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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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和黑袍人的較量中,讓魏瑄感到了可怕的差距,枕霞湖畔一局棋,讓衛(wèi)宛捉了個現(xiàn)行,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打成玄門叛逆不得翻身。這讓魏瑄意識到,比他的秘術(shù)更厲害的是他的手腕。 如果他在明處,黑袍人在暗處,他根本沒有把握能贏。 所以他也要潛藏在暗中,藏得更深,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打入敵人內(nèi)部,在暗中幫蕭暥把危險掃清。 火苗的噼啪聲中,徐放也在衡量著他。 作為鐵鷂衛(wèi)頭目,徐放閱人無數(shù),亂世浮沉中,他見過很多人,或目光陰郁、或滿懷憤懣、或貪婪虛偽、或野心勃勃。而眼前這個青年雖形容瘦削,衣服粗糲,可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自然清貴,坦蕩從容中有一絲淡淡的憂郁,像是個流落鄉(xiāng)野的王孫。 這個渾濁黑暗的世道,已很少再見這樣謙謙風度的人了。說不定還真是玄門的人。 徐放滿懷的疑慮稍稍放下,接過了魏瑄遞來的兔rou。 軍中伙食寡淡,不得不說,這兔rou被稍作拾掇后,味道就天差地別了。 他的面色也緩和了些,“既然你是玄門的人,來這里做什么?難道玄門也會插手襄州的事?” 魏瑄神色淡然地繼續(xù)烤rou,“玄門無意介入俗世爭端,我此來只為東方冉。” 他一抬眼,濃密的睫毛下墨澈的眸子幽然一閃,“都尉作為鐵鷂衛(wèi)總指揮,知道的密辛應(yīng)該不少,有些事就不需要我說了罷?!?/br> 徐放道:“那要看你指什么?” “東方冉的底細,徐都尉應(yīng)該知道?!?/br> 徐放面色一沉。 其實在郢青遙出事以后,徐放就查過東方冉的底,除了日月教教主的身份以外,他似乎和玄門還有恩怨。 但玄門之事,深奧幽玄,縱然是鐵鷂衛(wèi)都不能再查下去。 “東方冉原名薛潛,乃玄門叛逆,昔年他覬覦玄首之位,事敗后叛逃師門。為對抗玄門追捕,他偷學秘術(shù)邪法,勾結(jié)蒼冥族……”他以尋常的口吻說起玄門的密辛往事,讓徐放更加相信他的身份。 隨即他話鋒悄無聲息地一轉(zhuǎn),“如今東方冉投奔幽燕,北宮將軍是要包庇玄門叛逆么?” 徐放驟然色變:“主公已驅(qū)逐了他。” 玄門雖出世,但各路諸侯,誰也不想得罪玄門。 他趕緊道:“世子是受他蠱惑,被他所害?!?/br> 魏瑄不動聲色一笑,“如今東方冉提出交換質(zhì)子,都尉相信他真是為了世子的安危么?” “他們只是為了誘殺蕭暥罷了?!毙旆乓Я艘Ш笱啦?,“但這確實是個機會,那個呼延鉞可能真能得手。” 魏瑄眸中不易察覺地殺機一顯,話卻說得漫不經(jīng)心,“因為他有金石之身?” “不,東方冉設(shè)了個陷阱?!?/br> “什么陷阱?” 徐放道,“黃龍城以西有一片平蒿原,此處一馬平川,將會作為交換質(zhì)子之處,他們會提前布下伏兵陷陣,鼓聲一響,等到那個矮子跑到埋伏圈中,我鐵鷂衛(wèi)中的神射手就一箭射中那矮子。” 魏瑄頓時明白了,情急之下,蕭暥一定會率兵沖入埋伏圈救人! 徐放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魏瑄指節(jié)緊繃的手,“你好像很關(guān)心蕭暥?” 魏瑄從容道,“我不是關(guān)心蕭暥,而是呼延鉞。他是蒼冥族人?!?/br> 徐放勃然起身:“蒼冥妖孽???” “都尉現(xiàn)在知道了罷,世子周圍都是何等人,玄門叛逆,蒼冥余孽,皆居心叵測之輩?!?/br> 徐放沉默不語。 魏瑄又道:“恕我直言,北宮將軍將世子托付給都尉,蕭暥若敗,都尉無功,世子若有不測,都尉之過?!?/br> 一語驚醒夢中人,徐放頓時深吸了一口冷氣。 魏瑄見已水到渠成,拋出了最后的籌碼:“都尉助我玄門捉拿叛逆,我助都尉救出北宮世子,如何?” *** 入夜, 魏瑄身著鐵鷂衛(wèi)的袍服潛出營地,趁著茫茫雨色沿著起伏的山路快行,直到遠遠的能看到黃龍城逶迤的城廓。 他站在一棵虬曲的老槐下站住,雨水濕了滿臉,他朝思暮想之人就在前方的城中,卻不能相見。 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拉開了弓,一箭劃破長空。 隨即他就看到城頭火光閃爍, “有人向城中射箭!戒備!” 他深望了那城闕一眼,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沉沉黑暗中。 片刻后,那支箭就被送到了蕭暥的面前。 箭頭上綁了布帛,用蠅頭小楷細密地寫著幾行字,報信人刻意隱去自己的筆跡,但看到那行字時,蕭暥微微出神了片刻。 謝映之輕嘆一聲,問:“主公打算如何?” 蕭暥抬手拾起那支羽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就如他們所愿。” 其實他本就不打算留下北宮皓。 北宮皓又蠢又剛愎自用,將這種人放歸敵營,對敵人更不利。 且北宮達一直有廢長立幼的心思,猶豫不定,搞得北宮氏集團內(nèi)部北宮皓、北宮敏兩派勢力的爭斗不休。放歸北宮皓,還能引起北宮集團內(nèi)耗。 只是,想到瞿鋼手下的三千銳士,被北宮皓用鎖鏈硬生生穿透琵琶骨,落下了一生的傷殘,這筆賬還沒算,就這樣把這廝放回去,蕭暥心里窩火。 云越憂道:“主公,但交換質(zhì)子是個陷阱啊?!?/br> 蕭暥凝目,他等不起了。 眼看就要進入四月農(nóng)忙時節(jié),襄州的戰(zhàn)局不能再拖下去。而且謝映之臨行給他的丹藥,他也快吃完了。 即便是個陷阱,也可以闖一闖,他只剩下一個顧慮。 他道:“康遠侯之事先生有幾分把握?” 謝映之道:“七成?!?/br> 蕭暥:那就賭一把罷! *** 次日午后,風雨交加。 蕭暥讓瞿鋼、狍子率三千新軍守城,自領(lǐng)廣原嶺的兩千匪軍前往平蒿原。 那是一片野蒿叢生的開闊原野,風吹草低,卷起肆虐的雨點拍打得旗面嘩嘩作響。 中軍帥旗下,蕭暥一身玄甲,暗紅戰(zhàn)袍,冷雨中面色蒼寒。在他身后,兩千軍隊逶迤展開,長劍出鞘,刀戟如林,戰(zhàn)馬在雨中打著沉重的響鼻。 蕭暥接過望遠鏡,隔著無垠曠野,透過漫天雨幕,隱約可以看到數(shù)丈之外一片烏泱泱的敵陣。 大雨中朦朧的視線里,只見東方冉坐在戰(zhàn)車之上,慘白的面具甚是顯眼,旁邊一員大將應(yīng)該是潘悅,康遠侯被帶到了軍陣前,反綁著雙臂,仿佛被這陣勢嚇得有點癡呆。 漫天風雨聲中兩軍對峙,濃烈的肅殺之氣在四野間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大軍后陣傳來了一陣聒噪,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傘呢!怎么沒人給本公打傘!”北宮皓怒道, 伏虎不耐煩道,“大老爺們淋個雨怎么了?兄弟們都在雨中淋著。” “我是北宮世子!怎能和你們這些下賤的……” 話沒說完,伏虎將他往前一聳粗聲道:“我管你是柿子還是棗子,在大統(tǒng)領(lǐng)這里,只有姑娘才能有照料,你找套襦裙穿上,老子這就給你打傘!” 這話一說,旁邊幾名匪兵不禁發(fā)笑起來。 北宮皓氣得顫抖,沖著周圍的士兵吼道,“你們給我記著!今后落到本公手里,本公就用鐵鏈穿過你們的琵琶骨!” 他得意地獰笑,“就像瞿鋼那些個廢物?!?/br> 這話一說,四周的士兵臉色頓時變了,握著刀柄的手骨節(jié)暴起,紛紛圍攏過來。 眼看激起眾怒,北宮皓這下才發(fā)慌,嘶聲道:“你們要做什么?滾,滾開!” “我告訴你們,我爹在幽燕領(lǐng)兵百萬,我若是有半點不妥,我爹必會揮軍南下,將雍襄夷為平地!” 他邊罵邊退,扭頭朝向中軍叫道,“蕭將軍,你還想不想議和?” 蕭暥目光冷冷掠過,大雨中,所有士兵們默默按劍退回原地。 “算你們識時務(wù)?!北睂m皓整了整淋濕的衣袍,大模大樣走到了陣前。 雖然是換俘,但在兩軍陣前,他要把場面做足了,顯得自己就不那么像是個俘虜。 接著,一陣隆隆的鼓聲響起,雙方同時釋放俘虜。北宮皓和康遠侯各自向著對面的陣地奔去。 此時,天色更加昏暗,曠野上大雨如注。 鐵鷂衛(wèi)的神射手已經(jīng)準備就緒,張滿弓弦,森冷的箭頭瞄準了草場上邁著短腿跌跌撞撞奔跑著的康遠侯。 眼看康遠侯已經(jīng)跑出了十數(shù)丈遠,東方冉督促道:“差不多了,放箭。” 徐放卻猶豫了,他想起魏瑄昨天說的話,東方冉呼延鉞那些邪魔妖人根本不會在意世子的死活。 兩軍陣前,他若這時候放箭射擊康遠侯,也會給世子帶來危險。 徐放道:“再等等?!?/br> 等到北宮皓再跑遠一些,遠離蕭暥的陣地,最好是跑到對方的射程之外,跑到足夠安全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們再放箭。 反正康遠侯腿短,跑得沒有北宮皓快。 也就是說,他在等待一個時機,北宮皓跑出蕭暥這邊的射程,康遠侯還沒有跑出鐵鷂衛(wèi)的射程。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fā)生了。 鐵鷂衛(wèi)平時多用手弩,但手弩的射程有限,所以這一次換的是軍中鐵弓。長時間的瞄準使得射手肌rou酸脹,加上雨天手滑,不知怎么回事,一箭脫弦而出,射進了曠野上一叢低矮的蓬草。 幾乎是同時,蕭暥接過了勁弓,眼睛微微瞇起,一滴晶瑩的雨水凝在長睫上。 雨滴輕輕一顫落下的瞬間,弓弦震響,箭如流星發(fā)出,在曠野上空掠過一道犀利的弧線,精準地穿過北宮皓的發(fā)髻,把他射了個披頭散發(fā),風中凌亂。 北宮皓頭上像插了根天線似得狼狽地抱頭,“蕭暥,你竟敢……” 而另一邊,鐵鷂衛(wèi)的射手卻因心緒緊張,雨大風急,幾箭都射偏到了天上。 長弓遠射本就不是他們的強項。