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總覺得，那是個挺乖的孩子。

    怎么居然這么熊？

    容汀突然停下腳步，腦袋里靈光一閃，豁然開朗了。

    她現(xiàn)在不只是長公主，她還是皇帝。

    容汀：冉冉，先帶朕去換身衣服，再弄點(diǎn)雞蛋和冰塊滾一滾眼睛。

    她曾做過十年的皇帝，甚至比起這個記憶中已經(jīng)逐漸遙遠(yuǎn)的長公主，她做皇帝更加駕輕就熟。

    那小崽子面對從小疼愛他的長公主敢撒潑打滾，但面對他那冷漠的父皇，可沒那么大膽子。

    至于后來太子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除了容汀之外無人知曉，甚至云冉都被關(guān)在外面。

    只能說，云冉在殿外，也沒聽見屋子里面?zhèn)鞒龆啻髣屿o，但等到屋門再次打開，走出來的就是個面無表情的皇帝，后面跟著個拽著皇帝袖子不松手，哭得天崩地裂仿佛天塌地陷的小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擦在皇帝的袖口上。

    皇帝神清氣爽地抽回袖子，伸手招來個太監(jiān)，吩咐道：給太子準(zhǔn)備筆墨，另外，把乾寧宮不，把后宮所有的狗洞都填了。

    第09章 神佛

    顧懷縈進(jìn)入佛堂的第二日，艷鬼又來了。

    依舊是一樣的時間，依舊帶著辛辣撲鼻的食物。

    不過這回，艷鬼還帶了一摞書冊，邀功似的放到了顧懷縈的書案上。顧懷縈稍微翻了翻，從里邊一些字的形狀上大約猜出，這是太后要她抄寫的佛經(jīng)。

    一共三本，墨跡正新，字跡

    顧懷縈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她懷疑這是艷鬼寫的，也只好勸自己，或許這就是中洲人所崇尚的美吧。

    艷鬼此時似乎已經(jīng)把昨日的尷尬忘了個干凈，言笑晏晏間，眉目仿若水墨精描，又多有一絲英氣。

    不過今日她倒是沒再動手動腳，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餐食擺出來，笑著說了句南陵語。

    阿縈，昨日意外。今兒我接著教你，就對著書上的字教吧。

    顧懷縈眨眨眼睛。

    她暫時只學(xué)會了餅?zāi)铒灒瑳]想到艷鬼的南陵語倒是進(jìn)步飛快，這么長一段都半點(diǎn)磕巴不打。

    艷鬼見她發(fā)呆，輕手輕腳地在她身邊坐下，輕輕翻開自己帶來的書，隨手指了一列字。

    艷鬼：阿縈你看，這字叫

    艷鬼的話音戛然而止，顧懷縈安靜地注視著她，等著聽她的下文。

    艷鬼：

    那小崽子的字怎么會這么丑？

    堂堂中洲太子，一國王儲，未來的中洲皇帝！

    怎么能這么丑！

    他故意的吧？用這種方式表達(dá)被迫抄書的不滿嗎？

    艷鬼一口氣梗在喉嚨口，而顧懷縈還在看著她，那么寧靜那么無悲無喜的目光，仿佛無波之水，靜靜地滲入她的血rou之間。

    艷鬼就在這樣的目光中，總算透過那扭曲到離譜的字跡讀通了她手指下的那列字。

    如夢似幻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真是十分的不詳。

    艷鬼淡定地合上書頁，覺得還是換一本好，卻聽見顧懷縈輕輕喚了一聲：阿容。

    這是她僅有的幾句能說出口并知曉含義的中洲語。

    顧懷縈翻開剛才的書冊，極其精準(zhǔn)地翻到了剛才那頁，又極其精準(zhǔn)地指向了艷鬼方才指的一列，輕輕說了句話。

    南陵語有時聽上去，就像小鳥的鳴叫。

    顧懷縈的聲音的很涼，聲調(diào)偏高，喚她阿容時，或許因?yàn)橐ё植町?，或許因?yàn)椴皇炀殻锹曊{(diào)會稍微壓低一些，聽上去低回婉轉(zhuǎn)，如一夜過后冰涼的山澗溪流。

    而說回南陵語，顯得更亮更脆，是月出驚飛的山鳥。

    艷鬼被那聲音吸引，完全沒去仔細(xì)辨認(rèn)對方說了什么。

    雖然，即使仔細(xì)辨認(rèn)，也聽不懂就是了。

    顧懷縈：我想聽懂你說話。

    曾經(jīng)她其實(shí)并沒有想學(xué)中洲語的念頭，一個聽不懂話的天圣女，比一個能聽懂的天圣女更能讓人放心，她也并非沒有人交流就活不下去。

    即使之前艷鬼說要教她，她也只覺得是某種心血來潮。

    不過今日，她倒是真的，升騰起了幾分想要聽懂對方的想法。

    顧懷縈想，她會是個很好的學(xué)生。

    **

    乾寧宮，太后寢宮。

    日近黃昏，夕陽斜斜照入宮殿，明亮鮮艷的橙紅。

    太后坐在主位上，懷中抱著一只貓，她用已經(jīng)長了皺紋的手細(xì)細(xì)地?fù)崦棕埖募贡?，將那沒有一絲雜毛的地方慢慢梳順。

    只是那貓卻微微弓著脊背，仿佛很緊張的樣子。

    殿內(nèi)落針可聞，叫人幾乎難以呼吸，伺候的下人們幾乎都冒了滿身的冷汗。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就這么直直插/入凝滯的空氣中。

    太后娘娘，您的護(hù)甲刮到芝麻了！

    太后手指一頓，只見說話之人從下首三步兩步地跳了上來，粉紅色的宮裝襦裙，看上去如同一個甜美的炮彈，堆滿了甜膩的糖衣。

    糖衣美人年歲不大，看上去甚至尚未及笄。她仿佛根本不恐懼當(dāng)朝太后的權(quán)柄，笑嘻嘻地直接伸手握住太后的手腕，一雙屬于孩子的手尚且細(xì)嫩，毫無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