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第六個月，一切都變了很多，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在處理這些雜事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離復(fù)仇沒有那么遙遠(yuǎn)了。

    她還是會想起阿娘，阿耶，還有，二娘。想起那場雨，想起自己的弱小無能。

    一開始她看到楚旋的臉還會恍惚，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會了，楚旋就是楚旋，她和二娘完全不一樣。

    祝青寒忍不住想，楚旋會不會也會想親人呢，她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地方，一定也很無措吧，況且她一來就遇到了起義軍亂殺無辜，可是她那么冷靜，還帶著自己活了下來，如果是自己，活不下來不說，精神也早就崩潰了。

    祝青寒還在神游的時候，楚旋找到了她。

    “需要人下山去購買硫磺？”

    祝青寒知道硫磺是用來祛除蚊蟲的，她又問道，“可是祛除蚊蟲所用？”

    楚旋搖搖頭，“是制作黑/火/藥所用，這東西仙安山上可沒有，只能下山去買。”

    最難搞的硝酸鉀提取出來了，其他的兩樣?xùn)|西，硫磺和木炭就好辦的多了，木炭不用說，硫磺只能去購買，先不說硫磺的產(chǎn)地多數(shù)在硫鐵礦與火山附近，就是那個提煉技術(shù)她也沒有，那可是要高溫的。

    祝青寒又在本子上寫下一項待辦事項。

    好的，工作又多一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知道楚旋想不想家了，她只想快點把這些流民搞聽話，快點把這個月的事情全部做完！

    晚食后，祝青寒先是將仙安山的女人聚集在一起開了個簡短的會議。

    首先由全小田慷慨激情的演講，她繪聲繪色的描述了這個名為黑/火/藥的東西有多么多么的重要，有了黑/火/藥以后可以造出多么厲害的武器，有了武器以后，她們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負(fù)，或者被人發(fā)現(xiàn)仙安山。

    引得一眾娘子們拍手叫好，就連馮波也難得感嘆一回，“她終于正常了?！?/br>
    祝青寒補充道，“但是現(xiàn)在，我們還差一樣?xùn)|西，那就是硫磺，需要下山去尋。”

    張傲云知道硫磺，從前她家會買一些在夏季的時候祛除蚊蟲蛇類，她開口，“縣里的東西市應(yīng)當(dāng)是有賣的，只是距離仙安山最近的縣。”

    衛(wèi)霜快速接話，“是長縣?！?/br>
    施嫦在一旁晃晃悠悠道，“我倒是有錢，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用糧食去換更有用?！?/br>
    祝青寒點頭，“楚娘娘也是這么覺得。”

    下山這件事對于馮波和張傲云來說不算什么，畢竟上次也下了，只是這次要去縣城，要與人打交道了。

    張傲云看著烏云密布的天，“如今進城也不用文書了，倒是方便。”

    宋儇在長安奢侈享樂，卻不知民間早已亂套，曾經(jīng)大驪引以為傲的路引制度早已是擺設(shè)。

    馮波和張傲云身邊還有兩個“奴仆”，是被分配到開墾荒地的兩個男人。

    他們兩個還沒有剪頭發(fā)，搭配著張傲云和馮波兩個用布包著頭發(fā)的女人，看起來倒也不會太過于奇怪。

    仙安山離長縣有很些距離，一路要避人耳目的走到長縣還很，還要成功的將硫磺帶回來，其實也有不小的難度。

    那兩個奴仆一個叫張二，一個叫王三，兩個人這些天在仙安山被洗腦的很是聽話，其實倒不如說古代的大部分民智未開的百姓天然的就對上位者有一種刻在骨子里的順從。

    當(dāng)然他們的缺點也是有的，就是不會休息，干活用力過猛。

    王二和張三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頭，腿走的有些疼了，但是他們不敢開口，也不敢停下腳步。

    前面的兩個娘子走的比他們快多了，但是絲毫不見他們累。

    已經(jīng)走了接近一天了，再走一會就會到長縣的城門。

    張三拿著一小袋豆糧，偷偷塞給守城的小吏，于是四個人順利的進入了長縣。

    能夠住在縣城里的人，家底會比佃戶和農(nóng)戶稍微厚實一些，但是這一點厚實也是經(jīng)不起蝗災(zāi)摧殘的。

    張傲云踏進長縣的第一感覺就是，臟和亂，從前她作為官家貴女，很少出門，而被流匪劫走的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出遠(yuǎn)門。

    縣城的人變得很少，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出門，東西市更是冷冷清清，幾乎沒什么人買東西。

    而交易的方式也更趨近于原始的以物換物，糧食和鹽是一等一的硬通貨。

    賣硫磺的鋪子還開著，面前更是無人，從前硫磺是用來驅(qū)蟲，還有就是入藥。

    如今飯都快吃不起了，硫磺自然無人問津。

    在縣城里，出門的女人很少很少，馮波和張傲云特意在臉上糊了些泥，短發(fā)也用布包住，盡管如此，還是有些顯眼。

    因此在買硫磺的時候，她們也是站在張二王三的身后裝作一副不安的模樣。

    張二王三緊張的拿出畢生演技，一臉不舍與悲痛的拿出一袋米糧，“麻煩店家換些硫磺給我們吧?！?/br>
    那店家本來不抱希望有人來買，見到四個人，一下來了精神，接過布袋驚到，“竟是不摻石子的米糧。”

    說完就像看菩薩一樣看著四人，瞧見兩個男人滿臉不舍，兩個女人站在后頭踹踹不安，時不時四處張望，很常見的配置，也未起疑心。

    加上硫磺本就是一味藥，在蝗災(zāi)之前，銷量其實并不差，加上他店里還賣別的東西，他本來過的是很滋潤的日子。

    想到如今，他嘆了嘆氣，雙方又開始談?wù)摀Q多少。

    店家沒有過多的猶豫，就差把店里所有的硫磺都拿給張二了。

    交易順利，硫磺分為兩個布袋子由張二和王三背著，硫磺特有的臭雞蛋味兒讓本就路上本就不多的人更加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

    出城門時，門口的小吏聞著臭雞蛋味兒，戲笑道，“你買硫磺做什么，還買這么多？這東西又不能吃?！?/br>
    張二對上張傲云和馮波的眼睛，按照之前說好的話，露出惶恐的表情，“家中老母病了，要.要硫磺入藥?！?/br>
    那小吏一下子收了笑容，目光沉沉，“入藥也不用這么多，下次，若有下次?！?/br>
    說完他也嘆了口氣，“走吧走吧。”

    馮波覺得很不自在，非常不自在，在山上都是女人，只有幾個“奴仆”是男人，但是還是女人的話語權(quán)最大。

    而到了山下，她和張傲云出行還必須帶兩個男人來掩人耳目，要做事情也必須他們來，否則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是權(quán)宜之計，她明白。

    馮波已然將過去十七年的苦難人生全然忘記，只有在仙安山的這半年多來才是真正的活著。

    張傲云也深有同感，在仙安山的女人，和山下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

    馮波和張傲云達(dá)成共識，她們討厭山下。

    除非有一天山下變得和在仙安山的時候一樣。

    第20章 識字

    20#

    硫磺到手以后，在寒風(fēng)凌厲的一月，黑/火/藥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配比實驗，調(diào)整，終于被楚旋實踐出了最完美的配方。

    空有無限糧食金手指的楚旋終于有底牌了，雖然耗時8個月之久。

    楚旋要想在這群極度殘暴嗜血的男人里爭奪一席之地，沒有什么比強大的武器更重要了。

    當(dāng)然，開民智，搞教育也很重要。

    寒風(fēng)吹的人臉生疼，溫葉裹著大驪平民百姓會穿的袍，哆嗦著從被窩里起來。

    這是她來到仙安山的第三個月，她們這些奴仆也終于有了自己的小木屋，畢竟冬天天氣冷，再睡四面灌風(fēng)的茅草棚肯定會生病，楚旋就特許了他們自己搭建小木屋。

    穿上袍以后，溫暖的感覺立刻包圍了她的全身。

    袍是大驪一般百姓冬季所穿，上下裝合一大概到小腿位置，里面一般會填充木棉絮、蘆葦絮。若是條件好一點的，就填動物的毛發(fā)之類的。

    身為流民上山的溫葉自然不會有袍這種衣物，這是楚娘娘給他們這些奴仆的恩惠。

    溫葉一邊淘米一邊想，楚娘娘可真好啊。

    她沒想到，楚旋還能更好。

    溫葉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只知道天很冷，午食的時候，所有的奴仆破例可以吃到rou，可以喝雞湯。

    楚旋當(dāng)然沒有那么殘忍，讓這群奴仆天天稀粥土豆，她逐漸的給他們提升了伙食等級，讓他們慢慢的被洗腦。

    奴仆們一個月是可以吃兩次rou的。

    溫葉當(dāng)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訝到下巴都要掉下來，一個月兩次rou，許多人怕是上山以前半年都難得吃一次rou。

    溫葉不知道楚旋為什么大發(fā)慈悲，但是能一想到能吃到rou，她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而今天的午食也異常的豐盛，除了昨天張娘子獵的一只野雞，還有被切成一片一片肥瘦相間的五花rou，更有豬背柳rou。

    溫葉現(xiàn)在對炒菜是相當(dāng)?shù)氖炀?，各種調(diào)料她也記得清清楚楚，肥瘦相間的五花rou下鍋煸出油脂，放入蔥姜翻炒。

    背柳rou切成rou絲，炒成青椒rou絲。

    溫葉大口大口的吃著rou絲和rou片，rou香味兒溢滿了口腔。

    她覺得仙安山的豚rou和大驪的豚rou是不一樣的，仙安山上的豚rou沒有sao味兒和腥味兒。

    當(dāng)然，她別說在仙安山上看到烏金1了，就連一根烏金毛都沒有看到。

    豚rou怎么來的，她不會去想。

    畢竟她聽過娘子們偷偷議論，說楚娘娘是仙人，但是她自己卻不承認(rèn)。

    溫葉吃完最后一口飯，戀戀不舍的放下了碗筷，奴仆們每天吃的飯食有限，要想再吃，就只能等到晚上了。

    她偷偷的聽娘子們說，人就是要多吃rou蛋奶才能強壯。

    溫葉剛準(zhǔn)備起身，就瞧見祝秘書一臉嚴(yán)肅的讓所有奴仆們集合。

    溫葉嚇的手里的筷子都差點掉了。

    因為祝青寒說，“從明日開始，你們也要學(xué)會基本的能寫會算，你們要識字?！?/br>
    溫葉聽的腦子嗡嗡，讓奴仆識字？

    溫葉是不識字的，盡管她為人聰慧又機靈，被安排到縣令家的小娘子處伺候，她也很少看到小娘子讀書。

    小娘子多數(shù)時間都在刺繡，或者賞花。

    溫葉突然想，小娘子是識字的嗎？應(yīng)該是識的吧。

    胡思亂想的思緒占據(jù)了她的腦子，直到鄧二娘茫然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娘，識字是像王秀才那樣嗎。”

    王秀才是同村的一個讀書人，40多歲了還是個秀才，考舉人一直考不上。

    但是就是這樣，根據(jù)大驪律法，王秀才也是可以免除賦稅的。

    對于鄧二娘來說，王秀才就是她接觸的最厲害的讀書人，每年他家都不用繳納賦稅，也不用服徭役。

    溫葉回了回神，看到鄧元德和鄧大郎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