方開始新生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br>
    傅希言看著他滿臉的真誠，笑了笑道：“說的也是，是我目光短淺了?！?/br>
    “傅公子憂民而已?！弊罅⒌骂D了頓，“說實話，以傅公子之才，若留在南虞，必然大有作為?！?/br>
    傅希言說：“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有些興趣了，展開來詳細說說?！?/br>
    左立德早有準(zhǔn)備，先將傅希言在北周的工作履歷復(fù)述了一遍，然后變著花樣地吹捧，幾乎要把他吹成了張良在世，孔明復(fù)生，要不是左施施不識相地跑來打擾，傅希言覺得自己還可以重復(fù)再聽一遍。、

    他有些遺憾地說：“若非左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竟如此有才華！”

    左立德說：“句句肺腑?！?/br>
    傅希言嘆氣：“我這么有才華，不管是留在南虞還是留在北周，都對另一國不太公平啊。天道至公，想來是不會容忍此事發(fā)生的?！?/br>
    擅長溜須拍馬如左立德，此時也不禁無語起來。

    少年們已經(jīng)留下詩作，不知是今日景致太好，令人詩興大發(fā)，還是來了新朋友，激發(fā)了鯰魚效應(yīng)，總之，他們自覺超常發(fā)揮，都寫出了自己十分滿意的作品。

    左施施說：“現(xiàn)在我們就投票吧?！?/br>
    十幾首詩被掛起來，心儀的詩作

    來都來了，傅希言便想遵守游戲規(guī)則，挑一首順眼，一扭頭就看到了自己那首“詩”被掛在正中央，最顯眼處。

    左施施得意地說：“不失禮吧?！?/br>
    傅希言說：“重在參與，能掛起來，我就已經(jīng)滿足了?！?/br>
    左施施第一次看到這樣厚臉皮的人，這么一首歪瓜裂棗般的詩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竟不羞愧：“如果沒人投你，你

    會不會很沒面子？”

    傅希言說：“怎么可能沒人投我？”

    正說著，裴元瑾和左立德已經(jīng)一前一后地將蓮子投到了他專屬的那只青瓷缽里。

    “哥，哥哥？”左施施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哥哥的文學(xué)鑒賞水平竟有一日會跌停。

    傅希言順手將自己那顆也丟給了自己。

    左施施很想問你到底要不要臉，礙于親哥還在旁邊看著，只能恨恨地將自己那顆蓮子丟給了早就看好的那首詩作中。

    雖然只有裴元瑾和左立德幫忙沖票，勢單力孤，但前兩名支持者太多，使其他人票數(shù)更加單薄，好幾個都吃了鴨蛋，所以傅希言還拿到了第四名。

    傅希言很滿足：“不錯不錯?！?/br>
    左施施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第四名，恨恨地說，自己詩會都被玷污了，再也不純潔了。

    傅希言在旁邊安慰：“怎么可能呢，畢竟是蓮花詩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嘛?！?/br>
    左施施震驚地看過來，好似親眼見證了青蛙變王子一般：“你怎么不用這兩句寫詩？”

    “……沒署名權(quán)?！?/br>
    *

    從詩會出來，兩人沒立刻回家，而是沿著湖邊漫步，然后在一個簡陋的小吃攤上坐下來，要了幾碗香噴噴的餛飩。

    江南的餛飩皮薄個小，一口就可以吃兩三個，接連吃了幾碗，也不占肚皮。

    傅希言一口氣將湯喝完，才算有了幾分飽意，正要開口說話，就看到一群押送囚犯的隊伍從他面前走過，看那囚犯的模樣，一個個膘肥體壯，應(yīng)該是剛?cè)氇z沒多久，臉上還殘留著幾分沒有被毒打夠的桀驁不馴。

    有個囚犯還特意回頭，沖他露出獰笑。

    傅希言做了個鬼臉。

    那囚犯愣了下，正要發(fā)作，捕快的鞭子到了。

    傅希言等他們走過，才好奇地問小吃攤老板：“他們這是去哪兒??？”

    這個時間正好沒什么生意，老板很愿意和客人聊幾句，增加客人的回頭率：“聽說要送到北方去做苦役?！?/br>
    傅希言說：“北方？”

    金陵和新城就在臨安北方。

    他對裴元瑾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左立德對新城的印象太好了?！本土⒑筮@件事，烏玄音和南虞大臣現(xiàn)在肯定站在對立面。南虞如果要攻訐靈教，新城是個很好的缺口，可左立德為什么要反過來說好話呢？

    “你說，南虞朝廷會不會知道新城是干什么的？”

    靈教如果能出一位飛升大能，那位大能還幫助南虞，南虞朝堂應(yīng)該會支持吧？那就能解釋左立德對新城的贊美了。

    可立后一事，南虞已經(jīng)將烏玄音得罪死了，如果烏玄音飛升，南虞真的能撈到好處嗎？哪來的自信？南虞小皇帝的美色嗎？

    傅希言抱著一腦袋的糊涂賬嘆氣。

    裴元瑾摸摸他的腦袋：“回去再說?！?/br>
    *

    靈教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可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到底多少人入局了。

    傅希言在回來的路上，重新整理了思緒，腦子終于清明了許多。他把人一個個放在棋盤的角落里，交錯連線，然后發(fā)現(xiàn)還是一筆糊涂賬。

    “靈教現(xiàn)在是班輕語做主，假設(shè)代教主和教主不合，班輕語越過烏玄音，與南虞朝廷合作，那就能解釋南虞朝廷為什么對烏玄音和新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tài)度了?？娠w升的人還是烏玄音啊，一群人忙活啥呢？”

    壽南山指出了他話中最大的漏洞：“左立德未必能代表南虞朝廷?！?/br>
    傅希言愣了下，恍然大悟。不錯不錯，左立德畢竟是個年輕人，很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他的態(tài)度并不能作為南虞朝廷對新城看法的依據(jù)。

    “所以，烏玄音的話到底能信幾分？”

    仔細想想，那也烏玄音話說得不算太多，信息量卻很大。

    “新城到底是不是用來沖擊飛升路的？

    “裴元瑾是不是人質(zhì)？

    “靈教還有沒有其他武神？”

    他頭痛欲裂：“還有，她明明可以選擇不說，為什么要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們呢？”

    裴元瑾說：“因為即便她不說，我們早晚會知道的。”

    傅希言一怔：“為什么？”

    裴元瑾說：“新城若是飛升路，她以我質(zhì)，說明儲仙宮與靈教并非一路。莫翛然交換了新城陣法，可算與靈教一路。這只是兩個門派，天下武神，不知凡幾，其他人若是得知消息，又會是什么態(tài)度？”

    傅希言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露出駭然之色，隨即苦笑道：“沒有一個武神不想飛升吧？”

    換而言之，就算靈教教內(nèi)只有烏玄音一個武神，卻有無數(shù)武神盟友可供驅(qū)策！

    “靈教在為天下武神探路，所以，天下武神都會為他保駕護航?！迸嵩嫔劣?，“天下武林有可能阻止他們的，只有儲仙宮了?！彼造`教才費盡心機地將他引到南虞，作為人質(zhì)。他們是斷定裴雄極飛升無望，必然會將繼承人看得很重。

    傅希言不解：“儲仙宮主不想飛升嗎？”

    裴元瑾說：“飛升路上有很多人前赴后繼，雖未成功，卻也留下了很多設(shè)想，久而久之，便分為兩派。一派提倡以身養(yǎng)魂。他們認為武神之所以煙消云散，是身體強度無法與靈魂共存，所以走的是強身之路?！?/br>
    傅希言想起裴元瑾的極陽圣體：“你……儲仙宮走的是這條路？”

    裴元瑾點頭：“另一條路，認為晉升武王之后，人的靈魂產(chǎn)生了異變，逐漸被天地靈氣所同化，所以他們要逆轉(zhuǎn)異變。”

    傅希言想了想，看向旁聽的壽南山：“可否冒犯一下？”

    不管莫翛然安的什么心，至少他傳授的《傀儡術(shù)入門》中的窺靈術(shù)的確有許多其他妙用，比如現(xiàn)在，他就打算親眼看一看武王的靈魂是否與一般人不同。

    他使用窺靈術(shù)，看向壽南山，卻只看到他那件寬大的綢衫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再轉(zhuǎn)頭看裴元瑾，也只看到一身黑色錦衣。

    “我看不到……窺靈術(shù)這個，不會還有等級限制吧？”

    “窺靈術(shù)？”壽南山面色肅然，“這不是傀儡術(shù)嗎？”

    傅希言這才想起自己修習(xí)傀儡術(shù)，只有大哥傅禮安和裴元瑾兩個人知道，此時被壽南山問起，便有些手足無措。畢竟時至今日，傀儡道依舊怕排在邪魔外道的榜首，依然是儲仙宮想要除之后快的頭號大敵。

    他怯生生地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淡然說：“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壽南山被噎住，眼角的細紋微微皺起，眼睛掃過傅希言時，仿佛洞燭其jian。

    傅希言原本有些忐忑，被這么一看，復(fù)又坦然起來：“有少主看著，我能壞到哪里去？”

    壽南山呢喃：“就是少主看著我才擔(dān)心?！?/br>
    底線、原則這些東西，都是人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磨礪之后，才在心底漸漸沉淀下來的。而對大多數(shù)的年輕人來說，愛情沒有底線沒有原則，盲目到飛蛾撲火還覺得此景甚美。

    少主行事再老辣，本質(zhì)還是個年輕人。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管不顧的撮合。

    傅希

    言看他臉色變來變?nèi)?，不由道：“不過一個窺靈術(shù)，有這么嚴(yán)重嗎？”

    壽南山說：“窺靈術(shù)只是傀儡術(shù)最初入門，可是一個人進了門，看到了里面的花花世界，難道會輕易退出來嗎？人墮落之初，往往也是一件不顯眼的小事，一項不矚目的好處?！?/br>
    傅希言說：“壽武王多慮了，我現(xiàn)在別說花花世界，連你衣服里面有什么都看不見呢?！?/br>
    壽南山：“……”

    裴元瑾按著他的腦袋，強迫他臉轉(zhuǎn)過來：“你為什么想知道壽南山衣服里面有什么？”

    傅希言愣了愣，發(fā)現(xiàn)歧義，忙道：“說差了，我指的是靈魂，我想看看武王的靈魂到底有沒有變化。”

    話題最后又被帶回正軌。

    裴元瑾說：“班輕語說留我一個月，未必是實話。我們離開新城時，新城建設(shè)都已完成，只剩下人員遷徙，萬獸城的人這兩天也該到了，也就是說，靈教很可能最近就會動手。儲仙宮不可能毫無動靜，發(fā)出消息，看金陵、新城兩地是否有人回應(yīng)。另外，傳沈伯友來見我，即刻?！?/br>
    傅希言說：“我們要阻止嗎？”

    裴元瑾反問：“我們能阻止嗎？”

    毫無疑問，新城已經(jīng)是武神層次才能參與的爭斗了，就算是他，也只有靠著人質(zhì)的身份，才能窺探一二，要真正入局上桌，并非他妄自菲薄，確實不夠資格。而靈教之所以兜了這么大的一個圈子，將他騙到南虞，看重的僅是他少宮主的身份，與之對話的，其實是他身后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