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卻濕朦著眼，說沒有。

    晏巉道：“你可以殺了我?！?/br>
    林笑卻垂下眼眸：“大哥在說喪氣話?！?/br>
    晏巉笑，虛弱道：“我只是在為我們找一條出路?！毕鄲廴舨荒?，相殺也是好的。

    “怯玉伮，”晏巉低笑道，“你沒看見朝堂上那些人的目光，他們再也不敢那樣望著我了?！?/br>
    “怯玉伮，我終于走到了盡頭。那些豺狼虎豹都變得順服。他們低下頭顱，不敢用饕餮的目光享用我，而是跪下去，畏懼地逃避地跪下去?！?/br>
    “我好像贏了，又好像失去更多?！标處f抱著林笑卻，輕拍著他的背，“在我的懷里睡下吧?！?/br>
    林笑卻緩緩閉上眼，試圖陷入沉眠。

    晏巉再也無法強忍，吐出了血來。林笑卻想要睜開眼，晏巉捂住了他的雙眸。

    太狼狽了，他不想怯玉伮看到如此狼狽的大哥。

    林笑卻淚水落下，他道：“大哥，請?zhí)t(yī)罷。”

    晏巉道：“我的身體我有數(shù)，死不了?！?/br>
    “怯玉伮，除非你愿意殺了我，否則我是不愿死去的。留你一個人在世間，我會害怕?！标處f輕聲道，“那么多人喜歡你，可你只有一個，沒辦法分。如果他們瘋了，把你五馬分尸會很痛苦的。”

    “有的人捧著你的頭，有的人牽著你的手，有的抱住你的腿，四散的肢體，一人一份，可怯玉伮再也沒有了?！标處f聲音更低，“我把他們都?xì)⒘恕?/br>
    “留你一個好不好?！?/br>
    林笑卻抱住晏巉：“大哥，你多想了。沒有人會害我?！?/br>
    晏巉道：“不對，是你太善良，不懂人心險惡?！北蝗说胗浀淖涛端軌蛄?，怯玉伮只是太傻，不明白背后的可怖。

    晏巉將林笑卻緊緊地抱在懷里：“他們會害了你的，他們絕不會放過你?！?/br>
    林笑卻說疼，晏巉也不肯稍微松開些。

    “怯玉伮，大哥該拿你怎么辦。大哥快死了。你愿意跟大哥一起去嗎。在那黃泉路上，我會背著你慢慢走，孟婆湯我會倒掉，”晏巉低聲呢喃，“一口也不喝?！?/br>
    晏巉慢慢松開了手，林笑卻重見光明，他趕緊取出帕子給晏巉擦血，他以前沒有帶帕子的習(xí)慣，只是給晏巉擦得久了，就習(xí)慣了。

    林笑卻對外喊道：“請?zhí)t(yī)來?！?/br>
    晏巉沒有阻攔。

    很快太醫(yī)便來了，診斷后兩人靠在一起，等藥熬好了，林笑卻親自端過來喂晏巉。

    一勺又一勺，晏巉喝得很慢，他貪戀這時候的溫暖，便不畏懼口中的苦澀。

    他看著怯玉伮，還這么年輕，這么年輕的孩子，不該和他這個已經(jīng)腐朽了心的人一起離去。

    他害了太多人，還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像他這樣的人，大抵是沒有輪回的機會了。

    第95章 亂世里的書童炮灰攻45

    轉(zhuǎn)眼入了秋。

    大楚舉辦的第一次科舉考試，中選者多是飽讀詩書的富裕子弟。這年頭活命都難，普通人家又哪有時間哪有錢銀去買筆墨看書本。

    晏巉對此有所預(yù)料。其他的舉措也并不能立竿見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時間。

    而晏巉沒有多少時間了。

    入了秋，天氣轉(zhuǎn)涼。每逢下雨天，舊傷就疼得厲害。

    當(dāng)初受了傷，也沒能好好休養(yǎng)。戰(zhàn)事緊急不等人。

    大楚又有地方起義，世家豪強推舉了趙姓宗室，打著復(fù)國的旗號席卷。叛亂雖最終平定，但國庫幾乎見底，好在今年夏沒有鬧洪災(zāi)，今年秋百姓的收成還算不錯。

    晏巉召集有才干的臣子修律法，譜史書。有個臣子毫不避諱地將晏巉的一些事寫了進(jìn)去，晏巉看了，懶得殺了。

    后世任人評說。

    林笑卻看了，糾正了其中一點，說趙異不是畏罪自盡，他是真的想為綏地做些什么。

    他將綏城的事一一說了，臣子聽后退下了，也不知改沒改，后續(xù)的事林笑卻沒再管。

    晏巉抱著林笑卻，問他是不是想趙異了。

    林笑卻不明白晏巉怎么會這么想。

    他道：“不是想，只是覺得他雖然……但死之前不是那個人寫的那樣不堪?！?/br>
    晏巉緊緊抱著林笑卻，趙異死之前沒有那樣不堪，那他呢？

    晏巉心里明白應(yīng)該放手，應(yīng)該讓怯玉伮去過快活自由的生活。

    只是他舍不得。

    他好像陷入了漩渦，一會兒覺得所有人都要害怯玉伮，一會兒又覺得他才是害怯玉伮的人。反反復(fù)復(fù)，和舊傷的疼一起翻涌。

    “明明怯玉伮就在大哥懷里……”可為什么離他如此之遠(yuǎn)。

    “怯玉伮，呆在我身邊你是不是很難過?！焙鸵粋€病人呆在一起，健康的人也會染上枯萎的氣息。

    晏巉望著林笑卻的面龐，明明正值青春，怎么就跟著他掉入泥淖了。

    晏巉撫上林笑卻的臉頰，淺笑道：“再陪大哥一會兒，等秋天過去，田地里金黃的莊稼成了漫山遍野的大雪，天寒地凍……”他聯(lián)系北穆，將怯玉伮接走。

    怯玉伮過去說他像高山上的雪花，雪花只會在春天融化，在那之前，他會送走他的。

    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長兄如父，他這個當(dāng)大哥的就不要繼續(xù)禍害弟弟了。

    晏巉笑：“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好的決定，就是從菜市場牽走你。怯玉伮，你應(yīng)該去看看遼闊天地，而不是在這逼仄的皇宮里，陪一個將死之人數(shù)日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