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盛云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張傲云懷里撲，“傲云jiejie，阿耶沒想到楊賊這么快就打進了廬姜縣，我們沒有辦法只能逃，阿耶和姨娘全死在了去江州的路上，阿娘在到了伯父家以后也郁郁寡歡，伯父和堂兄日日揮霍，最終將我們?nèi)齻€都賣了！”

    張盛云縱使再沉默寡言，現(xiàn)在也憋不住自己的眼淚，“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們還能相見就是最好的?！?/br>
    張世云年紀最小，此刻瞧見了自己的大jiejie怎么還忍得住委屈，“我和兩個jiejie天天要在那個小小的院子里做飯，給他們洗衣服，他們還不給我們吃東西，我們天天都吃冷的，剩的，他們不順心，我們還要挨打！”

    張傲云深吸一口氣，她本以為伯父和堂兄，是個靠譜的人家，沒成想竟這般對待自己的meimei，盛云就不說了，凌云和世云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親生meimei??！

    張傲云摟過凌云和世云，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jiejie會保護你們的?！?/br>
    謝灼不是那般不懂氣憤的人，人家姐妹相認，她湊什么熱鬧，所以只是將她們?nèi)齻€人帶到門口后，就在門外不遠處待著了。

    好一會，張傲云才推開門，“多謝謝主任，才讓我們姐妹相認。”

    謝灼轉(zhuǎn)過頭，張傲云的眼下紅了一圈，想來方才也是哭的十分悲痛。

    謝灼笑了笑，“婦聯(lián)的職責(zé)不就是幫助女人嗎，這是我的工作?！?/br>
    說完，她伸出手輕輕擦掉了張傲云臉上的眼淚，“楚娘娘曾經(jīng)這樣幫我擦過眼淚，今日，也輪到我給別人擦眼淚了?！?/br>
    第116章 出去

    易春綠是被噩夢嚇醒的， 在夢里她又回到了煙華樓，她等啊等，等了好久， 等到江南都換了人做節(jié)度使， 等到大驪都滅忘了， 等到她都快要死了，楚娘娘也沒有出現(xiàn)， 煙華樓依舊存在。

    易春綠猛然驚醒，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還是那個裝扮簡單的房間后， 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她安慰著自己，只是一個夢，一個噩夢罷了，雖然這個夢很真實，但這也是一個夢。

    自從她們被解救出來以后， 從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慢慢適應(yīng)，這個院子里的人也越來多，一開始是那條巷子里大大小小的青樓里的女人。

    后面婦聯(lián)徹底清查以后，又解救出來了一群暗娼。

    易春綠睡醒的以后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是她來到這個地方以后形成的習(xí)慣。

    好多人都有這樣的習(xí)慣，因為最開始的一切實在是太像一場夢境，以至于她們需要捏一捏自己的臉，確?，F(xiàn)在的一切都是真的。

    易春綠本來是想輕輕的摸一下自己的臉頰，但是想到方才的那個噩夢。

    她狠狠的拍了一下的自己的臉。

    好痛，她滿意的感受著臉上傳來的痛感。

    說明現(xiàn)在的生活才不是夢呢。

    一天兩天， 三天四天，到現(xiàn)在好幾個月， 她們依舊沒有改變這樣的習(xí)慣。

    易春綠喜歡在這里的生活，每日會有婦聯(lián)的娘子來教她們讀書，寫字，教她們新思想，讓她們不要自我羞恥，自我輕賤，來授課的是婦聯(lián)娘子，周圍巡邏的是女士兵，方圓五里都見不到一個男人。

    她們現(xiàn)在的生活很簡單，每天會選人出來值日，值日的人便的做早中晚飯，起床就吃早飯，隨后鍛煉一下身體，然后就有婦聯(lián)的人過來講課。

    下午則是工作時間，婦聯(lián)的人會尋一些輕巧的活計給她們做，比如縫一些書包，制作幾件成衣，發(fā)一發(fā)豆芽等。

    她們工作得來的工錢每次都會扣除了一小部分作為藥錢，其余的全部會發(fā)給她們。

    其實下午的工作所得到的工錢并不是主要目的，主要是要讓她有一種與社會的連接感，以及勞動所獲得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如果可以，楚旋還是希望她們都能走出這個院子，進入社會，真正的靠自己是雙手用勞動吃飯。

    不過她們?nèi)羰遣辉敢?，楚旋也不逼那些不愿意的人，婦聯(lián)每個月給她們尋的活計，足夠她們養(yǎng)活自己。

    今日上的是新思想的課，上完課后，易春綠和穆迎也多了一絲擔(dān)憂。

    昨日聽婦聯(lián)的娘子說，給她們安排的課差不多要上完了。

    那么這就意味著她們要做出一個選擇，是走出去，還是留在這里。

    留在這里聽起來似乎是最容易也是最安逸的一個選擇，易春綠和穆迎也相信，楚娘娘花費了這么多的代價去拯救她們，是會允許她們一直待在這里的。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一直待在這里，不去進步，不融入這個楚娘娘所統(tǒng)治的社會又真的好嗎，明明連易婉和霍珍都還在婦聯(lián)工作，她們都可以，院子里的女人們難道就不可以嗎。

    穆迎嘆了口氣，“我最近總與那些女兵們聊天，揚州現(xiàn)在還在做基礎(chǔ)的城市建設(shè)，正在發(fā)展階段，是很缺人手的，咱們就這么龜縮在這里，對得起楚娘娘的恩情嗎。”

    易春綠也猶豫，“可是這事不是咱么能夠決定的，得問問大家的意思。”隨后她又補充了一句，“小千她們幾個還小，不管我們決定出不出去，她們幾個總是得出去的?！?/br>
    穆迎點點頭，“不一定人人都愿意出去，到時還得將具體的情況上報給婦聯(lián)她們?！?/br>
    易春綠口中的小千，就是當(dāng)初跟著一起被解救的幾個小女孩，是老鴇們從難民里千挑萬選的好苗子，因為年紀尚小，所以正在青樓里養(yǎng)著。

    話音剛落，易春綠就瞧見幾個小腦袋在門口鬼鬼祟祟的。

    易春綠不由得笑了出來，“你們幾個，偷聽也不知道把自己的腦袋藏好點。”

    “易jiejie，我們沒有偷聽，我們是碰巧路過”幾個小腦袋低著頭訕訕道。

    帶頭偷聽的便是那江小千。

    只見江小千扒拉著門縫，問：“易jiejie，穆jiejie，你們在說什么啊，什么出去不出去的。”

    易春綠走過去摸了摸江小千的頭，“說的是你們幾個必須得出去讀學(xué)堂。”

    “學(xué)堂？”江小千眼睛瞪大，“我們要出去上學(xué)堂嗎？”幾個小腦袋面面相覷。

    有一個小腦袋大膽提問，“學(xué)堂里學(xué)的是不是也是簡體字和數(shù)字？那我們不是已經(jīng)學(xué)了嗎?！?/br>
    這一點易春綠和穆迎自然也是問過婦聯(lián)的娘子，那娘子回答道，“學(xué)堂里確實學(xué)這些，但是往下學(xué)肯定是有更加深入的東西的，而且往后的趨勢自然是通過了教育才能夠做吏事，要想上頭走，便只有這一條路?！?/br>
    易春綠又問：“可是小學(xué)堂前期的內(nèi)容她們已經(jīng)學(xué)過了.”

    那娘子又小聲地說，“全民掃盲，那些人私底下就沒有教自己的孩子嗎？不管怎么樣，上學(xué)才是唯一的出路，讀書才能改變命運，跟著政策走的人才才能過的好?！?/br>
    穆迎走過去敲了敲她的腦袋，“這是楚娘娘的政策，你們幾個是必須去的?！?/br>
    一提到楚娘娘，江小千幾人便立刻收起了自己的疑問，“我要去學(xué)堂，我現(xiàn)在就要去！ 我要去找王jiejie給我縫一個書包！”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小兔子的。”

    “我要小老虎的！”

    穆迎瞧著江小千等人離去的背影，“她們幾個倒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br>
    穆迎笑了笑，“只有單純的環(huán)境，才會有小孩子。”

    為著這事易春綠和穆迎一連憂心了好幾日。

    她們兩個是所有人中年紀最大的，她們也自然的將所有人都看做是meimei一般。

    最后易春綠和穆迎還是決定將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商量決定。

    原本是用來授課的房間，此刻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

    江小千幾個小的也坐的端端正正。

    易春綠正準(zhǔn)備開口之時，卻聽見有人說，“易jiejie，我們知道你和穆jiejie想說什么?！?/br>
    易春綠愣了一下，瞧著下面的一張張面孔。

    她們好像都變了，她有些恍惚的想，就好像自己那日站在青樓高臺之上瞧見易婉，霍珍一般。

    明明還是那張臉，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張張充滿生機的臉龐。

    “我和穆迎正是來和你們商量這件事的?！币状壕G開口。

    “我們愿意?！?/br>
    “你與穆jiejie不必為難和憂愁，我們愿意?！?/br>
    一個圓臉的娘子站了起來：“我們早就商量過了，為什么不愿意呢，婦聯(lián)的娘子日日來給我們講課，給我們講新思想，我們?nèi)羧绱四懶≤浫?，如何對得起來給我們講課的她們？”

    又一個娘子站了起來，“我們都不是自愿做那青樓女子，我們都是被賣到這里來的，這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為何我們要對自己感到羞恥和厭惡？不說別的，易婉和霍珍，還有幾個從前煙華樓的姐妹不都在婦聯(lián)做事做的好好的嗎，她們原來不也是同我們一樣的嗎，為何她們可以，我們不可以？若我們真被困在這小小的院子里一生，才真是枉費楚娘娘救我們！”

    “對！我們要走出去！楚娘娘用這么好的藥來治我們，揚州建設(shè)人員緊張，我們?yōu)楹尾荒芑貓笏！?/br>
    易春綠深吸一口氣，她輕撫心口，平靜了一下心情?！按蠹夷苓@樣想，我和穆迎很開心?！?/br>
    第117章 草原語

    草原的人終于進了關(guān)， 沙陀族和處月族這些僅存的青壯年會被分到了各道之中，用于補充各節(jié)度使的軍力。

    楚旋自然會也分到，只是青壯年是中央統(tǒng)一分配， 而草原的女人和幼童她還是打算派人去親自接回來。

    如果交給那些玩忽職守的大驪士兵， 她可不敢想這一路這些草原女人和小孩會遭受什么折磨， 平安到達江南的人會剩的只有多少。

    入中原的那一天，朱邪越回過頭， 看著空曠的草原，破舊的穹廬， 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請原諒沙陀族，請原諒我們。”

    朱邪阿蘭的眼眶也微濕。

    幼童們尚且不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年紀小一些的只拉著自己的阿娘，用草原語問，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呢，怎么離草原越來越遠了?！?/br>
    年紀大一點的，稍微懂事一些的，也是跟著自己的阿娘和阿姐哭。

    朱邪越和朱邪阿蘭其實對未來都深深的充滿了恐懼，朝廷的命令她們無法違背，那楚娘娘是什么人她們也并不知道，做工做工，說是做工，誰知道到了以后又做什么呢。

    朱邪阿蘭甚至都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知道中原是青樓這種地方的。

    懷著忐忑和不安的心情，朱邪阿蘭跨進了中原的地界線。

    她的鼻子很靈敏， 她似乎聞到了空氣之中的腐朽的味道，這是她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

    是什么東西壞掉了呢， 她左顧右盼，卻只找到了邊界處荒芒和半人高的野草。

    這里除了他們，沒有任何動物和人。

    這股味道很奇怪很奇怪，以至于朱邪阿蘭一直記得這股味道，直到多年新王朝建立之時，她才幡然醒悟。

    原來那是整個大驪王朝散發(fā)出來的味道，腐朽，發(fā)爛，發(fā)臭的味道。

    隊伍在進入中原之后停住了，邊境的士兵草原語，便和朱邪越說，“你們草原女人和幼童是由楚娘娘那邊派人親自押送，我們只將人送到這?！?/br>
    朱邪越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和朱邪阿蘭一起將消息傳遞下去，讓大家都在此處等待。

    朱邪越的目光一直看向前面，等待著所謂的楚娘娘的士兵前來。

    押送他們的士兵將決定了這段行程能否過的順利，若是押送的人兇神惡煞，這樣勞累的旅途，小孩子是承受不住的，如果急著趕路，那么在這趟旅途中，不知會有多少孩子死掉。

    來的是個女人，而且那個女人的頭發(fā)很短，朱邪越的嘴巴有些合不攏了。

    只見那幾個士兵畢恭畢敬的對著那短發(fā)女人說了點什么，隨后又轉(zhuǎn)過頭，語氣略帶威脅，“接下來就是楚娘娘的人來押送你們了，都給我老實點！”

    朱邪越聽不懂中原話，自是不敢反駁，只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