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縈微微翕動了一下鼻子，從藥味中分辨出了一味絡(luò)伽果。

    這一味藥材在南陵常常用到，因為劇毒，通常拿來喂養(yǎng)毒物。

    宋吟霜也并不與她多說什么，轉(zhuǎn)頭柔聲關(guān)懷那病美人道：純寧近日身體如何了？今日難得日頭正好，多曬曬對身體也好，妾都覺得，前月差點要被雨氣腌入味了。

    被稱作純寧的女子將藥茶一飲而盡，咳嗽兩聲，冷冰冰地回了兩個字：活著。

    顧懷縈安靜地收回目光。

    嗯，是活著，但活不久了。

    富怡坐在顧懷縈的斜對面，摸了塊糕點正在吃，左右逢源地嬉笑著，jiejie長jiejie短，總歸在座的都是jiejie。

    她身邊空了一個座位，大約是留給淑貴人的。

    再往下，是幾位美人和才人，比起其他人顯得更局促些，端端正正坐著，也不說話，只是小心地拿余光瞄著顧懷縈。

    長公主還未到，現(xiàn)在是屬于嬪妃的時間。顧懷縈的目光掃了一圈，阿容不在席上。

    富怡貴人照常做那個活躍氣氛的破冰人，眼珠子一轉(zhuǎn)，目光劃過顧懷縈，落在了純寧貴人身上，嬉笑問道：純寧jiejie，富怡忽然想起來，你還記得上次長公主說的那個故事嗎？純寧jiejie當(dāng)時不是編了好一串話本子，怎么樣？有沒有寫出來？

    說到這兒，又忽然將話頭轉(zhuǎn)到了顧懷縈身上：對了，天圣女還不知道那日長公主殿下講了個什么故事，就這么聽著得一頭霧水吧。

    謝虞抿了口茶水，淡淡開口道：富怡不是說了，天圣女還不大懂中洲話，哪怕你將所有都講全了，天圣女也得一頭霧水。

    對哦。富怡故作苦惱地皺皺鼻子，那個能翻譯的小丫頭是長公主殿下的人，也不是時時刻刻跟著美人jiejie，這會兒應(yīng)該跟著長公主去了，啊呀，這下可麻煩了。

    謝虞手一抖，一滴熱茶落在手背上。

    長公主

    自長公主病重以來，她都沒能見上幾回，甚至容汀離宮那日，也只是遠遠一瞥，礙著皇帝的命令，都沒能上前說一句話。

    但容汀卻已經(jīng)可以將自己的侍女借給這位天圣女了。

    謝虞忽然意識到，這場連綿不絕，導(dǎo)致所有人行為不便的大雨，終究還是遮蓋了很多東西。

    而這些東西，或許會在今日，一點一點地在陽光下被刷去浮塵。

    宋吟霜忽然起身，笑著朝謝虞福了一禮，聲音輕柔：妾不才，倒是通一點南陵語，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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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虞目光一閃。

    謝虞：本宮倒是不知，宋婕妤什么時候?qū)W了南陵語？

    家兄宋平衍，娘娘或許聽聞過，在南嶺戰(zhàn)場上領(lǐng)了個將職。宋吟霜微笑，此次大敗南陵，亦有家兄一份功勞。家兄為了戰(zhàn)事學(xué)了南陵語，妾不才，自小仰慕家兄，什么都愛學(xué)他，因此也找人學(xué)了一番。

    謝虞想起了什么，不再說話。

    幾個平日里和宋吟霜玩得好，知道內(nèi)情的嬪妃也不做聲了，只聽宋吟霜并不熟練地，一字一句給顧懷縈簡要復(fù)述了她們剛才的對話。

    顧懷縈其實并不需要翻譯，也并不想聽懂所有人在說什么。

    這里和南陵奉天殿一樣，一切都是自說自話。

    這種說出來似乎應(yīng)該叫做幫助的好意。

    末了，宋吟霜忽然輕聲用南陵語問了一句：天圣女，您見過中洲和南陵的戰(zhàn)場嗎？

    顧懷縈誠實且靜默地點了點頭。

    宋吟霜又追問：那，天圣女是否在戰(zhàn)場上見過妾的兄長？

    顧懷縈聽得懂這種語氣，眼前這人想問的，并非被問出來的這句話。

    這樣的語氣，是想要她歉疚。

    我不知道。顧懷縈只是說，戰(zhàn)場上太多人，望過去只是一萬張相同的面孔。

    宋吟霜就不再問了。那頭富怡貴人已經(jīng)惟妙惟肖地模仿著長公主的樣子，講起了小甲和小乙的愛恨情仇，末了問顧懷縈：美人jiejie，你覺得是為什么？小乙為什么會愛小甲？

    顧懷縈不關(guān)心這個問題，她在等待艷鬼不，阿容給予她證明。她仿佛被什么指引，在今早富怡貴人前來思寥宮邀請她時，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阿容的證明大約就在這場宴席之上。

    只是始終沒有見到她，顧懷縈難得有了一絲微微的焦躁。xzf

    因此，顧懷縈只是隨口說出屬于南陵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因為伽釋神的指引。

    席上頓時安靜了下來，直到富怡嬉笑著打破沉默，說道：嗯，所以按中洲的話來說，是因為姻緣神或者月老爺爺給她們綁死了紅線？

    純寧貴人又喝了口藥茶，冷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xzf

    富怡貴人笑問：純寧jiejie又想說那個殺人全家的話本子了？

    純寧貴人道：讓人以為自己被愛是一招高妙的手段，好像只要沾上這個字，哪怕殺人屠族也就都成了愛而不得的悲哀之事，純粹的惡行也成了情之所至的無奈之舉。

    她冷笑一聲，聲音虛弱氣短，但說出來的話卻總是顯得異常尖銳。

    否則，南陵為何要在戰(zhàn)敗后送天圣女為質(zhì)子和親？為何不送個王子？或者把他們那位所謂的奉天殿大巫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