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潼關(guān), 風(fēng)陵渡。

    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江上波濤洶涌，浪頭打在船頭梆梆作響。

    以往運(yùn)籌帷幄的燕興懷看著所剩無幾的糧車也開始犯難：

    “將軍, 潼關(guān)的糧食不多了，朝廷也發(fā)不下來新的賑濟(jì)糧。接下來該怎么辦啊?！?/br>
    蕭霽面無表情地說道：“等。”

    每次蕭霽月的答復(fù)都會令將士心安，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今年潼關(guān)的旱澇情況比去年嚴(yán)重許多, 朝廷派了大量人力物力到此, 可這些救災(zāi)的人力和物力都花出去了，卻還是沒有任何起色。

    而且昨日又三個堤壩潰陷，而工部的撥款還下不來，修復(fù)堤壩的事情又遲遲提不上日程。

    因為這件事，蕭霽月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大費(fèi)周章到六扇門打探消息，夜以繼日的寫折子, 又當(dāng)起了防汛監(jiān)工。

    不過好在萬欣榮說這兩天解決, 應(yīng)該就是有一定的苗頭了。

    所以，即便蕭霽月看起來胸有成竹，容蘭也看得出他心中說不出的焦急。

    一些接崗休息的將士圍著篝火，開始閑聊起來：

    “說實話，我有點(diǎn)想賀監(jiān)軍了?！?/br>
    “是啊, 他到的地方海晏河清, 雖然軍規(guī)軍紀(jì)嚴(yán)了點(diǎn)，但有什么好的東西第一個就是想的弟兄們?！?/br>
    “對啊, 上次慶功宴賀大人都沒動，全都給弟兄了, 哪像是前幾任的監(jiān)軍肥頭大耳的，咱們監(jiān)軍長得還好看?！?/br>
    話音剛落, 這位壯漢的胳膊肘便被身旁的人懟了一下，示意讓他往后多看幾眼。

    “你干啥啊?！?/br>
    壯漢嫌棄地往后看去，便見頗具殺氣的目光掃了過來，原本看著江面的蕭霽月也正在看著自己。

    久聞蕭將軍除了打仗在全大景無人可敵，這醋勁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如今一看，絕非浪得虛名。

    壯漢連忙避開那仿佛凌.遲的目光，繼續(xù)悶聲烤紅薯。

    蕭霽月重新看向江面，眼眸黯淡下去，許久才喃喃道：

    “我也想他了?！?/br>
    按道理來說，今天就到卿玉案休沐日了，半個月不見，本該自己到皇城親自接他到將軍府上的。

    不管卿玉案請不請自己喝女兒紅都好，哪怕見上一面，好歹了卻他心中牽掛。

    只可惜按如今潼關(guān)這個形式，只恐自己又要失約了。

    站在蕭霽月身側(cè)撐傘的容蘭身形微晃，這次他沒有偷笑，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說不定賀大人會回來。”

    蕭霽月卻反常地?fù)u搖頭：“我不想他回來?！?/br>
    容蘭不解：“怎么？”

    蕭霽月看向正在往潰掉的河堤填沙包的將士，不由得輕嘆口氣：

    “他在東宮待著最好，潼關(guān)汛情不是兒戲，他身子骨又不好，我怕他出三長兩短?！?/br>
    其實蕭霽月希望他來，又希望他不會來。

    萬一卿玉案真出了三長兩短，到時候他該怎么向九泉之下的汝南侯和燕安王交代？

    現(xiàn)在潰堤的事情又要怎么和潼關(guān)的百姓交代。

    蕭霽月的思緒正亂，他不禁揉揉眉心，卻聽旁邊的容蘭忽然驚呼：

    “渡口有船！有船來了！”

    朝廷賑濟(jì)的船不是還在路上嗎，這昏天黑地的哪里冒出來的船。

    旋即容蘭情緒激動地走上前去：“船上有人，是賀太傅來了。”

    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蕭霽月下意識地抬頭去望，可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我都還沒瘋，你怎么先瘋了？”

    難不成容蘭也暗戀卿玉案？蕭霽月胡思亂想起來。

    不對啊，容蘭不是后來從卿玉案那里“叛”到自己這了嗎？

    眼見著船只愈行愈近，其他弟兄也跑到渡口，看清來人的模樣后紛紛歡呼雀躍：

    “是賀太傅，是賀太傅?。≠R太傅回來救百姓了啊?！?/br>
    卿玉案他回來了？

    回到潼關(guān)了？！

    “蕭將軍?？旎貋怼！?/br>
    蕭霽月腦海中無數(shù)計策在此刻化為虛渺，他只顧著向前狂奔，任憑身后容蘭如何呼喚，都聽不到聲響一般。

    直到他的褲腳浸透江水，那蝕骨的涼意終于讓他稍微清醒了幾分。

    十幾艘打著“謝”字旌旗的船闖入蕭霽月的視線，占據(jù)了他大半的視野不光是滿載糧秣與砂石的船只，還有甲板上的那抹紅衣身影。

    這不是朝廷的船，這是藩王的船。

    是的。

    他的心上人回來了。

    一如汝南侯來到秦淮治水時，年少的他跟著娘親隨百姓雀躍、甚至落淚。

    娘親曾說，對于燕安王府來說，希望是落在卿家人的身上的，以往是，如今也是。

    那時他還不懂原由，如今他終于懂得了。

    蕭霽月的心從未如此擂動過。

    沒等船只靠岸，他便來到渡口對岸，他看見朝思暮想的夢中人來到他的身邊，囑托著容陵相關(guān)的事宜。

    卿玉案的目光投向蕭霽月，看似無波瀾的臉上帶著一抹溫潤的笑意。

    蕭霽月迎了上去。

    可他知道現(xiàn)在還沒到揭露身份的時候，便壓抑住心中的思念，不住地寒暄了幾句：

    “賀太傅怎么回來了，是朝廷的任務(wù)么，還是因為神機(jī)營的將士么，他們剛才還在念你來著。”

    卿玉案只是稍稍瞥了眼蕭霽月，他滿身風(fēng)雨，狼狽的有些可笑，可身上的將軍氣息已然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