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道：“蒲相所言甚是。刑部一定會加緊排查名單，絕不使無辜者受枉?！?/br>
    建宏帝冷哼了一聲，說：“你看的名單是三百人，可那些真正與南虞勾結(jié)、緊密相連的人，真的在這三百人的名單上嗎？這到底是查出了南虞的諜網(wǎng)，還是南虞已經(jīng)達(dá)到目的，讓南虞細(xì)作深入我北周朝堂，才將無用的所謂諜網(wǎng)丟給我們，讓我們自疑、自查、自亂？甚或者，這個大殿里，在你我之間，就有南虞細(xì)作呢？”

    蒲久霖與沈嵐忙雙膝跪地，伏于地面。

    蒲久霖高呼：“陛下明鑒，臣對北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所作所為皆為保我北周國祚千秋啊?！?/br>
    沈嵐忙道：“微臣也是?！?/br>
    這樣的場面話平時聽聽也就罷了，此時此刻，反倒虛偽刺耳。

    建宏帝心煩意亂地揉揉眉心：“都給我下去！”

    等兩人告退，他才無奈地看向身邊侍立的俞雙喜，懊惱道：“朕這些年為了鏟除云中王、隴南王的殘余勢力，消除容家的威脅，維護(hù)江山安穩(wěn)，殫精竭慮，竟忽視的南虞之危！”

    俞雙喜這一行做得久了，稍微摸清了皇帝的路數(shù)，安慰道：“攘外必先安內(nèi)，陛下并未做錯?！?/br>
    建宏帝擺擺手：“不必安慰朕。若非南虞有攝政王，只怕這亂子還要鬧得更大。那三百人的名單呢，刑部是不是呈上來了？”

    俞雙喜找出一份奏章給他。

    建宏帝粗粗看著，眉頭越皺越緊：“許皋、常其川呵都正三品大員……于宴東、馬棠、樓百戰(zhàn)……傅希言？怎么還有那胖子的名字？他人呢？拿下了嗎？”

    俞雙喜知道他關(guān)注哪些消息，早已問過了：“昨日下午廖商親自帶人抓的?！?/br>
    “抓了？”建宏帝有些意外，“儲仙宮沒有反應(yīng)？”

    俞雙喜說：“裴元瑾當(dāng)即就堵在了刑部衙門門口。不過傅希言知趣，用話逼著廖商承諾不會屈打成招后，主動讓裴元瑾離開了?！?/br>
    建宏帝感慨：“兩人關(guān)系竟如此密切嗎？傅希言現(xiàn)在關(guān)在刑部大牢里？”

    “是?！?/br>
    “朕記得涂牧是不是也在那里？”

    “是?！?/br>
    建宏帝意味深長道：“三百人一起進(jìn)刑部，怕是關(guān)不過來。你讓人把傅希言調(diào)到涂牧那個牢房里去?！?/br>
    俞雙喜有些訝異地抬頭，想了想，便明白他的用意，當(dāng)下應(yīng)聲去了，但沒多久，他又拿著張拜帖回來。

    建宏帝疑惑：“這是何物？”

    俞雙喜遞給他：“拜帖?！?/br>
    建宏帝驚訝地接過來：“還有人向朕投拜帖，投到哪里？”

    “望仙門。”

    建宏帝一聽這門的名字，心中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yù)感：“誰投的？”

    俞雙喜將他的預(yù)感坐實：“儲仙宮裴元瑾。”

    *

    裴元瑾從刑部回來之后，就召集了鎬京的風(fēng)、雷、電三部，此后，風(fēng)部全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電部暗中將刑部衙門團(tuán)團(tuán)圍住，而雷部則守在永豐伯府。

    第二天他就派人送了一張拜帖到皇宮的望仙門，告訴對方，自己今日午時到訪。

    虞素環(huán)見他整裝待發(fā)，不由憂心忡忡：“為何一定要闖皇宮？傅希言人在刑部?！?/br>
    裴元瑾淡淡道：“皇宮才是源頭?！?/br>
    “你若在皇宮動手，事情會越發(fā)不可收拾。北周皇宮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不堪一擊，羽林衛(wèi)只是拿來給外人看的明面實力，暗中還藏著很多殺人的部署?！?/br>
    裴元瑾道：“不一定動手?！?/br>
    虞素環(huán)訝異。她認(rèn)知中的裴元瑾，一向是能動手絕不動口，能殺人絕不廢話，這次竟然例外？

    裴元瑾道：“我先和皇帝見一見，見面后是戰(zhàn)是和，看他的表現(xiàn)?！?/br>
    虞素環(huán)：“……”

    這唯我獨尊的囂張，的確還是裴元瑾。

    裴元瑾看看天色：“快到正午了?！?/br>
    *

    南虞諜網(wǎng)告破，三百大小官員落網(wǎng)，傅希言在其中本不起眼，只是因著永豐伯府近日來接連的升遷，給人們以簡在帝心的印象，故而頗受關(guān)注。

    當(dāng)裴元瑾乘坐馬車前往皇宮，更有不少勢力派來的人明里暗里跟隨。

    這讓他想起初入鎬京時的情形，那時候自己怎么做來著？

    裴元瑾將手伸出窗外，勾勾手指，召喚白虎。

    隨行的白虎當(dāng)即向前一躍——

    虎嘯聲起，伴隨著一句清脆短促卻響徹天地的“滾！”

    威壓四方。

    驅(qū)散了大部分跟蹤的人后，雷部繼續(xù)揪拿余下的跟蹤者，丟到街上示眾，其他人見狀，紛紛離去。

    此后一路，甚是清凈。

    至望仙門前，俞雙喜已早早地帶著傅軒在門口等待。

    裴元瑾剛從車上下來，俞雙喜便主動相迎：“陛下得知少宮主到訪，不勝歡喜，讓奴婢在此恭迎?！痹捳f得好聽，但配上他的面無表情，便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倒是傅軒主動向裴元瑾行了個禮，釋放善意。

    裴元瑾點頭還禮，對俞雙喜道：“帶路吧?！?/br>
    俞雙喜看著他身后的雷部眾人，道：“陛下只請了少宮主一人，還請雷部、電部眾將在宮門外等候。”他特意點出了電部。

    裴元瑾知道北周皇宮有特別的辦法，能識別隱藏身形的人，所以當(dāng)初傅希言進(jìn)宮，他讓小桑主動現(xiàn)身，此時也不打算冒險試探，便道：“好?！?/br>
    他抬手，阻止了潛龍組現(xiàn)身的沖動，昂首闊步地往望仙門走去。

    *

    在延英殿內(nèi)等消息的建宏帝聽著宮人稟報，驚訝地說：“他真的一個人進(jìn)來了？”

    宮人點頭：“的確無人隨行。”

    建宏帝想了想：“讓俞雙喜先回來，盡快來見朕?！?/br>
    宮人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兒，俞雙喜便施展輕功，先一步跑回來了。

    建宏帝急忙問：“我與裴元瑾同在延英殿，他若要殺我，你有幾分把握能夠阻止？”

    俞雙喜道：“我不是他的對手，但能拖延時間。陛下必須要在一刻鐘內(nèi)，找到安全的地方?！?/br>
    建宏帝臉色微變，有些后悔放裴元瑾進(jìn)門：“傅指揮使在領(lǐng)路？”

    “是?！?/br>
    “他們二人可有交談？”

    “不曾?！?/br>
    建宏帝起身，來回踱步道：“不知大先生何時回來？”

    “老夫回來了?！痹捯粑绰?，一個仙風(fēng)道骨鶴發(fā)童顏的文士便從門外悠悠然走來，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竟然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建宏帝瞳孔微縮，很快掩飾住了內(nèi)心的震驚與警惕：“大先生好身手，竟出入皇宮無人覺察！”

    大先生道：“溝通天地便是老夫的武道。你那測重神土固然是一件寶貝，但只要事先知道它的覆蓋范圍，不要踏足其上，便可輕易過關(guān)?！?/br>
    聽他一語道皇宮布置，建宏帝對他的忌憚更深，干笑道：“沒想到大先生對皇宮也了若指掌。”

    大先生說：“我說過，我的武道本就是溝通天地，又豈會不知測重神土這樣的寶物呢?！?/br>
    建宏帝此時還要仰仗他，自然不敢過分追究，便道：“大先生見識淵博，令人欽佩，裴元瑾闖宮一事，還請先生援手?！?/br>
    大先生說：“我看他不是為了殺人而來。天下門派萬千，以門下弟子人數(shù)論，儲仙宮當(dāng)世第一。他若存心殺人，大可召集京都一帶所有弟子，不會單槍匹馬入宮。”

    “或許他想拿降低朕的防備，抓住朕威脅放人。”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大先生捋了捋胡須，“我們何必在這里猜測，反正人快到了，你親自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建宏帝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便道：“還請大先生與我同去?！?/br>
    大先生從懷里掏出一張隨處可見的福娃面具往臉上一扣：“去吧?！?/br>
    他們從延英殿出來，傅軒正好領(lǐng)著裴元瑾走到了殿前的廣場處。

    建宏帝見裴元瑾看著自己既不行禮也不下跪，微微蹙眉：“來者可是儲仙宮裴元瑾？”

    裴元瑾拱手：“還請北周皇帝下令釋放傅希言。”

    一句北周皇帝，顯然是在澄清自己與北周并非從屬關(guān)系。

    建宏帝心中更氣，要知道這儲仙宮總部雖然從不交稅，也無人敢去查他們的戶籍，但它的的確確坐落在北周境內(nèi)！

    他面上不動聲色，故意問傅軒：“傅希言是何人？我聽他與傅卿家同姓，莫非傅卿家知道？”

    傅軒便道：“正是臣的侄子?！?/br>
    “他怎么了，為何要朕釋放他？”

    傅軒道：“他年幼無知，受人蒙蔽，曾去過東市錢莊，如今被卷入南虞諜網(wǎng)案。”

    建宏帝道：“既然去過，便不是冤枉吧？”

    他看向了裴元瑾。

    裴元瑾道：“南虞刺殺北周官員的十六起案子中，他也是目標(biāo)之一。”

    建宏帝說：“可朕聽說他毫發(fā)無傷，焉知不是與南虞暗通款曲，惺惺作態(tài)？”

    剛剛還問傅希言是誰，如今倒知道他毫發(fā)無傷了。裴元瑾目露譏嘲：“那日我與他同在。他若有傷，才是惺惺作態(tài)。”

    建宏帝道：“國有國法，若朕因為你來求情，便下令放人，如何服眾？”

    “求？”裴元瑾頭微微一歪，嘴角噙著一絲冷意，“我從不求人。”

    他抬手，拿下發(fā)髻上赤龍王，輕輕一揮，化作一并火紅色窄劍：“這福娃就是你的依仗吧。不如爽快些，劃下道來?！?/br>
    戴著福娃面具的大先生淡然道：“你不過是個入道境?！?/br>
    裴元瑾緩緩地舉起手，劍指其面：“武功境界是決定勝負(fù)的一個原因，卻不是唯一原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