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朝戈利落地拔出彎刀，一剔一挑，那斷手就被挑飛了出去。

    隨即她幾步上前，一腳踩住那手掌，那五指尤在她腳下曲起指節(jié)，掙扎不休。在泥地上摳出五道深深的指印。

    “這、這什么東西??？”那士兵摔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

    “蒼炎士兵?！背昝嫔珖?yán)峻道，“風(fēng)長離用秘術(shù)將普通的士兵煉制成這種蒼炎兵，他們不知疼痛，不知疲憊，沒有意識，即使砍下的手腳，依舊能抓撓襲擊敵人?！?/br>
    烏籍也看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問道：“現(xiàn)在有多少人已經(jīng)變成這種怪物了？”

    朝戈道：“現(xiàn)在風(fēng)長離已經(jīng)控制了王庭，以及附近的蒲陸、車師、單桓三部共十幾萬人馬，這些人都有可能變成蒼炎！我這次來，就是想和首領(lǐng)商討，在風(fēng)長離將王庭部眾們都變成蒼炎之前合兵抵抗！”

    烏籍面色凝重，思忖了片刻后，他又問道：“大單于有消息了嗎？”

    朝戈道：“已經(jīng)派人去中原了，但目前還沒有消息?！?/br>
    烏籍當(dāng)即變了臉色，為難道：“沒有大單于的命令，我部不敢擅自出兵啊?！?/br>
    朝戈聞言急了，道：“索格部和青羊部唇齒相連，若我們不聯(lián)合起來與之對抗，遲早會被各個擊破，吞吃蠶食，我們的戰(zhàn)士和部眾也會變成這種沒有情感、不分是非的怪物?！?/br>
    烏籍面露猶豫之色，“這樣罷，給我五天，五天之內(nèi)還沒有大單于的消息，我就出兵與你們匯合！”

    朝戈知道這已經(jīng)是最后的條件了，只有道：“好，希望首領(lǐng)信守承諾?！?/br>
    說罷，她將那枯手燒毀，掀開帳門，躍上馬背。

    “朝戈首領(lǐng)不休息一晚再走？”烏籍道。

    “我要去丹林部。我在這里多耽擱一刻，就會有更多的勇士變成怪物！”說罷她一揚(yáng)馬鞭，紫骕騮如風(fēng)馳電掣一般奔向茫茫暮色中。

    第489章 大婚

    良辰吉日，公侯府的懿德堂里張燈結(jié)彩，紅燭高照。

    由于蕭暥已假死避世，婚禮只能低調(diào)秘密地舉行。沒有邀請賓朋，方澈為司禮，嘉寧公主則作為陪侍。

    太夫人滿頭銀發(fā)，高坐堂上，欣慰地看著嘉寧捧著紅燭，引著一對新人入堂。

    “阿暥、西陵，你們走到今天歷盡坎坷，終成連理，太奶奶愿你們從此琴瑟和鳴，白首與共。”

    蕭暥和魏西陵互望一眼，前世今生，盡在不言之中。

    當(dāng)年，江陵渡口，決義而去，江風(fēng)呼嘯，卷起他鬢角發(fā)絲凌亂飛揚(yáng)。

    數(shù)年后，燕北蒼原，千里馳援，漫天風(fēng)雪，映出魏西陵銀甲如霜。

    卻不料，飛鷹峽里，紫葉李下，落花如雪，一箭斷恩義，素車白馬出城去，從此，生難死易，后會無期。

    蕭暥望著魏西陵，仿佛又見他鬢染秋霜的孤獨。三十年間，獨守山河。

    ……

    蕭暥恍惚地抬起手，細(xì)細(xì)地理著魏西陵鬢角烏發(fā)，一時仿若夢中。

    魏西陵靜靜握住了他的手，按在心口，鄭重地為他戴上那串金玉連理珠。

    前世已矣，今生共結(jié)連理，白首不離。

    沃盥同牢之禮后，魏西陵親手為蕭暥斟上合巹酒。兩人各執(zhí)紅線，交頸而飲。

    一樽合巹酒，共飲兩世情緣。

    “行結(jié)發(fā)之禮?！狈匠焊呗暤馈?/br>
    兩人從懷里取出錦囊里當(dāng)年各自珍藏的一束發(fā)，用紅繩細(xì)細(xì)綁在一起，寓意從此兩人相互扶持，永不分離。

    “行拜堂禮——”

    “一拜天地?！?/br>
    這一拜，往事如煙，舊夢無痕。

    “二拜高堂。”

    太夫人坐在堂上，眼中泛起欣慰的淚光。

    “夫妻對拜?！?/br>
    蕭暥與魏西陵各執(zhí)紅繩，前世今生，終于守得斯人歸來。

    大禮畢，入洞房。

    ……

    那一夜，鳳燭高照，春潮帶雨，被翻紅浪。

    ***

    洛云山

    棲云湖畔，泠泠琴聲清悠而曠遠(yuǎn)，如松風(fēng)入夢，似流水潺潺。

    衛(wèi)宛在竹下靜立片刻，忍不住道，“映之，蕭彥昭今日大婚，你卻在這里撫琴？”

    謝映之微笑：“小宇今日大婚，我遙寄祝福，不好么？”

    “你跟他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契了么？”衛(wèi)宛蹙眉道，“他怎么又與別人成婚?！?/br>
    謝映之被他逗得大笑，“那師兄覺得我該如何？搶親？”

    “嗨！”衛(wèi)宛急得一甩袖子，“就你這種不上心的態(tài)度，他才會跟別人走了！”

    謝映之淡淡一笑：“我與他之緣，不在結(jié)發(fā)，而在相知，不在繾綣羨愛，而在流年不盡，山高水長。”

    ***

    呯的一聲，一只茶盞在案角砸得粉碎。

    “逆子！”方胤氣得發(fā)抖，“備戰(zhàn)的軍械糧草你也敢私吞？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方姣微微一怔，“魏西陵已經(jīng)查到父親了？”

    方胤沒好氣道：“他革除了我長史的職權(quán)，讓我回家養(yǎng)老，你哥哥方煬也被調(diào)到嶺南剿匪。”

    方姣聞言眉頭一皺，陰聲道，“虞非太沒用了，白費了我這些糧食。”

    “你還勾結(jié)虞非？”方胤一聽臉色驟變，“你想做什么？造反嗎？”

    “魏西陵又不是君王，我造的誰的反？”方姣辯解道，“父親看不出來嗎？皇帝和魏西陵之間有嫌隙，就算我們真的占領(lǐng)了永安城，坐了江州之主，皇帝也會默認(rèn)?！?/br>
    “你以為區(qū)區(qū)虞非手底下這數(shù)千沙蛇，就能拿下永安城嗎？”方胤氣得眼袋亂顫。

    “不試試怎么知道?！狈芥?。

    “你想把我們整個方家都搭進(jìn)去嗎？到時候連姑母都保不住你！”方胤氣急，

    “信是我寫的，私兵也是我蓄養(yǎng)的，軍械物資也是我扣下的，魏西陵要查，查不到父親頭上?！?/br>
    “你！”方胤氣得一陣暈眩，連忙撫案。

    “父親！”方姣趕忙上前攙扶，緩了神色，好言勸道，“父親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魏曠是鐵了心要扶持方澈當(dāng)族長了。難道父親就甘心嗎？”

    “那也有別的辦法?！狈截分刂氐乜鹊?。

    “還有什么辦法？”方姣撇嘴道：“父親三番兩次低聲下氣地求他聯(lián)姻，他可為所動？”

    方胤按著胸口，胸腔里呼呼地喘著氣，“你真是比你兄長的膽子還要大！你想怎么樣？除掉他？”

    “也不是不可行。”方姣陰郁道。

    “逆子！你想害死我嗎？”方胤抄起案上的書卷就向方姣抽去。

    方姣不避不讓挨了這一記，道：“父親，以魏曠之能，必然已經(jīng)知道我們所圖，現(xiàn)在他隱而不發(fā)，僅僅是削了父親的權(quán)，無非是顧忌太奶奶。怕她老人家傷心。但太奶奶已是耄耋之年，早晚有一日是要駕鶴西去的，到時候，魏曠跟我們秋后算賬，父親該當(dāng)如何？”

    方胤臉色鐵青，握著書卷的手微微顫抖著。

    “眼下卻有一個絕好的機(jī)會?！狈芥?，“若把握得好，我們就可以徹底翻盤。”

    “什么機(jī)會？”方胤皺眉問。

    “魏曠新婚，按照習(xí)俗婚后三天就要去新婚妻子家拜門，屆時魏曠陪伴嬌妻，一定疏于防范……”

    方胤臉色驟變，“你想要做什么？”

    ***

    長樂宮

    大殿被帷幔紗幕遮蔽地猶如深夜。只有風(fēng)吹蕩起簾角偶爾漏進(jìn)一線微弱的天光。

    地上點著九百盞鯨油燈組成的招魂大陣。魏瑄日夜坐在陣中，不束髻，無冠冕，而是一身素衣，黑發(fā)垂地，四周鋪滿了招魂的詩文。

    然而十幾天過去了，了無音訊。他換了好幾組法陣，無論哪里都招不到哪怕一絲游魂。

    大殿前的廣場上，聚集著大批方士術(shù)士，皆念念有詞。

    墨辭側(cè)身穿過其間，覺得這里不像皇宮，倒像是個道觀廟宇。

    “陛下這是打算出家了？”一進(jìn)宮門，墨辭就問道。

    “朕這樣的人，恐怕神佛不收。”

    皇帝坐在大陣中央，烏黑的長發(fā)如亂云垂地，遮蔽了眉眼，只露出刀削般的下頜，他漠然道，“朝臣們讓你來的？”

    “陛下輟朝半月有余，臣工們擔(dān)心陛下的情況?！?/br>
    “他們是不是以為朕已經(jīng)瘋魔了?！?/br>
    “陛下以為呢？”

    “朕清醒得很?！?nbsp;皇帝站起身，漆黑的袍服逶迤落地，隱隱露出蒼白清瘦的腳踝。

    他赤足走過燈燭叢中，手指輕輕一彈，指風(fēng)掠過，覆蓋在巨大屏風(fēng)上的綢布倏然落地。顯露出一幅恢弘的山川地貌圖。

    墨辭驀然一怔：“西域三十六國圖？”

    再仔細(xì)看，這輿圖頗為詳盡，山川、地貌、河流、村鎮(zhèn)城郭都一一標(biāo)注，其繪制的細(xì)致程度，竟然不輸謝映之。

    “這些日子，朕召見那些方士、行者，你以為朕只是問鬼神之道嗎？在他們的參詳下，朕繪制了這張西域輿圖?！?/br>
    “陛下想通商西域？”墨辭搞不清皇帝在想什么了。

    “商道可行最好，若不可行，便行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