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調雨順，百姓各安生業(yè)，救災放糧……諸如此類，保證羊群生生不息，保持羊群的產量，而不是為了保護羊群本身。

    官員是從羊群中脫胎而來的牧羊犬，再聽話的牧羊犬，也是會咬人的。他當然要防備。

    林笑卻聽了，微微搖了搖頭。菩薩心腸，金剛手段，并非掌不了兵。蕭倦身處此界，養(yǎng)成了這樣的性子，要他去真正體諒百姓苦難，或許比生剝了他還難。

    蕭倦望著怯玉伮，瞧見他沮喪神情，道：“今冬酷寒，朕稍后傳旨各地放糧施粥，救活的人，就當給怯玉伮積福?！?/br>
    往年風調雨順，糧倉豐足。就算發(fā)生大災也能應付。放點糧施點粥，讓怯玉伮高興高興，也算有用。

    林笑卻聽了一怔，他回望蕭倦，驀然明白，蕭倦或許永遠也體諒不了百姓的苦難，但蕭倦對發(fā)生在他身上的苦與難，已經漸漸無法忽視了。

    喂完藥，林笑卻擱下藥碗。蕭倦攤開手掌，要他把手搭上去。

    若是從前，蕭倦直接把他整個人都擄過去，扼在懷里不準他動彈?？涩F(xiàn)在，蕭倦只能攤開手掌，等他主動搭上去。

    快走到盡頭，林笑卻默了會兒，把手覆了上去。蕭倦的手掌很大，將林笑卻的手攥住，兩人都沒有言語，過了良久，林笑卻想要離開，蕭倦仍然不放。

    “怯玉伮，”蕭倦道，“朕不知你說的幾分真幾分假，可朕愿意當真。別讓朕失望?！?/br>
    林笑卻心一顫，闔上了眼。緩了兩息，他睜開眼眸，輕聲道：“蕭倦，我明白?！?/br>
    蕭倦緩緩松開了手。

    林笑卻站起來，淺笑道：“陛下，臣明日再來看您。您要好好養(yǎng)傷，臣也會乖乖的。”

    蕭倦抬起手，想要撫上林笑卻臉頰，但林笑卻說完便轉身了。

    蕭倦合攏手掌，沒有叫住他。

    等林笑卻快離開殿門，蕭倦突然道：“不用乖，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林笑卻腳步一滯，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下一刻便繼續(xù)往前，出了殿門遠去了。

    系統(tǒng)旁觀著這一切，233突然有一種預感：當蕭倦從皇座上走下來成為人的時候，他就會迎來死亡。

    原劇情里，蕭倦永遠高高在上，就算在結局之時，也瞧不出他眼中有任何情感。

    文字衍生成世界，文字堆的人也變得有血有rou，233倏然懷疑，自己過去將血rou之軀仍然當成文字看待，是否太過傲慢了。

    或許是有蕭倦這活生生的例子，233怕自己傲慢得與宿主越離越遠。

    下雪了。

    林笑卻抬頭望，風呼雪散，白骨天地。

    皇后宮中。

    明明已經撤銷禁足，皇后娘娘仍是沒有出門。宮女霧映道：“不出去也好，外面太冷了?！?/br>
    “凍得人腳直跺也暖不起來?！?/br>
    楚詞招攥著帕子躺在床上，這帕子沾了藥汁又沾了血，早就不干凈了。

    霧映說可以拿去洗，楚詞招問：“帕子可以洗干凈，人呢。”

    他身上的烙印那么深，那么深，除了剜rou削骨，竟找不到別的辦法剔除。

    霧映說，人也一樣，身上沾了灰，洗一洗就干凈了。

    “只是有時候，”霧映微微怔道，“人容易把沾上的灰塵當成自個兒的傷疤。灰塵易洗，傷疤難祛?！?/br>
    楚詞招聽了也是一怔。

    霧映淺笑著讓其他人先下去，關好門窗，霧映跪下來道：“娘娘，您要振作起來。”

    “娘娘別怪奴婢多嘴，這世上對女子對哥兒的馴化已經夠深了，娘娘何必用世人的標準來看待自己。仿佛沾了不貞不潔，就必須去死，成全自己的清名。到底是成全了自個兒，還是成全了這世道？”霧映作為皇后的貼身宮女，不可能沒有絲毫察覺。

    娘娘看向世子的眼神，別的人或許看不出來，霧映一直近身伺候，就算最開始疑惑到最后也明白了。

    霧映站起來，走到床榻旁坐下，聲音極輕道：“娘娘，那日太醫(yī)過來探脈，陛下分明是懷疑你與世子已經……奴婢擔心……不如……”

    楚詞招緩緩起身坐了起來，長發(fā)披散如濃墨，他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br>
    霧映聞言，便不再提此話題，轉而道：“娘娘，您還未用膳。身子要緊?！?/br>
    楚詞招將長發(fā)捋至一側，涼如冷泉，他闔上眼，道：“傳膳吧。”

    下著雪，春節(jié)又快到了。

    敏妃娘娘格外想念在外受苦的兒子，他忍不住向大公主抱怨了一句：“暮雨，不知你的章程到底什么時候才開始。都快過年了，矩兒仍然要在外受寒?！?/br>
    “一家團圓的日子，宮里人人都和樂，唯獨我這宮里面，冷清得叫人寒心?！?/br>
    蕭暮雨聽了，神情冷靜道：“母妃，您真的希望我現(xiàn)在就去施展嗎。哪怕現(xiàn)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敏妃早不信了，隨口道：“只要能春節(jié)團圓，就是最好的時機?！?/br>
    如果大公主真是個有本事的，當年就不會牽累弟弟，兩個都被趕出京。遠香近臭這話說得沒錯，兒女都不在身邊時，敏妃祈求哪怕有一個在身邊都好。

    可蕭暮雨真的回來了，敏妃又忍不住去想，是他牽累了矩兒，是他害得自己這宮里與冷宮無異。

    明明幾年前，就算他不夠受寵，陛下還是會召他侍寢的，他為陛下孕育了兩個子嗣，他明明可以為陛下孕育更多，偏偏被兒女連累，這宮里也成了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